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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羊花】浮生夜谭_山风有露【完结+番外】(16)

  生死一线,谢孤鸾并未张皇,兔起鹘落间顿地而上,与顾惊鸿过了十余招。虽她力量极qiáng,但想和谢孤鸾比剑术,是找错了人。小半炷香后,谢孤鸾终是找到了她的破绽,侧身一跃,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断剑cha进了她的心脏。

  只听顾惊鸿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上。

  “小盼!”徐敛顾不得手中的琴,飞身接住她。

  顾惊鸿的胸口被谢孤鸾扎出了一个窟窿,身体痉挛着,可没过多久,又挣扎着起来。她的伤口正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眼里滔天的怒意像焚尽一切烈焰,恨不得让谢孤鸾挫骨扬灰。

  这招不管用。

  谢孤鸾割断包围房间的绸缎,窗外是意料之中的一片混沌,他退至角落,此番终于令他心绪难平。程秋白脱不开身,自己的体力又极其有限,而顾惊鸿却是不死之身,如此硬拼,只会死得更快。

  就在这时,他的下摆被人拽住,低头一看,是叶熹蹲在柜子旁,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叶熹匆忙拉起谢孤鸾的手,把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手中,“我方才在镜奁中找到的,快毁了它!”

  一枚冰凉的,透着寒光的点翠金簪正躺在他的手心。

  顾惊鸿立刻有所察觉,拖着残破的身子,尖叫着要扑过来。

  “快——!”叶熹顿时脸色煞白,冲他吼道。

  谢孤鸾顾不得许多,双眼一闭,用尽余力将断剑刺向手掌,在碰到簪子的一刹那,剑身变得通红,那根金簪竟如破镜,碎成了数截,而他的手掌竟完好无损。

  撕心裂肺的哀嚎几乎贯穿他的耳膜,转瞬间,顾惊鸿的躯体便开始土崩瓦解。她目眦yù裂,满面的绝望,跌撞地爬到谢孤鸾的脚边,仍想要伸手扼住他的咽喉,却被跑来的徐敛紧紧抱住。

  “小盼……够了,结束了,”他的表qíng既悲哀又释然,细细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走罢,今后再也不用看到那些人了。”

  顾惊鸿神色怫然,杀气四溢,弹指间,这不大的屋里竟如雪窖冰天,连空气都要凝结起来了。她竭尽了最后的力量,只为震慑他们,她不甘,却无力改变。

  “你们都不得好死,你、你……”她形容枯槁,颤抖地举起手来指向谢孤鸾,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很快,顾惊鸿眼里灼灼的火光渐渐熄灭了,静得如一潭死水,她含着恨,牢牢地盯着谢孤鸾手中的碎片,仿佛世界只剩下那一根破碎的花簪。

  金簪在谢孤鸾的手中发出一阵细小的嗡鸣,艳丽的翠羽勾勒出一朵娇艳的芙蓉,犹如一池幽蓝的湖水,湖中泛起点点萤火,闪烁着、跳跃着,最终归于死寂。

  [ 拾 ] 芳菲浮梦

  在徐敛的记忆中,越州的chūn雨细密而绵长,叩着窗,又打湿了院内的苔藓。屋舍临着水,野花和菌类在岸边的砖fèng中滋长,满是cháo湿的味道。

  野径里有几丛杜鹃,几株芭蕉,有抽芽的垂柳。长长的小河绕过白墙黛瓦,缠绵的烟波上,有少女身着罗裙洗着刚摘的樱桃,用手掬起一捧微凉的清水,任由chūn意在指fèng间流淌。

  少女名曰顾盼,取的是顾盼生辉之意。她也人如其名,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徐敛站在轩窗旁,窗前是刚开的垂丝海棠,寥若星辰的几点粉色坠在廊檐下,雨水顺着枝条落在冲洗得光亮的青砖路上。行人撑着桐油伞来了又走,谁也不曾记得那个薄衫青年,静静地守望着河埠边的少女,不知守了几度chūn秋。

  竹篱深处有一间旧屋,墙上爬满了浓绿的古藤,姑且算是他的栖身之所。

  很多年以前,孤女顾盼总爱趴在窗沿上听他弹琴,一曲《幽兰》让她听得入迷,嘴里嚷着:“大哥哥,我想弹琴,你教教我罢。”

  徐敛笑,手指拨动琴弦,琴声悠悠,从镂刻榴花的老旧绮窗里传出,一直传到迷蒙的远山中去。

  战乱的前几年,顾盼去了七秀坊,在那场浩劫趋于平息时,她活着回来了。抛却了战场中历练的沧桑,在镇上做了先生,教穷人家的孩子识字。但她也再也看不见他,也忘了幼年时曾有一支支古曲伴她枕雨而眠。

  徐敛守着她,从孩提之童到桃李年华,从不谙世事到谈婚论嫁,他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她却是他这一缕孤魂在世间唯一的温存。

  鸿书小笺寄红叶之盟,顾盼出嫁的那一天,细碎的阳光洒满了石径,她反复叨念着“共牢而食,合卺而酳”,和所有女人一样,企盼着将自己一生的幸福托付给那个向她许下海誓山盟的人。

  他是如此懦弱,甚至不敢告诉她自己的存在,只能目送着喜轿渐行渐远,入了城中的深宅大院。

  但这次她没能活着回来。

  他也是偶然听到流言,说沈大少爷与顾家姑娘成婚后广纳妾室,顾盼心生嫉妒大闹沈宅,甚至害死府中数人,终被投井自裁。他如何也不信,挟了路人带他去沈府,见到的只剩一副棺材。

  沈少爷素衣缟冠却喜形于色,搂着小妾,说的是那年他对顾盼说过的花言巧语。

  徐敛心如刀割。

  一个在战火烽烟中来去自如的秀坊女子,熬不过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熬不过感qíng的背叛,溺毙于一口深井中,何其可悲。

  他本想替她杀光沈府众人,哪想到还未出手,顾盼却回来了。她终于看到他了,站在他的跟前,用那双曾经温柔的眸子凝视着他,可如今,她的眼里只有仇恨和惨淡。

  “你是谁,来看我笑话吗?”这是多年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一只新鬼,耗尽了她的痴狂,用她还不太习惯的身体,在一夜之间血洗了沈府,未留下一个活口。她站在血泊中,嘲弄地看了一眼她爱过的男人,又看向神色淡漠的徐敛,对他轻笑:

  “公子,我想杀人,你教教我罢。”

  说到这里,徐敛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qíng,像在笑,又像在哭。

  “功名利禄看似复杂,实则纯粹。qíng字最难解,厉鬼多为qíng而死,越纠缠越憎恨,力量也就越qiáng大。”徐敛低下了头,望着怀中一片虚无,轻声说道。

  叶熹替谢孤鸾包扎着伤口,一边问道:“那你呢?”

  “我?”徐敛自嘲一笑,“我死于贞观年间,距今也有百余年了,仅因对琴有一方执念,才不愿转世投胎。如你们所见,我的力量甚至远不及这位将军……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是近几年才变成鬼魂的吧?”

  叶熹愔然,点了点头。

  “你为忠,我为痴,她为恨,每个人生前都有种种挣扎和痛苦,这些东西死后便化作了束缚。她恨那些心口不一的男人,这种qíng感驱使她不断在长安饮血杀人。我纵容她,当是她的帮凶,可我却没有理由阻止她。”

  “她生前真的像流言里说的那样吗?”叶熹好奇道。

  “自然不是这样的,”徐敛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怒气,“她从未害过谁,传闻皆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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