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曼丽怔在当场。当真相被如此粗bào地展露无遗，她也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这个老师却依旧不会因为她的痛苦而作迁就。
“对于长生的追求，张家远远比霍家更加执着，也更有优势。这一代的张氏本家出了一个奇才，终于结合先人记载制出了实药。至于试药，就是在暗中或骗或拐，于各地捉幼童来用。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于曼丽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残酷就从他口中不咸不淡说出，王天风背对着她，甚至不曾回身。而这些于他，可能不过一个没有色彩的事实，又能在话里听出多少感qíng。
“你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所以这中间被你跑了、才会紧追不舍。甚至动用潜伏的张氏旁支围捕，只不过后来发现依旧没成功。于是，你对他们也已经没有价值……我在张家人清理之前将你换出来，安置在了特工学校。经过研究，我发现了另一种效果。并且，这效果在你身上已经发挥的淋漓尽致。”
即便他说的不尽不实，可又怎么还不明白。
所以，她被“救”初时才会不断有人以体检为名向她采血，所以，她才被以寻一个好搭档的差qiáng理由搪塞迟迟无法毕业，所以，他会在明台出现以后不断明示、暗示她的“身世”……
即便思至此，终究是不死心。
“你编了我的身世，篡改我的记忆，就只是……利用我留住明台？”
他面色依旧淡淡，并不因她的质问而生出什么波澜。“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这都是你的命。”
“我的命？！”
于曼丽的心中，忽然生出许多愤怒来。
“被人无缘无故掳去是我的命，那以活人试验，你们和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住口！一为救人一为害人，怎可相提并论！”
他的手指狠狠戳在她的肩上，“会被抓、被利用，这也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于曼丽却几乎要笑出声来。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怀璧其罪！”
不依不饶。
“不论你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事实。你的血可以改变别人的记忆，只要这血还在你身上，就是最大的罪过！”这一事不容小觑。若是被日本人利用，将国人变成仇视同胞、自相残杀的怪物……后果不是你我能承受的。而你，也将成为千古罪人。即是武器，便该将利刃留给敌人，如若可能伤害自己人，那就无论如何不能留。”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他似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终于缓和了语调。
“留在这里，让谁都不能找到你。”
他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
“我说过，一把利器，便不该有自己的感qíng。你在这个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挂碍，不论是明台，还是张启山，或者之后的别人——”
“你胡说！我没有……”
“我胡说？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自然清楚，你敢说你对张启山就一点没动过心思？”他看着她的恼羞成怒，似笑非笑。
“你以为张启山就真的是什么好人么，当年，正是他带头围捕。你父亲，也是他bī死的！”
“住口！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这又何止是水xing杨花或者朝秦暮楚。
她从未为恶，却被他一手打造得如此低贱不堪。她无心害人，却为何这世上满是无故恶意。
即便她死命捂住耳朵，即便她发足狂奔，身后的声音依旧如影随形。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也没用。”
又如何逃避，她早已无所遁形。
☆、意难平
于曼丽再次跌入无边白雾。
心魂震dàng难平，从慌乱无措到死寂的巨大反差让人无所适从。身为特工，冷静尽失已属大忌，她又怎会不知。所幸从来孤身一人没有倚赖，兀自qiáng打jīng神已属本能。自爬起来，既然还有机会，那就
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不论是明台、老师，还是郭骑云，即便看得见摸得着，伴着白雾出现的，亦非真人。
那些场景，现在回想过为已甚反而失真。似乎是为了让她怀疑，而想方设法要在她记忆中留下痕迹。
——这不过是她脱离其境后的判断。身处其中时便是处处牵制，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毫无还手之力。但这其实并未对她构成实质上的伤害，每每于紧要处又“心慈手软”露出破绽叫她识破。
借助这样的手段，在传达什么？
如此猝不及防，轻易击穿她的心。看似离经叛道，可当真将那些片段串联起来，却又该死的合乎逻辑，甚至，太过贴合，不由得她不怀疑。
未免耸人听闻，可这确实又是真实发生的结果。这里，正有什么肆无忌惮窥探着她的心中隐秘，并具象出来。在一无所觉的qíng况下，不论是渗入她的头脑感知、还是抽离，只有更加毛骨悚然。可她所经历的那些就全不是真的么？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小小姐，小小姐……
由远而近，如不懈穿石的滴水，在耳边，渐渐汇聚成人声。
小小姐，小小姐
是在叫她么？
声声急切，如唤醒沉于梦中等待挣脱的人。她迫不及待向声音的方向去寻，白雾过后却又见白雾。
林初，林初……
那反方向的又是什么？似传响在耳畔，又似自记忆深处，她终于听出，有人正呼唤她的名字。
曼丽——于曼丽！
是谁，是谁在唤她？是来，来救她的么？跌跌撞撞去寻，那些此起彼伏有心逗弄，唯有左支右拙。
唤她的名字，或缠绵，或冷漠的，曾状似亲近，却终是毫不犹豫离她而去。
哪里有人会来救她，又有谁是真的救她。
她是谁？
霍林初，于曼丽，还是——锦瑟，都是，或者都不是，谁又能回答？
她被困在原处，混乱声音自四面八方来，层层叠叠，钻进她的头脑里，无孔不入，纠缠不休。避无可避，她跌落在地。
闭嘴！不，不——不要喊了，不要再喊了——
“别怕。”
有人分云破雾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不是缥缈的幻象。
真真切切的触感，那是gān燥的，温暖的，带着一层薄薄的茧。
即便只是虚虚一握，也足够安抚一颗空落无依的心。
“曼丽，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
她缓缓松口抱住头的手，自己所处，正是她在湖南的学堂，而那立在校门外的那身影便渐渐清晰起来。
“大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人。这一刻，真也好，假也罢，再不重要，她只能顺从心中唯一的念头，扑入那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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