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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同人)[万花X纯阳]过荒城_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完结】(87)

  发生了什么,他并不很清楚,无论是从前的,亦或是现在的。

  黑暗似乎渐次有了形体,他努力地分辨着这漂浮不定的黑的形状,亭台高阁,石巷通衢,一座座,一道道,延伸得极远,黑暗中有腥云遍野,有战场厮杀。时而是抛弃他的母亲,勾了出的消瘦佝偻的黑影,离他越来越远,走进了荒芜城池不见底的黑暗里。他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于是便尝试着离开这无尽头的黑沉。

  不知挣扎了多久,他带着一丝一毫苟延残喘的气力,长久地奔跑着。不知多久,他忽而觉得有些冷,如同华山夹杂着细雪的微风chuī在身上,但他却没有因此停下。他要逃出去了,要逃出去了——

  “阿真!”

  樊真骤然睁开眼睛,大地似乎在微微震颤,他一醒转,所有铺天盖地的痛楚与劫后余生的恐怖,都卷土重来。他痛得几乎要掉眼泪,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见得自己正躺在一处糙棚底下,身下糙席带着湿霉气味。他不知自己此刻身处何处,远天带着沉重的yīn霾,远处却火光冲天,烈火从高大城垣中喷薄而出,带出一地魑魅魍魉般摇曳逃窜的可怖yīn影。

  “洛阳城——破了!破了……”

  “城破了……破了……啊……”

  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叠地响起来,樊真微微抬起头,浑身痛得受不了,他勉qiáng看清楚周遭的qíng形,这大约是一处流民营地,在他不远处,零零散散聚集着十数个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流民,听得这一个消息,周遭静了一阵,便渐渐生了一阵呜咽哭泣来。

  樊真的视线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却见得那一些老百姓,嘤嘤呜呜哭着,都跪向北跪了一地。那哭声在远处城中大火的噼啪炸响中,越发悲痛地大了起来。最后竟是哭声震天。樊真忍着痛苦,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眼角也开始淌下泪水来。

  向北而哭,那是长安的方向。哭的是丹凤朝阳,是繁华如梦。

  少年曾经这样同他道:“当时的誓词是这么说的:‘一入天策,苟利国家,不图富贵’。”

  你的大好江山,你的盛世太平,终于毁在这一场又一场的战火纷飞里,亭台楼阙,都成了残垣断壁。若不是这láng烟四起,他不需要眼见这一座又一座繁华的城镇荒芜衰败,若不是这兵荒马乱,他不需要带着这样痛苦而又绵长的爱与恨,颠沛流离地辗转下去。

  他发出不成调子的哽咽,他何其有幸遇见华清远,又何其不幸生于此世!

  从前他只懂自己,不懂家国。但眼睁睁看着熊熊大火,听着黎民涂炭,眼泪就忍不住要夺眶而出,喉头带着苦涩的血腥味,他哭得浑身发抖,却又因为疼痛而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不明白心中为何会有如此悲恸的震动,痛惜、悲哀、愤怒、庆幸,如同被cháo涯击打的石头,发出了沉闷而有力的雷霆巨响。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第四十四章

  “柳叔叔,你不再往前走了么?”

  柳杯酒停下脚步,将怀中剑鞘换了个方向,冰凉的雪屑子不多时便落满了他的肩头,他看着纯阳宫高大巍峨的山门,在鹅毛大雪之中,那青黛色的飞甍翘角,被雾蒙蒙的雪尘包藏着,如同云端中若隐若现的飞燕翅尖。顺着悬崖边的那一条细小栈道望过去,依稀能够参见高大肃穆的三清殿、老君宫。柳杯酒在风雪中站定,朝着太极广场后、纯阳宫的方向,毕恭毕敬地打了一个稽首。

  “我……我在这里等你们。”他咽了咽口水,空茫的雪风chuī得人睁不开眼睛,才是秋末冬初,华山的风雪却来得比往时更早。糙木经霜,岁岁枯荣,只有这宫殿楼宇,依旧沉默地俯视着山下更迭起落,看着无数求道者登途,而又徒然折返。他已经许多年未再踏进纯阳一步了,他的无数日思夜想,都会在看到这座山门的一刹那灰飞烟灭,他不敢,也不能。

  思绪正散漫着,柳杯酒只觉臂弯里一重,匆忙回过神,方对上沈落言的眼睛,万花将一把伞塞进他的怀中,又将半个手臂里抱着的孩子朝上拎了拎,好叫他坐得稳一些,沈落言的目色与语气都凉凉的:“算来你也怂了十多年,昔年对你冷嘲热讽的那一批人,说不定早就忘记了纯阳宫还有一号你在。”

  “哈、哈哈……”柳杯酒挠挠后脑勺,将长剑挂回腰际,乖乖将沈落言塞进来的纸伞打开,好遮一遮扑面而来的风雪,柳杯酒掐指一算,连连摇头苦笑:“十八年啦。落言。想来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别说我们,是你老了。”沈落言并不对他的唏嘘感慨买账,语气仍旧凶凶巴巴,满是嫌弃的意味:“你不是想瞧你的师侄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走了。”

  “嗳,嗳。”柳杯酒忙不迭撑伞跟上,却依然在踏入山门的那一步上,显而易见地迟疑了一瞬。见得那一抹玄色影子越走越远,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他又颇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自作多qíng,赶忙小跑着去追。

  他们在接引弟子的指引下,走过陡峭山道,径直穿过太极广场,正是纯阳弟子晨练早课的时候,偌大的广场中整齐站着一队执剑cao练的纯阳弟子,柳杯酒瞧了瞧他们簇新的道袍,还是入门的简单样式,他不由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心下惭愧。时常有纯阳弟子朝他投来好奇目光,想来是认得他这身道袍,却不知他又是哪位神秘来客,没有人再认得出他是何人。

  那一些千夫所指的yīn霾风bào,再也招架不住时光的磋磨,终究平静了下来,没有半点痕迹。

  “师兄是在上两月回来的罢,但回来之后,也只是在歇息调养,开初是在思过崖,如今是在非鱼池,跟着山石道长做事qíng。”提及华清远,那接引弟子的神色有些闪烁,却仍旧在天街的马厩处安排了马匹,“先前已经着人通知过山石道长了,雪深路滑,两位一路小心。”

  柳杯酒在马上皱起眉头,见得沈落言将阿由裹进怀里,便催开马步慢慢走,同那弟子并驾齐驱,扬声问道:“敢问这位道长,既然是思过崖,我那师侄,可是犯了什么规矩么?”

  “道长还知道思过崖的掌故啊……”那弟子有些尴尬地拉了拉马缰,马蹄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蹄音。

  柳杯酒哧地一笑:“我以前可是日日到那鬼地方去待呢。”

  “您说笑了。”接引弟子只当柳杯酒说了个笑话,又道:“到思过崖去,说是目无礼法,亵渎天尊。但到非鱼池,却是师兄自己提出要走的。那地方有点儿远,”马头一转,直扎进了一片结满霜雪的竹林中。“也不知师兄下山经历了什么,但他也不愿同我们说一句关于山下的话。”

  “年轻人哪。”柳杯酒在马上长叹一声,顿了马蹄,等着沈落言过来,待得万花离他近了,便又复叹道:“年轻人哪。落言,你的徒弟仍旧是没有音讯么?”

  “洛阳那边打得厉害,音书不通。”一提到樊真,沈落言便露出了极为苦恼忧虑的神色,“我差人在天都镇留意驿站的信使了,去前线的人也有过请托。但总归乱世,人力有限。说是找不到,且就算是活着。我也不愿意朝坏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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