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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同人)天意如刀_AdrianKliest/浅池王八【完结+番外】(163)

  “哦,也许吧。”陆明烛微笑了一下。

  他这种哄孩子的口气让陆明灯露出无奈的神色,但是至少也让陆明灯明白,他要去看守经库的决定必然不会动摇,什么劝阻的话都是枉然。他也知道,无论是陆荧还是陆明灯,他们都在为自己惋惜。明教经过中原一场浩劫,元气大伤,原先教内那种党同伐异的风气也削弱许多,教中既然查清了事qíng原委,只要他愿意,从当下开始,可以重新走向大好的前程。可他已经不太愿意去跟人唇枪舌剑勾心斗角,经过这些年,他开始觉得那些往日的争斗,即使是赢家,最后也都站在浮夸不实的基础上,一旦有外力来袭,整座大厦都要轰然倾塌。明教从未真正了解中原人,在这样虚浮的基础上,什么教内的争斗都是枉然可笑。他如今不想再参与这些,守着经书青灯,固然寂寞,可也自有其深意。

  之前他通过陆荧向教主和法王请示过,并且开始着人将关押他几年的那间牢房中的废弃经卷都搬运出来,挪到经库中暂时归置起来,待到有空时整理。陆明烛从狱中出来这么些日子,除了与师弟师妹相处,就是忙着这件事qíng,对于其他倒不甚在意。陆明灯帮他大致收拾了一下藏经库的住处,又四处看了看。这地方已经很久不受重视,到处都是积灰蛛网。陆明灯不免又感慨一番破旧,陆明烛却十分淡然,只是动手又将那些旧日的书架大致整理了一番。经库前殿年久失修,之前派来看守的弟子因为教中很久不重视此处,已经不大上心,殿中许多东西都闲置着。两人撩开积灰的帐幔,挪动书架和明尊塑像。陆明灯本来被浮灰呛得不由自主直咳嗽,却陡然发出惊讶的声音。那前殿塑像后面隔着一面铜镜,足有两丈高一丈宽,上面虽然落满灰尘,可是仍旧看得出是十分贵重的东西。

  “这地方这么破,怎么有这样金贵的东西?”

  陆明烛伸手拂下一把积灰。

  “你不记得这个了,”他微笑地看着那镜子,“这东西我小时候见过,小时候阿契斐长老带我们来这里读书,这镜子贴在正殿入书库的门口,是为了提醒人要身正神清,心思澄明的意思。看这样子也废弃好久了。”

  陆明烛说罢叹了口气。是的,什么都废弃好久了,这面镜子,这破旧的书库,还有人们澄明的心思,都已经被捐弃良久。当初圣教只顾着在中原扩张势力,收纳教众,这些本真的东西,却被人束之高阁,遗忘在厚厚的积灰中,最终连着洁净澄明的心思也一同忘记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指责别人,因为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为了叶锦城,他也曾经忘记了许多事qíng。

  陆明灯看出他神色伤感,赶忙将话题扯开。两人又收拾了一阵,谷清霜也来了,说旗下副使找陆明灯有事,将他叫走。陆明烛送了两人出去,重新回到那才稍微被整理出一个样子的前殿中。说是经库,其实很是简陋,不过是在圣墓山较为偏僻无人的地方搭建的一些建筑。可陆明烛知道,这里面的藏书其实十分丰富,上面记载了许多几辈子都无法了解的知识。当时他还太年轻,年轻人总是躁动,每个人都对圣教的将来尤为关注,跃跃yù试,像是才出生的不安分的沙狐崽子,有谁愿意坐在这里,读这些枯燥的书籍呢?

  此时正是午后,这地方又本来人少,寂静无声,空阔的屋宇里回dàng着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先前那面铜镜已经被他们擦拭gān净,靠在墙壁一侧。陆明烛本来已经走过去,走了两步却又退回去,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这镜子被擦拭后依然锃亮,很清楚地照出他的模样来。长发已经重新长到腰下数寸,很长了。他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的身影,瘦棱棱的,形单影只地站着。狱中数年饮食不好,他很是熬gān了些,可因为他从未放弃过武学基础,几乎每日都有自己设法练习,因此那些旧日的肌ròu线条都还在。他身上穿着明教高阶弟子的最新服饰,一大截的腰胯都露在外面。陆明烛走近了些,huáng澄澄的镜面看不出什么,可他知道自己脸色不好。当年在西迁的路上,脸颊鼻子上被晒出的深浅不一的一些斑点已经褪不去了,模模糊糊地浮现在苍白的脸上。陆明烛低头看了看自己luǒ露的手臂,这几年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让他身上肤色褪去了那种原先的浅蜜色,成为另一种匀净的苍白。左手手腕上,那日被他斩断铁链所留下的圆形镣铐还扣在手腕上,陆荧曾经想给他取下来,却被他拒绝了。那jīng铁做的镣铐圆环紧紧地贴合着手腕,乍一看倒像是个腕饰。

  他不愿意将它取下来,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牢狱中的日子。更不会忘记许多的事qíng,这东西套在手上,仿佛就再也去除不掉了。陆明烛的目光移到腰侧。那条狰狞的伤口盘踞在腰间,张牙舞爪地一直延伸到最下方的肋骨附近。当初没有愈合好,留下的伤疤也显得格外狰狞。这伤口和手上的镣铐圆环一样,都提醒着他绝对不愿意回忆、却也绝对不愿意忘记的两段岁月。他其实不大愿意穿如今明教高阶弟子这种服饰,这让他腰侧的伤口bào露在旁人的目光中。尽管作为一个习武的男人,身上有这些并算不了什么,甚至反而有可能成为荣誉的象征,可这条伤疤见不得人,不仅仅是因为它太狰狞难看,惹人侧目,更是因为它所代表的回忆太伤痛不堪,让旁人看见这伤,就好像是重新扒开了心里的伤口一般。

  陆明烛摇了摇头。他不愿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这镜子本来的意思是让人心境澄明,如今却让他心绪纷乱。他无言地走出前殿,回到自己屋中,将身上的衣服褪了下来,换成原先那种带着白色外衫的衣服。这种衣服样式如今已经很少有教中高阶弟子在穿,他换上身却陡然觉得安心不少。它掩盖住腰腹上的疤痕,好像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旧事也一并掩藏了起来。陆明烛叹着气,他知道,自己的心绪仍然不够平静,想到那些旧事,想到某个人,他仍然无法坦然面对。即使经过了这几年由愤懑不平到渐而看淡的生活,他还是不能彻底释然。到底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让那些痛楚如冰而释呢?他也不知道。也许只有明尊才知道。

  月亮缺了几回,又悄无声息地圆回来。夜晚的风开始带出初秋的凉意了,叶锦城开始渐渐绝望。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无法找到陆明烛,连关于他的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打探不到。除了古丽柯孜给他带来过的消息,陆明烛、陆明灯和谷清霜这些名字,仿佛凭空消失在了明教里,唯一的可能只有一种,一种他不敢想的可能。不是他不愿面对现实,可只要稍稍一想,心口剧痛就让他难以忍受,冷汗涟涟,连气也喘不上来。身体比思绪更顽qiáng,在固执地抗拒有可能彻底失去陆明烛,抱憾终身的痛苦。叶锦城很清楚这一点,却无能为力。

  他离开杭州已经一年多了。他想念师父,想念小师弟,却也无法跟他们联系。他一直都在旅途中,书信不济,他写过几封信,却收不到回信,也不知杭州那边是否能收到。秋意开始渐渐深重,尽管在这了无绿迹的圣墓山,秋意只能显现为越来越寒凉的夜风。伤病总是发作,持续的咳嗽和虚弱让他痛苦不堪,却比不上陆明烛杳无踪迹所带来的痛苦之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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