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动私刑,大不慈,按律......”
“等等。”罗刹女叫住了知府,她望了一眼罗家父子:“不要按擅动私刑和不慈来判。既然他们已经承认杀人,那就杀人罪来判。”
罗家父子俱一愣。
知府期期艾艾地开口:“可是......死的不过是忤逆女子......”
罗刹女却说:“子女也是人,不是父母的私财。杀人,就得按杀人来判。”
罗老太爷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青了。
罗三郎更是疾步上前:“短发鬼,你们这是违背天理纲常,要为子杀父,和天下所有读书人作对!你们欺人太甚——”
“铿锵”几把冰冷的刀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罗刹女环视一周围观的百姓,对一向暴躁而跳脱,今天却奇异地沉默到现在的李白泉说:
“那么,请先生来宣读吧。”
李白泉早就按捺不住怒火了,蹬蹬蹬走上去,先啐了一口罗家父子:“你个鸟人,不把女儿当人,还怪在我们义军头上!一个人,被人碰了一下,又如何?只有把人当做物品,才会被人碰脏了,就不要了物品!”
说罢,一把夺过知府手中的判决书:“老夫早就不耐烦受这些个父子纲常的鸟气了,忍耐到今天——听着,我们这里,无论是父子夫妻兄弟,首先,你是一个人。
杀人,不因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的关系而改变事实。”他在一片惊呼声里把判决丢了出去,森然宣告:
“杀人者——死!”
这位没骨气的知府并不知道。要把这桩案子,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轰动全城地审理到底,正是他眼中这几位“懂点事”的先生的意思。
罗三郎还在高声地叫: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怎么能杀我――”
周丹迅速上前,迅速地跟在李白泉的话尾,高喊:
“杀人者,死——”
袁度紧随其后:
“杀人者——死!”
这一声声高喊,回荡在嘉兴上空。彻底地把罗家父子的声音盖过去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随着这一声高喊,有什么东西,再也不一样了。
......
当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无论是父子夫妻兄弟,首先,你是一个人。”这个案子结尾的时候,罗照雪还在捂着脸哭泣。
等到宣判结束,这个女孩子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哭个不休。
袁渡负责送她回去,抚她的肩头:“好了,你的侄女玉蓉得了昭雪。你还哭什么呢?”
“可是。”罗照雪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可是,我把自己的三哥.....”送上了断头台。
她再也回不去那个家了。她因一时激愤,从此,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她怎么回去面对自己的母亲、嫂子、侄女?
她激愤之下,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送上了审判堂和断头台?
她、她没有想要这个结局……忽然又生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痛楚。
可是,想起玉蓉的惨死的年轻面容,她又感到大不逆的解恨与欣慰,甚至有逃离了死的命运的庆幸。一丝隐秘的摆脱了什么的狂喜。
罗照雪哭泣更加不住。
半晌,袁度叹了口气:“嘉兴马上就要开工厂了。如果,你回不去罗家了,可以去工厂里,做个女账房。”
可是,罗照雪还在哭个不停,一时伤心,一时解恨,一时癫狂。
哭到最后,难分辨是悲是喜。
......
在嘉兴这桩将要名震天下的杀人案传开前,云南府城,一场激烈的对峙正在进行。
第64章 罗刹女(七)
大理城中, 一个小贩子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陈与道正带着人,拦在他跟前, 怒视丁家的管事。
丁家来的管事是丁世豪的心腹,留着一把山羊胡子, 苦笑道:“陈爷, 你行行好, 不要管这闲事,大伙也都是做生意的, 和气生财。”
陈与道自从云南改旗易帜之后, 就毫不犹豫地把他那把胡子剃掉了。
他爱美, 从不喜欢那叫他显老的胡子。只是从前王朝治下,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陈与道虽然很不情愿, 但为了不叫人家读书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妨碍他的经营。也就只得留着胡子。
天地一翻覆,那些王朝的读书官老爷在云南说话做不得数了,陈与道就立刻把自己的胡子剃了个干净,得意洋洋地显露着他那年轻可爱的娃娃脸。
此刻, 年轻的娃娃脸上却一派严峻,睁着他那双因又圆又大, 而显得天真的眼睛, 毫不退让:“你们也说了, ‘和气生财,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那末, 为什么要驱赶白老哥?你叫丁会长这个读书多的人来解释解释,呵, 我从来不晓得,带着棍棒家伙来砸铺子的,原来叫‘和气’!”
丁家的管事不由十分地难堪,碍着眼前人也是云南新商会的一员,不得不忍气吞声:“陈爷,我等佩服您急公好义,你看,不如各退一步。我们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要没收他的那点子家当,不动手。只是这姓白的,也要守我们的规矩,老老实实地,从此后,不许当街卖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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