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海一张脸从红到白。
他怎么笑得出来!
“别…”
他想说别说了…
可还是忍住了,硬生生又听令七背了好一会儿。
后面令七显然能量不足,背的磕磕绊绊。
“公子,我就背过了这些。”令七拱手。
“嗯。”林铎点头,令七退了出去。
林海抓着杯子的手,青筋暴起,可见十分用力。
他挣扎,喘息,最后自嘲悲凉的笑了:“呵,呵呵…”
“我竟还要将她送回去,竟想过她能一世无忧。”
林铎想了想,“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吧,寄人篱下,丧母离父,尚且有人闲着便会多她疼爱几分,这样的日子已经算好的了。”
“不过夫子让背给你听,我若不肯,回去不定怎么折腾我。”
林海摇头:“我的女儿我最知道,她心思敏感,又极为聪慧。这样的性子,旁人糊里糊涂觉得一分的苦,在她那里就是十二分了。”
“到底是我自欺欺人,再加上这两年江南不太平,暗地里风起云涌,我怕连累她,不然我哪里会送她离去。”
“繁华太平之时,她就是一朵外来插进去的花,繁花似锦,多一支少一支,在那花丛里乍一看瞧不出什么,可若有什么风出雨打,第一个被舍弃的,恐怕就是她了。”
“毕竟其它花枝,都有旁的瓜葛,连在一起。唯独她,无根,无助。”
“她必然明白这个,所以,如何过得好呢?”
林铎看不见,但他知道,林海哭了。
“你如今再伤心,也替不了她过去之苦。”
林铎的声音很凉,可依旧掩盖不住那一丝难过。
他与她,别无二致。
“是啊。我替不了。”林海悲怆的呢喃。
“我甚至不敢想,若——若您不曾来,那玉儿日后会不会更糟?”
毕竟这两年他还活着呢。
日后,黛玉就真的丧父丧母,孤苦伶仃了。
那时候,荣国公府怎么会待她好过如今?
金玉良缘?
他尽心教养的女儿,到头来,竟要同一个落魄商家的女儿争一个不成器的胭脂纨绔。
林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呆滞了好一会儿。
林铎摸索着倒水喝的声音,终于让他堪堪回神。
他郑重又决绝的道:“昨日之事不可追,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我明儿就八百里加急奏本圣上,奉上所有证据,金陵许家,贩卖私盐,数额巨大,扬州郑家,截道运河,上百人命!两家暗里勾结,目无王法,乃滔天大罪。”
“我手里证据确凿,圣上必然震怒,许家郑家阖族都逃不掉。但其实他们不过是替罪羊。”
林海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江南最大的世家乃金陵甄家,宫中,朝堂,都有人,太上皇十分偏爱,这是圣上的心头大患,我无能,没有抓到甄家切实的证据,只能先断其臂膀。”
“如此一来,许家郑家是顾不上来杀我泄愤的,但甄家会。”
“我希望我能死于圣旨抵达的那一日,有劳您了。”
林铎听着,面无波澜。
“这便是你的尽人事?”
“是。”
“你当真只听天命?”
“是。”
“那我便不必承诺你什么了。”
“是。”
林铎看不到林海眼睛里的决绝。
“那好,你且好好休息罢。”
林铎起身便走,林海半躺着,似乎用尽了力气,他最后呢喃了一句:
“黛玉,心性纯善,她今日牵了您的手,您就是她的至亲,日后她纵伤己也不会负您。”
林铎没有回头,恍若不曾听到。
回了院子,林铎换了衣服,茶刚沏好,林庚就跟来了。
他没带小厮,自己抱着好大一个箱子,脸色不太好看,脚步踌躇,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累的。
“大爷,老爷吩咐这些府里的账册,给您送来。”
“老爷说了,府里上下自此刻起,皆由您做主。”
林庚说完,见林铎没有反应,赶紧打开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盒子。
“大爷,这是外头的产业账本,产业是林家祖祖辈辈传承累积下来的,如今府里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这些产业,年景好时,约莫年入能有近八万银。”
八万银啊!
不求大爷狂喜,欢喜总有的吧?
但林铎的反应跟林庚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明显有点烦。
旁边的令七也没有什么惊讶欢喜,看过来时,有些视死如归。
林庚甚至听到他走过来时还不情愿的叹了口气。
令七过来接过盒子,啪的盖上,然后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开口了:“公子——这回该给令三了罢!”
“他不能总仗着自己蠢,就吃白饭吧!”
林铎皱着脸喝了口茶。
“有多少账册?”
令七看向林庚,林庚赶紧回答:“回大爷,除了外头的产业,还有家里的,多是开支的了。家中无主母,账本这两年都在我这里。一共二十三本。”
林铎脸皱的更紧了,要不是林庚知道那茶是大爷自己带来的,他都怀疑手底下的小王八蛋给大爷上了陈年旧茶了。
令七的眼神也不太好了,小刀片似的看着那个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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