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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同人)歌尽关山几重云_今天也没有出大铁呢【完结+番外】(19)

  “杨大人,进来坐。”燕旗不过在他几米开外的地方,却如置身另一世界。

  杨聆蝉依言入内,说是坐,其实不过案前一糙垫,他调整许久才堪堪坐下。

  燕旗将毛笔随手一掷,“杨大人应当清楚,燕旗此番邀请,并不为九镇事。”

  “是了,恐怕燕将军也不甚通范阳风土人qíng,何以授我。”

  燕旗隐约觉出话中莫名的讽刺之意,不甚明了的茅尖针刺激得他沉了面色,森然道:“杨先生还真是,yīn魂不散。”

  “yīn魂不散?杨某胸中权柄为首,怎愿远调,燕将军怕是……高估自己了。”及时是轻蔑之语,从他口中吐出亦谨也谦也,仿佛是风雅端庄之言。

  燕旗有些难堪,退一步道:“我听参军言,杨先生是因僭主行事,触怒圣上,被遣出京。”

  杨聆蝉含笑道:“他此言只道出个大概。区区一藩镇幕僚,怎知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这个人就是爱笑,笑得那么恳切、那么合适,笑得就算你明知光鲜亮丽的背后是轻蔑,是挪揄,乃至欺骗,都会潜移默化地被这表qíng软化下来,愿意多听他几句白。

  “愿闻其详。”

  “说来燕将军大抵也兴趣缺缺,不过是朝中又起一新党,处处攻讦杨某一脉;圣上御宇一年已生亲政之意,不满某专权。如是嫌隙累积,一朝被他党抓住机会,轮番上书弹劾某僭越,终致龙颜震怒。”

  是这样,说起来风起云涌的权谋争斗,实则不过几多天子几多朝未易的乏味规律,折戟销砂砾,金陵收王气,寒门衣冠犹前仆后继,甘之如饴。燕旗确实不感兴趣,他只敬杨聆蝉履过薄冰千丈尚能风轻云淡道与他,若此处有酒,他愿为他倾上一樽,问句去路几何,可惜他没能问,也没有酒。

  焰光把长歌的脸庞映得通红,他的发鬓在背光的苛刻勾勒下仍水滑整齐,苍云却无端想起这人在他身下散了发、咳得双颊熏红的模样,他念着大概是帐内炭盆过多,道:“范阳之大,经略使身负九镇重任,这雁门来过了,也便可走了。”

  “范阳虽广,雁门最为翘楚,燕将军就不容某在此多留几日么?”

  这话来得轻快,甚至还带几分调笑。燕旗躲过他眼中流转波光,垂眸一扫案上红标重重的地图,心中怒起,厉声道:“不容。”

  杨聆蝉本想回曰他们算同级,没有允否之说,然观燕旗神色凶戾,语气断然,顿觉纠缠下去再无意义,他不是被吓住,而是清楚自己想留在此处,十之八九不为使命,无需自欺欺人。

  “既如此,那待雪停,杨某便回太原。只是启程之前,杨某尚有些道中见闻,要好好问问燕将军。”

  他后半句声色严肃,意不在私qíng而在政事,可惜现下燕旗并不想听他多言:“改日,眼下尚有数个用兵方略待我翌日给出定夺。”

  “燕将军难道就只管雁门战事,不顾九镇生息吗?”

  “那也不及贼子临城,军qíng如火烧,杨大人,明日再说吧!”

  “好,燕将军可说定了,明日。”燕旗看见杨聆蝉脸上显出与孱弱身躯不符的认真,只觉得他果然是厌极了这个人,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燕旗“嚯”地一声站起来,烦躁地抓过搭在旁侧的风麾,劈头盖脸就朝座下人罩去。杨聆蝉被他这架势吓得一躲闪,燕旗更是火大,直接拽起他,为他系绳。

  然后杨聆蝉又笑了,对着他笑了。这笑不那么从容,甚至带些傻气,可就是格外打动他,他胸中火气更甚,手一用力,毫无章法地打了个极丑的结,也不管风麾有无理顺,就此撒手结束。

  “杨大人,走吧。”燕旗转身不看杨聆蝉,如是道。待背后飘来那人绵绵一声“多谢燕将军”时他又觉得这样太刻意,毕竟后面并无甚可看的,是以他又转过身来,可杨聆蝉已往外走去,边走边整理风麾,像只鸟儿在梳理羽毛。

  燕旗就这样站着看他打理,直到他把揉皱的毛绒理得顺滑垂坠,直到他的背影被落下的帐帘阻绝,都没等到他回眸一眼。

  他立了许久才坐下,开始尝试让注意力回到军qíng上。

  种种迹象已将敌人yù攻雁门的意图坐实。雁门关细较护诸多边贸要镇,宏观居三关冲要之首,南靠关中,北击糙原,实乃兵家必争;况汉夷二族在此地拉锯多年,雁门已成双方心中近乎象征之事物,此处攻守进退无疑对士气有重大影响。

  诸将所献之策有提倡出关迎敌者,有主张守城以待者,共通之处为皆着眼于雪停后,然,他不认为对手是这般中规中矩之辈……

  第二日午后,燕旗行经营房,天仍在飘雪,连绵无歇意,照此势看来,入夜后恐是场不小的雪。途中他一言不发地骤然出手,用力一拍营门当值守卫的肩,那士兵本一动不动地站着,被他这动作惊得一震,玄甲上积雪抖落大半。

  走至东门城楼下,硕大的“天险”门匾与格格不入的身影一道闯入视线——他觉得,一定程度上,yīn魂不散这个词,他真的没用错。

  万夫不当之勇的将军在比他矮一个头的大人跟前止步不进,雪簌簌落下,自顾自渲染出几分留白相望的静谧意味。

  燕旗不动,杨聆蝉自发上前,风麾厚实的下沿款款掠过雪地,他边走边道明来意:“燕都护昨日与我约定今日再论,我怕燕都护遗忘,问了副将,他道是燕都护日昳后要至东门巡视,我特来此等候,还望燕都护能自百忙中抽一余暇。”

  他既做到这份上,燕旗无从推拒,只道:“何事?”

  “我羁留太原时偶然于有司翻阅到范阳历年税赋记录,上载去年岁入八十万缗,绢五万匹,谷十万石,发徭役二十万户等,很是惨淡,且较前年更减。”台辅之器者,即便远放边疆,亦难蔽其光。

  燕旗不通他用意,皱眉不语,杨聆蝉接道:“燕将军身为范阳节度使,既孚朝廷重望,集藩镇诸权于一身,是何故不善加治理,竟致范阳沃野千里,地不能尽其力,民不能安其乐?”

  “某忙于战事,无暇过问。疆若不守,土将焉存?”燕旗神qíng凛然,端的是理直气壮。

  “某不yù与将军阔论民生,但问寸亩之地,本可税十斗而止半担,憾哉?州郡治而游民附、人丁兴,何乐而不为哉?某观将军这雁门甚是清寒,税赋既增,兵源既丰,疆土安得不固?”他谈言微中,气势bī人,俨然还是群臣前手持牙笏、廷争面折的巍然国相。

  “杨大人这是想指责节度使专权?”

  “擅权而不善用,确实应责问。”燕旗剖问尖锐,杨聆蝉不为退让。

  “杨大人还是好生思虑如何归朝,少来过问范阳事;还是说,这也是大人谋画中的一环?”燕旗哼笑,讥讽道。

  “燕将军,杨某自知有愧于你,你亦以偏见待我。然杨某既为一州之牧,居其位理应思其职,但尽本分耳,无关乎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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