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共事多年，是中原中也一进组织便一手带起来的下属。说不对付，作战时默契相当；说对付，偶尔又像这样犟嘴争吵。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很是头疼。
尤其又论及不能等闲视之的人，每一句都在往他最看不得的方向上蹦——
更烦躁了。
“行了行了，都别争了，”中原中也揉了揉额角，抬手制止他们，“今天你们也辛苦，这里暂时没有什么事，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上司发话，下级只得令行禁止。两个人同时收了声，互翻一个白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办公室。
“咔。”
钢笔点在木桌上的声音。
中原中也微垂目光。带有黑手套的指节修长有力，一下一下的，轻轻敲扣于桌面。
那串数字一直在视野范围飘。
345678个……
忽然，他抬起眉眼。视线在身侧挂着的横滨地图上逡巡。一小片阴影投在眼睫下，微微颤动。
已是渐入深夜，台灯略黯淡了几分。夜晕模糊，光团朦胧跃动。而映照着的钴蓝色眼眸却光芒灼灼，亮得惊人。似是夜间出没寻猎的凶餮，在窥伺即将成为它佐餐的小倒霉蛋。
他沉思片刻，叫住，“虎次郎。”
被点到名的副手A勘勘才踏出门。听到上司召唤，一个急刹车又折返了回去。
“中也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然后，他看见中原中也拿起笔，在地图上的某个十字路口，停了一停。
这个十字路口细究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可能就是离横滨某所私立小学很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除此以外没有可取之处。
他看不明白。
几秒之后，笔尖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一滑。围绕这十字路口的四个小区，被依次圈了起来。
中原中也：“帮我看看这四个小区最近有没有待售的房产，拎包入住的最好。面积大小无所谓。有的话直接买下来，不用考虑价格。”
“一定要尽快。”
手上的钢笔随意扔到桌上。
中原中也擦过他肩侧。大衣微扬，掀起的衣角卷动夜风。那股似有若无的熟悉味道，他又闻到了——
这不就是刚才速溶咖啡罐上的墨香味……
离学校近的房子……
还有让他去调查的花山院绘羽……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他立正，一副打包票的语气：“好的中也大人，您放心，明天之内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妥。”
＊
下属退离。办公室重归空旷寂静。中原中也独自坐在桌前。桌上一堆纸页文件，散乱亦不管。他双手交叠抵在下颏，掀起眼皮，只盯着墙上的挂钟——一秒一挪，缓步地向前转。
……现在离用她手机发送好友请求过去快两个小时。故意拖到这个时间点，算圆得上他之前所编织的一点“小故事”了。
于是，他拿起倒扣的手机。在早已显示的好友请求上，点击了“通过”按钮。打开花山院绘羽的聊天界面，输入数字，转账。
——她的头像居然是背书包的杰瑞，小小一只，毛绒绒团啾啾的。是喜欢这样的形象设计么？
他点开头像大图，长按保存。
屏幕朝正面放下手机。界面常亮，方便每隔片刻查看对方有没有回复。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动静，未回。
那就沉住气，继续等。他微低下头，半阖上眼睑。屈起的拇指指关节轻敲着眉心。
此时此刻，比起Mafia干部，他觉得自己更像是等待大学选拔考试出分的高中生。端坐在屏幕前，出结果之际紧张不安。被那一点微渺的期待吊着，上不来，又下不去，半空中晃悠没有半分着落。
——五分钟后，这样荒谬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手机震动。声波在虚空响起的同一时刻，他连忙把手机抓了起来。
刚才的转账被接收，对方顺手还发了一个“ok”手势，表示收到。
中原中也思量片刻，打字：“抱歉，看你这么久才回复，现在是在忙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刚才在收拾厨房和洗碗，没有来得及看消息。真要说抱歉的话，应该是我才对呀～”
——这尾缀还附加有语气词和波浪号。
配上这个杰瑞头像……心念微微一动，他顺手又截了个图，单把这句回复裁切了出来。
中原中也盯着这句话，开始暗自揣摩。她说自己在收拾厨房和洗碗……看样子，花山院家真是由着她的心思，把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放到横滨来了，连管家和佣人都没有给她配。
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自一人。
手机在他掌控中一动不动。他单手撑着侧脸，灯影下目色晦暗不清。
界面又弹出一条消息——
“中原先生今天没有被上司骂吧？”
啊……竟还记挂着这件事。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切，他一瞬间心里发虚。亏得不是面对面交谈，否则以当前无法控制的表情，分分钟在她面前露馅。说到底，现在对着人还是无法游刃有余，做不到在谋定下一步计划和承接上一步余裕之间无缝衔接，各达目的。
中原中也打字的手，微微颤抖，“幸好有你帮忙，总算是在上司面前交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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