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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亦照风雨晦_灯玉墨【完结】(3)

  大约是因为颜叹琴右手本不能着力,这一耳光扇在黎闲脸上并不很痛。黎闲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节。

  颜叹琴还不罢休,冷哼着道:“依我看,你们这些权贵,除了觉得自己不是在玩畜*外,压根没当我们是人。”

  黎闲默了一会儿,只道:“还没给你换药。”

  颜叹琴冷冷地嘲笑着黎闲,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道:“别让我再见到你。”

  手上伤还很疼,只是没有心伤那么疼。

  忽然想起,近来朝廷很是动荡,各路官员调动很大,更有不少高官直接就上了断头台。

  ※ ※ ※

  一连几日,红尘馆都没有黎闲的影子。颜叹琴却只是冷笑着说,这样最好,清静得很。

  据坊间流言,近日皇帝老儿瞎了眼,提了几个名声不大好的贪官,然后将一堆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清官直接打发回家写书去了。

  颜叹琴本觉自己已与黎闲一刀两断,可偏偏不出十日,便又见黎闲提着一个药包就跑来红尘馆。

  黎闲见到颜叹琴后,也不多话,只是道:“该换药了。”

  颜叹琴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想说什么,却又紧紧抿起苍白的双唇,转过身,大步走开。只是不出几步,脚下一个不稳便向前栽。

  黎闲箭步上前,小心扶住颜叹琴,音如溪水流淌:“是人,便该懂得接受别人的关怀。你说了,你也是人。”

  颜叹琴转过头,惊异地望着黎闲,但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冷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黎闲闭上双眼似在隐藏着什么,低声轻道:“你身上的伤本是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负责。”

  颜叹琴望了黎闲半晌,却只是轻声笑了一笑,任由黎闲将自己扶进房间。

  因颜叹琴已无法再接客了,老鸨便将他安排到了后院一间小屋内。小屋虽说很简陋,却也算干净整洁,更重要的是没有了那些为客人准备的东西。

  颜叹琴慢慢坐下,坦然将一身红衣脱下。只是这份坦然,却与平日令人心寒的坦然有所不同。胸前、背后、手臂、腿脚,无一不是伤痕累累,除却月前被前任礼部尚书一伙人弄的外,还有几道新伤不偏不倚地叠在了还未长好的旧伤之上。

  “是谁?”黎闲一边向大大小小的伤口上抹药,一边故作淡然地问。

  颜叹琴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却偏偏绕过了这个问题:“只是人情的冷暖和世态的炎凉罢了。”

  “我明白了。”黎闲认真地在颜叹琴身上抹着伤药,举动无半分轻薄,“以后,我就是再忙,也会每日来此。”

  “不必。”颜叹琴直白地拒绝,“原因你自己明白。”

  黎闲稍稍顿了一下,又继续抹药,轻声问道:“你知道了?”

  颜叹琴神色忽然柔和了三分:“就现在而言,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你只当我是黎闲便好。”黎闲微微一笑,温柔中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你之前曾利用过我。”颜叹琴半眯着眼,睨向黎闲。

  “对不起。”黎闲心知他说的是前任礼部尚书的事,便没有辩解,只是道了一声歉。

  颜叹琴神色微讶,转而有些闪烁不定,道:“我以为你会说‘现在已经没有了’。”

  黎闲扬起头冲颜叹琴一笑,道:“人与人之间,本不该欺骗利用的。现在没有利用你是自然而然的,又怎可作为过去犯下的错误的补偿?”

  颜叹琴回了一个微笑,道:“你不昏庸。”

  黎闲没再说话,只是稍稍瞅了一眼帘外枯黄的落叶。

  ※ ※ ※

  日出日落,转眼间六出飞花便将京城染作了素白一片。

  积雪的淡然将天空也映出了七分清澈,微红的晚霞在碧落间轻轻地晕开。

  颜叹琴看着身上好了□□分的伤和已成过去的淡痕,不知为何心中竟浮起了淡漠的忧伤。索性向隔壁刚开始学唱曲的稚童借来一把筝,架在雪中,浅浅地拨了一拨,低声吟唱便是一首《陌上花》。

  “苍空淡洗,梅花待落,寒风徐送。朝暮何时,爱恨岂一场梦。六出又覆红尘冷,还怨早冬寒重。趁东风尚未,西风还盛,饱观冬景。去笙歌艳曲,惟存原本,不对月还把镜。冰影琴音,无奈把阳关映。本非是蝶来之日,却怕花约将定。恐千红绽日,雪融月夜,悄然一命。”

  曲终,泪已盈眶。

  颜叹琴茫然笑着,纯似那满地的白雪。忽然背后一暖,入耳的是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如果说冬雪会融化,便也只有将这雪和着墨一同研了,才能留住它罢。”

  “以雪研墨……”颜叹琴轻声念着这几字,若有所思。

  “真是怪哉!”黎闲忽然道,“以前,除了抹药时,只要我一靠近你,你就说我不当你是人,今儿个倒有些反常了。”

  颜叹琴摇了摇头,将头靠在黎闲肩上,小声道:“就让我靠一会儿。”

  黎闲算默认了,伸出手轻轻覆在那身有些褪色的红衣上。

  ※ ※ ※

  近来,颜叹琴不知为何忽然看起了四书五经。颜叹琴的字写得有些特别,写得再认真也能透出一股豪放之气,豪放得像黎闲的眉。

  虽说颜叹琴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需养一养便好,但黎闲即使只是在一旁默默看一会儿颜叹琴,也必是每日都来的。听他说,他不想让悲剧重演。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

  一日傍晚,颜叹琴坐在房间里看书,忽然向黎闲道:“我有三个不情之请。”

  黎闲笑道:“尽管说。”

  颜叹琴微微颔首,道:“其一,借我几个钱。”又补充道,“以后会还你。”

  黎闲神色微讶,又转为欣然一笑:“当然可以,倒不知你要多少。”

  颜叹琴忽然别过脸,道:“问老鸨。”又道,“其二,借我一个名额。”

  黎闲怔了一怔,忽然明白了,道:“好,但你以后还得把你的乡试补上。第三个呢?”

  颜叹琴道:“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黎闲有些纳闷,道:“我平日答你问题可曾说过谎?”

  颜叹琴也不啰嗦,只是径直走到黎闲面前,淡然在黎闲的唇上覆了他的唇:“你对我,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感情?”

  黎闲只答了一个字:“有。”

  ※ ※ ※

  来年春,又逢放榜日。

  在一群或喜或悲的人中,有那么一个白衣的少年,微微笑了。

  不久,殿试的日子也到了。

  金銮殿上,末几名的进士中,有着那么一个少有人识得的少年,眉如月牙,目似桃花。

  少年与众进士同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悄悄抬眼。只见座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眉似两笔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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