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做了什么梦晏遥是知道的，他有些尴尬地拢了拢衣袖，将袖口解开又系上。
好在顾念自己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气质温婉古典的姑娘脸上微微带着点怀念，又写满了晏遥读不懂的复杂，“我过来托付阿橘的时候并没有说起家里的情况，只说没有想到他们让我放弃现在的工作回去当捧铁饭碗。”
晏遥只好点头。
“我是独生子女，父母都是教师，小城市的那种，观念很传统保守，家教很严。”她笑了一下，冲晏遥比划道，“我小时候比别人乖，很听话，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带着出门总是会被夸奖那种。”
“连被老师打手心都没有过，更不要说是逃课啊，早恋啊这种事情了，所以我父母总是说我很懂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很羡慕那些逃课啊早恋啊那些，逆反心理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是为了体面才培养的我，而不是所谓的父爱母爱。”
顾念停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他们是老师，老师都有一些职业病，总是喜欢说教，把我当成是他们学生那样。我开始很少主动和他们说自己的事情，希望他们会来问问我，不过没有，因为我还是很乖的那种好学生，并不怎么太需要操心。”
“高中的时候，以提高成绩为借口，我选了一所偏远的寄宿学校，每周回家一次，老师也和父母没有交情。我有了新的朋友，也会偷偷留意各种各样的打扮，家里反而成了我最不自在的地方。”
晏遥抿唇，顾念一大段话砸下来有些为难和尴尬。
他是开中介的，不是本职树洞，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早知道这样他一定会提前预约观音大士的过来的。
可忙都已经帮了，这姑娘也确实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
在心里叹了不止一口气，顾念那边则已经说到了自己的志愿和大学。
“高考没有发挥好，他们希望我填离家近的那所大学，但是我志愿选的是所外省学校。填完志愿那天，我妈和我吵了一架，说我根本就不懂得体谅他们的用心。我也觉得他们不体谅我，我那么努力地学习，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改变命运吗？”
早就记不清父母样子的晏遥继续沉默，倒了杯水给她递过去。
年青姑娘的嗓子已经带了点沙，“也没有哪一方道歉，就在我收到录取通知书，办了酒宴之后揭过了。很自然，又不自然。”
她抿了一口水，轻声谢过晏遥。
“上大学之后，他们非常迫切地指望我独立，但是因为专业课程安排，我很少有机会打工。我也渴望独立，但是总没有办法做好。”
“大学时我常在想我爱他们吗？他们爱我吗？我可能只是舍不得他们的物质资助，他们也可能只是指望后代能够养老。毕业之后，我直接就来S市了，没有回家。”
然后就是他在梦境里看到的事情了。
晏遥想。
很辛苦，很艰难，可顾念还是挺下来了，顺利在这里扎稳了脚跟。
“定时打电话回去汇报情况，定时给他们存工资，除了过年之外基本不回家，寒暑假借口旅游，平时他们也没有空过来看我。和身边的同事比起来，我觉得我特别不懂事，但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去说的。”
顾念嘴里发苦，强忍着没有掉眼泪，“他们爱我吗？我爱他们吗？我不知道。但他们想让我回去工作的时候，我本能感到了愧疚，总是想起过去的很多事情。”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阿橘，还梦到了小时候，今天醒过来，觉得恍惚之间过了很多年。”
晏遥又小心翼翼地给她递过去一张纸巾，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顾念擦了擦眼眶，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这才对着晏遥歉意道：“……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废话，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真的不好意思。”
“反正早上没有客人，不算浪费时间。”晏遥自我调侃道，试图活跃气氛，“而且我也挺喜欢你家阿橘的，喜庆。”
当然，后面这句话真假参半。
喜庆两个字直接把顾念逗笑了，破涕为笑。
“难得有人能看得上阿橘这个小坏蛋，晏老板你真好。”
捧着好人卡的晏遥满脸茫然，隐隐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我改签了车票，准备下午就回家，和他们好好谈谈。”顾念表情柔和了不少，“我还是想留在S市，干我自己喜欢干的工作，我渴望能得到理解和认同。”
“虽然很难……但还是要试试吧。”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生病时候看到的因守夜而彤红的眼眶，梦到一时兴起想要采莲子跑到乡下时，在船上给她扇风的手和前方划船汗流不止的背，梦到了许多许多。
可能爱一直在那里。顾念想，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说话，没有彼此理解尝试改变而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当然，只是尽力去争取，如果他们不支持，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离开S市......不过肯定还会尝试去缓和关系啦。”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捋了捋刘海，除了期待之外，顾念心里还有许多紧张。
总要面对的。
“我家在外省，来回可能要好花好几天.”晏遥心里咯噔一跳，就听见对方转而轻快道，“阿橘在你面前也挺乖，这几天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他？虽然家里猫粮之类都是放好的，我还是不太放心，阿橘今年才一岁半，还是个小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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