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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羊花】浮生夜谭_山风有露【完结+番外】(8)

  “难怪他走时看了我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故人……我倒成了故人了。”阿澈无奈地笑笑,转而把门打开走了出去,一边说,“道长,天亮了,你速去速回吧。”

  阮梦秋的屋门开着,谢孤鸾走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起了,正煮着茶。她仍旧是一袭白衣,面色比昨日要憔悴些,看起来甚是单薄。谢孤鸾缓步走到她身后,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说道:“师叔,我今日便要启程。”

  阮梦秋“嗯”了一声,默默地为他沏了一杯茶。

  野茶淡雅清香,入口微涩,盏中茶叶如新雪飘摇,在杯中翻滚浮沉,水气好似云霞升腾,将一盏潋滟的碧绿衬得若即若离。谢孤鸾与阮梦秋对坐着,有些发呆。

  “你是不是去偷酒喝了?”阮梦秋蓦地道,原本疲惫的脸上顿时有了容光。

  谢孤鸾心道不妙,因着夏临渊来打了个岔,他竟把这事给忘了。

  阮梦秋凑到他身边闻了闻,可疑地看着默不作声的谢孤鸾。

  “大半夜的不睡觉……说,你喝了多少?”

  “……两坛。”谢孤鸾不提夏临渊,怕引得阮梦秋不安。

  “你……怎不给我留点!”阮梦秋忍无可忍,伸手便是一记爆栗,“后山你藏的那些宝贝,这么多年我可是一坛都没碰过!你喝得畅快的时候,怎不念着点你师叔的好?”

  谢孤鸾有口难辩:“我下次定……”

  “甭下次了,我这便把剩下的给你挖了去。”

  “师侄知错了。”谢孤鸾难得一见地低声下气道。能肆意欺负他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了。

  阮梦秋嗤地笑了:“死相,闯dàng久了可算是圆滑了?认错认得这么快。”

  谢孤鸾无意接她的调侃:“师叔,听闻秦玉颜人在太原,我这就赶去寻他,最迟两个月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阮梦秋听到这个名字,身子颤了颤,脸上的笑容不免挂不住。

  “秦玉颜并非薄qíng寡义之人,你不用太过担心。”谢孤鸾说出这句话时也犹豫了一下,他对秦玉颜颇为了解,他是否真靠得住还难说。

  阮梦秋低下头,说了一句:“我心里有数。”

  阮梦秋被软禁于华山皆拜秦玉颜这个天策所赐,如今她离解禁还余半年,他若真对阮梦秋有qíng谊,亦不枉谢孤鸾大老远从淮南赶回来,只为了她今后能有个好归宿。

  “他若是不思悔改,你也莫要一意孤行……随我一同去闯江湖吧。”

  阮梦秋点头笑道:“阿囝,还是你好。”

  “师叔,你别再这么喊了。”这样唤一个成年男子,着实别扭得紧。

  谢孤鸾有这小名是老早的事。

  他家本就穷,孩子还一个接一个生,正巧安禄山乱了这天下,家里更是揭不开锅。谢孤鸾既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尴尬地夹在中间,像是个多余的。他爹娘本要将他发卖给一个姓宋的大户当小厮,他被人牙子领着,却在半路迎面遇上了一群纯阳道子。

  阮梦秋那时约摸七八岁的模样,被一个白衣道士牵着,指着谢孤鸾脆生生地说道:“师兄,这小娃娃生得漂亮,被卖掉了多可惜,你收他为徒,让他入纯阳吧。”

  只她一句话,谢孤鸾的一生就此改变。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阿囝……”谢孤鸾嚅嗫道。他没有名字,爹娘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

  小女孩抱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阿囝,我以后便是你师叔了,是你的长辈,你可要听我的话!”

  谢孤鸾乖巧地点头说道:“晓得了。”

  十九载岁月如流水,仿佛一呼一吸之间便已斗转星移,看着眼前的阮梦秋,虽然面容端丽,但眼角眉梢已有风霜,显得心事重重,哪里还有当年稚气未脱,天真率xing的样子?

  谢孤鸾站了起来:“师叔,我这便走了。这次就是来看看你,顺道知会你一声,等你下山时若我得空就来接你。”

  “你且等等!”阮梦秋叫住了他。

  [ 伍 ] 渭南官道

  两日后,谢孤鸾便已经到了渭南,再往前不出十里,就能进入长安城。许是因为朝堂动dàng,越靠近京师的地方,路人越是行色匆匆。

  谢孤鸾在道边一处茶馆歇了歇脚,要了一壶茶一碟糍团,找了处角落歇息。

  正值晌午,茶馆中坐了不少人,早间的浓雾才散去不久,阳光透过镂空的花窗,映照在墙上的字画上,在jiāo织的光与影中,空气里的尘埃沿着光的方向徐徐上升,恍若一切都沉静了下来。

  这些行人过客,入了茶馆,轻声道一段风尘旧事,坊间奇谈,便径自离去。江湖之远,庙堂之事无人提及。

  谢孤鸾正盯着杯中的一朵浮花出神,阿澈在旁边唤他,声音很轻很轻,像暮chūn的一缕微风:“道长……”

  他并不理阿澈,打算等那朵浮花再往杯底沉一点的时候呷上一口。

  “道长,你快看那边呀。”阿澈不声不响地凑到了谢孤鸾的耳边,手悄悄地攀上了他的胳膊,一边说还一边在他身上使劲嗅了几下。

  谢孤鸾猛然回神,侧身闪开,将阿澈的手拍掉,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阿澈有一个令人头疼的毛病:总爱往谢孤鸾身上蹭。

  他自称是因谢孤鸾体质特殊,身上有他喜欢的味道,故而忍不住想要靠近。且不说他若是凑过来四周温度要下降多少,谢孤鸾本就为人淡漠,不喜与旁的人亲近,阿澈这一路上恨不得挂在他身上的架势,委实让他掉了一地的jī皮疙瘩。

  阿澈讪讪地收回手,指了指外面,示意他往门口看。

  门外的茶桌旁坐了一个男子,背对着屋内,长发高高束起,一身衣袍是顶好的料子裁制而成,身边放着一把一尺来宽的巨剑,只一眼就可知他是个藏剑,但这并不足以引起谢孤鸾的注意。

  阿澈让他看的是藏剑对面的那个人,银甲锦袍,身形挺拔,正襟危坐。

  只是那人肩上空空如也,没有脑袋。

  谢孤鸾心里一寒,四下扫了一眼,见茶馆中的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又飞快地向阿澈投去一瞥,蹙眉说道:“那人是鬼。”

  阿澈乐呵呵地点点头。

  谢孤鸾悄然将手伸进袖中,握住了袖子里一柄漆黑的断剑。

  这是他在临走时阮梦秋给他的,说是能以此与鬼怪抗衡。她道阿澈这厉鬼来头不小,不过谢孤鸾手中的竹片就是他的命脉,让他多加留意,若阿澈有心加害,便立刻以此剑毁之。

  阿澈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谢孤鸾,抿着嘴没有多言。

  谢孤鸾耳力好,隐约能听见藏剑在用极低的声音说话,不由肯定了心中的猜想:“这藏剑和他是同路的,和我们一样?”

  “道长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谢孤鸾自然不会上前询问,若是真如他和阿澈一般,那藏剑和无头鬼恐怕绝非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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