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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羊花】浮生夜谭_山风有露【完结+番外】(87)

  叶熹未在程秋白面前表露过这些,程秋白甫一听,又惊又喜,竟想起了自己压抑已久的旁的心思。程秋白从不敢言,怕唐突了叶熹,此番却按捺不住,像是儿时偷吃厨房里的蜜糖,凑过去往他脸上快速地一吻,又急急地退开,一股热劲烧得脑子嗡嗡作响。

  叶熹无知无觉,顺手扯了被子给自己盖上,喊道:“秋白你快过来,我和你说个要紧事!”

  程秋白走近,等了好久,也没见叶熹再有反应,才知这人早已酣然入睡。翌日酒醒,程秋白再问他当晚要说何要紧事,他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自然更不知道程秋白趁他醉酒偷的那个香。

  他既窃喜又苦闷,自觉趁人之危不是大丈夫所为,越想越无地自容,早早地回了丰州,不愿再做他想,只每日拿出那块玉来反复地看。

  可叶熹偏偏不知此中深意,没过几个月又嘻嘻哈哈地来寻他,道:“秋白,我来时见路边有片白杨林,这季节美得很,随我去看看!”

  他走在林中,一身秋香色锦衣,眉如山目如水,像幅画似的。程秋白便忍不住要问他:“你当真把那首《凉州词》裱起来了?”

  叶熹一愣,登时紧张起来,忙问:“你如何知道的?”

  “你自己说的。”

  “这、这……”意识到是酒后失言,叶熹尴尬不已。

  程秋白是喜的,忍不住要笑他,叶熹一见他笑,便也跟着哈哈笑自己,彼此却都未再言及更多。这片树林倒是成了两人常来的休憩之处,靠坐树下,放眼望去就是茫茫旷野,离离芳糙无边,千百年来,牧民遵循着古老的习俗,在此生息蕃庶。

  叶熹闲到发霉,一日入夜竟破天荒地去找仍在帐中翻查要件的程秋白,问他要不要出去透透气。程秋白半句推辞也无,随着叶熹往那林中走,一路上却沉默不语,半晌才唤了声:“阿熹。”

  “你今日是怎么了?”叶熹不明所以。

  “最近战事频繁,你还是莫在丰州待久了。”

  “我晓得。”叶熹到底是识大体的,点头道,“我大唐疆土被吐蕃蚕食,实在可恨至极,你们上阵杀敌不易,我也该当不给你们添麻烦。明日便走,下次盟中支援我再来探望你。”

  程秋白忙道:“也不用走得如此急……”

  “那便不急,你说何时就何时!”叶熹gān脆道。

  月色透过树的fèng隙,漏下一地碎光,又溅在二人衣摆上,闪闪烁烁。程秋白低着头,挪着步子去踩那月光,嘴上吞吞吐吐道:“阿熹,待我解甲……你可愿……”

  “啊?”

  “我对你……”程秋白拔高了声音,“我、想和你一起……”

  叶熹终是回过味来,惊地跳了起来,声音都有些抖:“秋白!”连喊了几声,却又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程秋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抚他的鬓发:“我能不能……”

  叶熹心如乱麻,直愣愣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程秋白温暖有力的手掌触到他的脸颊,他才蓦地红了脸,浑身僵硬地看着眼前这天策将士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略微倾下身去将脸贴近他。

  满面都是程秋白灼热的气息,还有他身上一丁点的龙涎香的味道。

  叶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就在他闭目打算接受这让人措手不及的亲密时,耳边却骤然传来“嗖”的一声轻响,随即他便被程秋白扑倒在了糙丛中。

  一支冷箭,不偏不倚,正巧钉在了他方才身后的那棵白杨上。

  叶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对看着程秋白。程秋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仔细听着外面的qíng况。有脚步声传来,窸窸窣窣,还夹杂着人的jiāo谈,说的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吐蕃人!两人皆是大骇,俯在地上不敢再动一下,可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你去叫人,我拖住他们。”程秋白的声音非常小,但这句话却如此清晰。

  他们别无选择。

  一起跑,逃脱的可能xing渺茫,一起留,双双被俘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叶熹没命似的骑着马往回赶,马臀几乎要被他抽得皮开ròu绽。天策军训练有素,片晌便集结人马朝白杨林的方向赶去。

  这一仗只打了一两个时辰,全歼了进犯的吐蕃人,士兵死了一些,伤了一些,该送医的送医,该清点的清点。

  唯独不见程秋白。

  叶熹想到此处,只觉心口刺痛不已,又是悔又是恨。他胡乱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qiáng忍住汹涌而来的悲恸,逐个摸索着地上的尸体。

  人总爱抱有侥幸,总还念着万一、或许、说不定,哪知这些期冀般的词语才最是残忍,能将一个人心里最后的防线击得粉碎。

  叶熹瘫坐在地上。

  他看到了那副他熟悉的眉眼,是周正的,英俊的,盯久了莫名会觉得脸红的,但此时却那么刺眼——程秋白孤零零的,只剩一个脑袋。

  叶熹大叫了一声,蹬着腿想往后退,退到一半,又纵身扑了回去,一把抱起他的头颅,大口喘息着,喉咙里发出一阵破碎的呜咽。叶熹的双眼这时才模糊了起来,泪水糊在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用手去摸,摸他的眼窝,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他想放声大哭,可本该如山洪般爆发的qíng绪却被生生卡住,他发不出声音,却泛起一种恶心感,像是要把内脏都呕出来一般。他躺在地上,怀中死死地抱着那颗脑袋,气息逐渐平静,却一动不动,和周围的尸体们没什么两样。

  天策府最终找到了程秋白的身体,但叶熹拒绝让他的头同身体一起下葬。叶熹把它洗得gān净异常,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带上发冠,就像是个闭眼沉睡的天策将士。

  有人劝他说,虽天气凉慡,但程校尉总不能放得太久,烂了臭了,也是不好的。

  这话总算是起了点作用,叶熹不qíng不愿地将那颗脑袋放回了棺材,整日对着手里的玉佩发呆。

  这是他在白杨林中找到的,就在程秋白的头边,想必他一直挂在脖子上。那玉本来白而透,但从程秋白死时起,玉上就染了血,擦也擦不掉,几日之后甚至有了浸入其中的迹象。

  头七,叶熹同往常一样,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几乎无法合眼。他qiáng迫自己闭上眼睛,脑中一遍遍回忆着程秋白以往的种种。为什么这么晚才察觉,这个人对他那么明显的温柔和迁就,若是早一点,就一点点,或许都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叶熹感觉冷,他缩成了一团,可那冷意仍无法消退。片刻过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睁眼,便看到了站在他榻前的那具躯体。

  一身铠甲,身姿挺拔,肩上却空空如也。

  叶熹丝毫不觉恐惧,下一刻就翻身而起,一把抱住了这身子,将脸埋在他胸口,颤抖道:“秋白,对不起!”

  他有多想对他说出这句话,日思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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