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摇摇头。
她们说:‘这是我们自己的葬礼,只有这一个夜晚,我们是我们自己。’
这一场葬礼,只有月光知道,只有夜晚知道,只有花知道,只有她们知道。
美丽而苍白的女人们轮流亲吻花,对它说:‘请你保守秘密。我们永远感激你。’”
这一段,是文中一位一生倔强独立、不为世俗低头的著名女词人,穷病而死后,无人收葬。江南才女集资葬她,又相约趁夜去参加她的葬礼。
这一段故事虽然是在现实基调的作品里,却并不突兀,反而十分地浪漫多情,一向为人称道。
月光照着婀娜的影子们,她们披上与血亲无关的丧服,以神异的勇气,相约去奔赴一场葬礼。如同去赴自己的葬礼。
白天的时候,她们或许是谁的女儿,或许,是谁的妻子,或许,是谁的母亲。这一刻,她们不再是任何人,而只是她们自己。
她当时读到这一段,虽然深恨林潇湘,仍为这梦幻和超凡脱俗的情境所倾倒,被那凄然的心境所击中,浑身颤栗,不由暗叹仇人的才华。
同样是花前月下的场景,由林潇湘写出,的确就是和别人写出来的才子佳人花园相会,格调天殊。
“客人,你要买甚么书?”掌柜又叫了她一遍,安宁坊的东家似乎也隔着帘子在看她。她不由惊醒过来。书坊内一片风平浪静。
“我吗?我......”她犹豫半晌,一咬牙,终于说:“我不是来买书的。”
“我看了你们这的其他话本子......希望......你们能看看我的稿子。”
她恭恭敬敬递上稿子。
等帘后的年轻东家一目十行扫完文稿前几张,忽然笑了,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竟然是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长眉雅目,别具一种男子独有的妩媚又十分潇洒地的风致,一手举着烟枪,轻轻往下抖落烟灰,以她的眼光看来,不像是一间书坊的小小东家,倒像是她从前认得的某些世家子弟:“你真是胆子大。敢拿这样的稿子交给我。你不怕我扭送你去义军那么?”
她脸一红,低下头:“小女看过店中其他书籍。略懂您的眼光。”
说着,她忽然抬起头:“何况,义军本来马上就要走了。不是吗?
安宁坊主人顿了一顿。拿烟枪的一柄敲敲手心,缓声道:“是啊。马上就要走了。你叫甚么名字?”
“小女,严芙蓉。”
是夜,大雨。昆明千家万户,俱灯火通明。
义军主力攻下南京,驻扎南京,奉南京为新都,与朝廷围堵大军,形成僵立之势。遂连发六封书信,催召南方正在大清洗的几支义军主力分支速回南京。
云南,寿玉楼却大清洗完毕,留下了一部分驻扎人员,连夜去往南京。
街上,两边,一顶伞接一顶伞,黑压压的脑袋。
街中央,一匹接一匹马,被穿麻衣的人牵着,踩着水洼,驮着包裹,甩着尾巴上的水,静静走着。
一切都十分地安静。漆黑的天地间,唯有雨声淅淅沥沥地响着。
或许还有隐隐的啜泣声吧,只是夹杂在雨声里,难以分辨。
“你们会回来吗?”白发苍苍的老人们拦住领头的,牵着马的高大男子,浑浊的眼里分不清泪和雨。
“你们会回来吗?”戴着蓝绸子的青年们湿漉漉地拉着自己麻衣的朋友们问。
“你们会回来吗?”过去的地主家眷,躲在墙角,在心里冷冷地撇嘴,想。
“会的。”他们说。
第82章 玉楼春(五)
寿玉楼到南京天宫的时候, 车尘马足,身上风尘未去,就去往这座富丽堂皇而古老的建筑, 见它新的主人。
他在皇帝曾经躺过的那张分外柔软的鎏金床上,见到了虚弱而苍白的老人。
说是老人, 其实也不过只有五十多岁。只是头发花白的厉害, 身子瘦的只有一把骨头。
寿玉楼默默无言, 坐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 垂下长长的睫毛, 轻柔地叫他:“大哥哥, 我回来了。”
那张瘦得能见筋的脸上,费力地睁开了一双眼, 见到他, 流露一丝歉疚, 吃力地蠕动干燥的嘴唇:“我说,不要住进来。我.....病......撑不住。这里,条件好。”
又扫过他的面容,轻轻慢慢地说:“你......更高了。和......以前一样、不一样。”
他说的颠三倒四, 寿玉楼紧紧握住老人已经无力而瘫软的手的时候,老人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所有人都看着从寝宫退出来的男人, 紧张又警惕。
方秀明试探着问:“修文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寿玉楼低垂了眼睛:“他啊。违反纪律。”他的神情, 似乎非常难过。
“你......”方秀明动了动嘴唇, 最终,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寿玉楼听了, 就抬起头,打量着宫内的陈设、众人的披挂。
做工精致的上好大红波斯毯垫在地上, 上绣着订做的双龙戏珠图,长长的羊毛一脚踩下去,如同陷进云朵。
这样一卷波斯毯,价值千金,现在却只是宫殿门槛前的踏脚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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