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义军尽力阻拦了,但愤怒的农民们,还是把小女儿捉住,当场一起砸死了。连阻拦的义军,都挨了农民几下老拳。
这也是当时王朝的人,指责义军血腥的又一个素材:连小女孩都不放过。
“可是,”罗鸿飞说,“当我把那些早已风干的人皮,从这劣绅的屋前揭下来的时候。那乞讨的老太太,两只眼睛都瞎了,只有一条腿没有被地主打断,爬在烂泥地上,摸着那张皱巴巴的人皮,叫着独生儿子的名字。”
“三岁的小男孩骨瘦如柴,扑在两张人皮上,以为爹妈还活着,直喊阿妈阿爸。”
“劣绅的地牢里,还解救出两个被他捉去准备祸害的黄花闺女。”
罗鸿飞说:“对谁心软。渡,我希望你分清楚。”
袁渡久久不语。半晌,才勉强笑了笑,做个鬼脸:“罢了,不说了这个了。二妹,你知道最近义军里有些声音很不对劲吗?”
“嗯?”
“南边的和原来投奔我们的,意见十分相左。从你们决定听南边来的白泉先生他们的话,公开处置这桩杀人案开始。原来就投奔我们的文士表示十分不满。最近,我更是听到……”
“大姐姐!”一位战士匆匆奔进来报,打断了她:“我们的兄弟,吵起来了。和士绅的一帮人动了手。”
“在哪吵的?”罗鸿飞骤然起身,厉声。
战士支支吾吾,半晌,低声回道:“在青楼……”
罗鸿飞听到这个词,几乎刹那,扭身就奔了出去。
战士连忙跟上。
看罗鸿飞和义军那位战士匆匆而去的背影,袁渡蹙起了眉。
第65章 罗刹女(八)
大部分的义军, 都驻扎在嘉兴郊野。只有一小部分,扎营在府城不远,以防万一。
蒙蒙细雨里, 在义军城外的营帐里,搭了一个简陋的戏台子。
常年精神紧张的义军也需要休沐。
周丹请来的戏班子, 正咿咿呀呀在台上唱。坐在台后的一个唱闺门旦的小打杂的玉扇儿, 偷眼看去, 台下挨挨挤挤,坐满了聚精会神的义军战士。
他们大多面黄肌瘦, 衣衫虽破, 却是干净的。相比他们被乡里的土地主请去做寿时, 见到的那些佃户,义军一个个显得精神极好, 而且一打眼看去, 大多年纪非常轻。
时人过的苦, 农家子弟尤其显老,但即便如此,义军中不少战士仍旧显得脸嫩。
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比那些少年人大个十来岁, 都是壮年模样。
台上唱潇湘君子最时兴的《李香兰做工记》,正到紧要处, 这样的毛毛雨, 根本浇灭不了年轻的战士们看戏的热情, 他们当中一些年少活泼的,压低声音比比划划, 似乎在议论故事。
更稀奇的,是义军似乎没有“兵、官长、将”之别, 兵和将衣衫都差不多,都一屁股坐在地上,挤在一齐看戏。分不清哪些是兵,哪些是将。
玉扇儿原来听老爷们议论,这些就是杀人如麻的恶魔,现在看起来,不过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的胆子就大了。用官话,轻轻地叫一个坐的离台后阶梯近的:“你觉得这戏好看吗?”
这个义军战士才十五六岁的样子,黝黑的皮肤,精神的大眼,短短的头发,露出一层发青的头皮,嘴上一层浅浅的胡须。正昂着头,看戏看得出神。丝丝雨花打湿了他的短发和胡须,看起来像个被淋湿了毛发,呆呆的的矫健小动物。
听见玉扇儿叫他,这个少年模样的义军,“啊”了一声,操着公鸭嗓茫然地转过头来,浓重的江浙某地土话发音,问:“嘎么?”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摸摸头皮,略带羞涩地换成了发音奇怪的官话:“好看。好看。”
玉扇儿笑了,觉得这个少年人十分亲切,就像小时候走街串巷的邻居家的二狗小弟一样。又坐的近了一点:“听你口音也是江浙的。我是台州府的,原姓郑。你是哪里人,姓什么?”
“我是杭州的,姓祝。”
“啊.....原来是个杭铁头。”
两个人渐渐说上了话,熟悉了,坐到了一处。玉扇儿看他时不时摸摸头皮发青的脑袋,胆子大了,也觉得好奇,就问他:“我看戏文里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省得把头发剪成这样?”
姓祝的小战士老老实实地说:“大家都剃了。长头发,难收拾,长虱子。长了虱子,你总觉得痒痒,这挠,那挠一下,就没法打仗了。一个原来做和尚的老大哥说,那就把头发剃了,他们和尚很少长虱子。首领他们听了,觉得说得对,首领他们就带头都剪了。果然很少长了。我们义军觉得这办法挺好,也就都剪了。”
玉扇儿嘻嘻地笑:“没人笑你们是和尚吗?”
“原来觉得挺丢脸,后来觉得吧,当初被虱子咬得难受,参谋问我们剪不剪,我自己也同意剪了。反正都是自己同意的,夏天热的时候也挺舒服,就是冬天得戴帽子。也没啥,挺好。反正大家都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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