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渐渐回笼,林懿墨这才想起,就在昨天,也就是中元节后一天,他和林暃送走了义工们之后,便踏上了前往S市的旅途。
而现在———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刚过晚上十二点。他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你睡得很不安稳……”林暃担忧道,“做噩梦了吗?”
男人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林懿墨单薄的背,温暖的触感透过夏天薄薄的衣衫传到皮肤,在深入肌理,抚平的林懿墨心中的不安。
“不是噩梦……”他摇摇头,“我梦见了我爸。”
他将自己梦中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了林暃。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其实,你心中已有了答案。”林暃开口道,并非询问,而是肯定。
林懿墨点头,苦笑一声:“是啊,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我老爹为什么会早死了。”
梦中的事,发生在去年的冬天,林懿墨的父亲林海潮去世前。那时,林懿墨还在S市读研究生,整个枫江镇中,唯一有能力抗衡异兽的,只有林海潮一人。
林懿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爹死前会是那副油尽灯枯的样子,为什么对自己的病情绝口不提,为什么留下遗嘱,一心要让林懿墨远离家乡。
林海潮不像林懿墨,他不是神树转生,也没有林暃的帮助。他默默无闻、一生庸碌,却在那个寒冬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孤身一人,保护了整个枫江。
而最后,他也如白枫山上的枫叶一般,凋零在了萧瑟的寒冬里。
林懿墨忽地苦笑了一声,伴以长叹。
他起身,走到窗前,将厚重的帘布拉开。
S市的不夜天将他的面庞照亮,连深邃的眼眸中也尽是明光。
“枫江镇是没有这样的夜色的……”林懿墨直直地望着窗外景象,声音低沉,“那只是个小镇,虽然人不算少,但却没什么夜生活。”
“我在S市上了七年的学……”他说道,“其实说起来,其实我对S市远比对枫江镇要熟悉。”
“我只在枫江镇里上过三年的小学,后来,就转学去了昙江市区。”
“枫江观偏远,我从前都只住在学校里,不经常回家。到了后来在S市上大学,回去的时间就更少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那座小镇。”林懿墨的嘴角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看不清情绪。
林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青年的身边,默默地聆听着。
“就像……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爸那样。”
“我从前只觉得我爸是个普通人。他没什么大志向,只是一心守着那座道观,一守就是几十年。”
“他也不是个太勇敢的人,遇上歹徒,第一反应也是逃跑。”
他伸出手指,缓慢地在玻璃上画着什么。房间里的冷气开得很足,盛夏的暑气也没能改变这扇落地窗冰凉的触感。
他在画符,一个简单的、入门级的清心符———那是他幼时,父亲交给他的第一道符。
“小时候,我有段时间很中二,总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应该要行侠仗义、驱除妖魔。”林懿墨眼中似有怀念。
“可我爸听了我的这些志向,却是把我给臭骂了一顿。”
“他说,如今的世道,已经容不下这样的人了。”
“可是……”林懿墨抬起手,在玻璃上抹了一下,将那个刚画好的符擦了个干净。
“老爹……”林懿墨笑了,可一滴晶莹却在不知不觉中从眼角滑落,“你自己怎么倒是抢了我的志向啊?”
肩头忽然传来一点重量,伴着暖意,渗透皮肤,渐入心头。
林暃无声地擦去林懿墨的泪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陪着他。
他们站在繁华的人世间,低头,是万家灯火,抬头,却不见满天繁星。
……
在天亮之前,林懿墨终于再次睡着了。
只是,他心里杂乱,连睡颜都是皱着眉头。
他的脑中还有些疑惑,已知的信息还不足以解答。
但好在,他又做了个梦。
——
这一次,是在枫江观里。
只是,眼前的这座道观有些老旧,有些萧条,远不如今日的盛况。
这是半年多前的枫江观,是林懿墨记忆中的模样,一丝一毫都未变过。
而在这个梦里,在枫江观的前院里,在大殿的神像之前,一场无声的屠戮正在进行。
一只巨大的猛兽被困在其中,千丝万缕的金线将它牢牢捆住,令他动弹不得。
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在期间穿梭,他脚踏罡步,口中默念着咒语,手上不断挥出符纸。
他不停地走着,不停地念着,不停地挥着。
金光越来越亮,猛兽的挣扎却越来越微弱。
到了最后,他忽而站定,从袖中抽出一柄质朴木剑,在空中狠狠劈砍。
只一下,金光大亮,猛兽的身躯如陶瓷般片片剥落,又被很快碎成畿粉,散在空中。
木剑坠地,其人亦随之跪倒。
鲜血从他的七窍涌出,头发瞬间变作霜白,面庞爬满皱纹,四肢无力干瘦。
短短一瞬,从壮年跨向老年。
他跪在地上,没有急于擦去血迹,而是颤抖着伸出手,用自己的鲜血在地上描摹着什么。
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画得断断续续,画得精疲力竭。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