他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同学？宫村同学？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耳边渐近传来略显焦急的呼唤，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大腹便便的教导主任，正皱着眉上下打量着他。
刚才一闪而过的角色介绍渐渐又浮现在脑海里。
他现在是乌野高中的高一转校生，今天是他来学校报到的第一天。
宫村伊橘试着开了开嗓，像是尘封已久的陶罐开盖，生疏的嘶哑过后，如从未被污浊过的醇酒般清亮的少年音渐渐浮现。
“我……可能有点。”他太久没说过话了。
面前的教导主任脸色微变，嘴角勾出牵强的弧度。像是表皮极力向上扬起，但肉块坚实，纹丝不动，呈现出一种诡异且违和的笑容：“那我先带你去医务室。”
伊橘摇了摇头：“不用。”
“噢噢，那我继续带你去教室。”
男人的脸上堆满褶子，嘴里仿佛是被钉了什么东西，张不开太大，笑起来时整个牙床都赤裸裸地露了出来。
一股恶臭瞬间从他的牙缝里窜出。
伊橘的视线从他那张满是残留了血块和肌肉组织的口腔里移开，后退一步，避开这扑面而来的铁腥味，有些难以忍受地开口：“你吃完午饭忘记漱口了。”
似乎是先前从未听过这般完全不近人情且不尊师重道的语气，教导主任微微一愣，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咂咂嘴，鲜红的浊液在嘴里搅动出令人不适的声音：“哦，这是我藏在嘴里的零食，饿了就能垫垫肚子。”
“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吃吗？”伊橘实在是没见识过这般不拘小节的人，捂着鼻子又往后撤了一大步：“能不能离我远点？我自己会去医务室。”
“……哦。”
对方十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收起脸上惊悚的笑容和满腮帮子的‘零食’，给他指了指医务室的方向，而后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一路上，还未来得及擦干的嘴角溢出血液，在青灰的石板上滴出红晕，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弥散开来。
教导主任矮小敦实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走之前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为失去一顿大餐而感到惋惜。
肤色皙白的少年体型偏瘦，像是营养不良和长期缺乏运动的结果，站在三米高的石像前显得格外瘦小。一头黑发及肩，幽蓝的瞳孔掩在厚重的刘海下，嘴角微微紧绷。
伊橘用余光注意着教导主任离开，直到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渐渐散去，才放下了手，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这个一睁眼就对上的石像上。
方正的石墩上站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老人似笑的眼神一瞬不瞬地同他对视，微斜的嘴角在光滑的面容上刻下一道裂纹，石雕而成的瞳孔好似活了一般。
石墩的正面牢牢钉了一张铁皮，边沿锈迹严重，斑驳发红，上面用工整的字体雕刻着‘第一任校长滝山大雅’几个字。
一人一石像对视许久，半晌，伊橘皱眉收回了视线。
好丑，睁眼就让他看见这么个丑东西。
“……”
像是听见了他心中所想，石像温柔上扬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四十五度往下裂开了几毫米。
搭配着非常清脆的“喀嚓喀嚓”声。
眼看着裂痕继续扩大，缝隙里渗出浓黑的液体，紧接着细小的石碎啪嗒掉落。
蓦然，一直纤细修长的拇指顺势捏上了石像的嘴角。
碎裂的声音停止，一人一石像以十分诡异的姿势站在了同一座石墩上。
石像：“……”
伊橘捻了捻指腹，刺眼的殷红瞬间出现在眼前。
血液混杂着血块，带着细小的石粉，混着撕裂的上皮组织。
跟地上那几滴是一样的。
两个脏东西。
腹诽一句，伊橘把手上的血迹尽数擦在石像的胳膊上，像是擦垃圾般用力到指尖发白。
他单肩背着包，跨步从石墩上跃下，拍拍手，抬步朝着与医务室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游戏的玩家都是已死之人，综合每个副本的完成度可以获得积分，积分最高者可以获得回归生者世界的权利。’
这是他在进入副本前，从系统的只言词组里提取出来的关键信息。
但那个把他从放映室里带出来的系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吱声了。
伊橘脚下的步子不停，一路绕过侧边的花坛走向操场，又路过操场往北侧一栋状似行政楼的矮楼走去。
在此期间，他先是不停敲着自己的脑袋，又在心下碎碎念了两分钟，但是很遗憾，那个栖居在他脑子里的系统迟迟不愿现身。
他刚走出操场没多远，正午的烈阳高挂，斑驳的树影笼在脚下。
恰在此时，恍如一道狂风袭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不可思议的速度正朝他极速奔来。
“影山——！太好了！你也迟到中午的训练了！奈斯——！！”
游走在破音边缘的热血少年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等复杂的情感，像是妖风，裹挟着一地的飞沙和灰尘向他冲刺而来。
伊橘什么也没看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头，只感觉到一阵雀跃的旋风袭来，有股神秘的力量不由分说地拎起了他的后衣领，紧接着好一阵的天旋地转，视线里飞速后退的景物和躯干以下这双本能跟着跑动起来的双腿，无不在昭示着他此刻被迫飞奔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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