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越来越响。
常春树的“圣贤书”被逼着读得越来越多。他的“幼稚天真”,得到的训斥越来越严厉可怖,经常被禁足。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病越来越重。
后来,常家大哥来看这个小弟弟。
他慢慢抚着胡须说:“你也该成亲了,然后找个正经地方去谋取功名,不要再游手好闲的,和下人、孩子、女人一起厮混,幼稚得像没长大。”
这时候的常大哥,已经留长了胡子,神情肃穆,当了个什么官了。模样看起来越来越像他爹他祖父。
再也没有提起过张氏。
再后来,常春树的一个小伙伴也偷偷来看他。
这个伙伴是常家的家生子,原叫做木生。
是以前经常被常春树带着玩的一个小孩子。
常春树刚想叫他,已经长大了几岁的木生,立刻露出一个恭敬的笑脸:“少爷――”
常春树再也不说话了。
鲜花枯萎了,星星不再唱歌,孩子长大了。
寒冷的冬天里,那棵在春日才能活的树,将要枯萎了。
病骨支离的青年,闭上了他多情的双眼。
幕布落下了。第三场结束了。
为鲜花而作诗,为星星唱歌,为孩子寻觅小狗,为妇女叫屈,为人的精神而写诗的,和家里人作对的一生,算个什么?
的确是毫无用处的一生。
台下一时无人说话。
唯有呆霸王薛蟠还在嘀嘀咕咕:“喂!莫名其妙的,是感动了老子一回。可是这三场接不上号啊?前两场还可以说是因果,第三场呢?”
忽然,场内一暗,原来夜色渐晚,戏台上的灯笼灭了,玻璃灯也被吊下去了。
天地都沉静下来。
幕布忽地被拉起,三幕居然一起出现在了戏台上。
一块戏台分成三部分。
被沉塘的小寡妇、卧倒泥潭的劣妓,绝望而病的青年。
同处于一轮明月下。
幽渺凄凉的清唱声从幕后飘出,环着楼台上的这三幕,直往冷月飞去:“众生俯首听圣训,举世躬身背锁链。天下无路寻乐土,人间何处觅自由。”
“天下无路寻乐土,人间何处觅自由——”
歌楼上红烛香暖,罗帐昏昏,王侍卫扶着醉醺醺的七皇子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万籁俱寂,寒风骤起。夜色里竟然落下细密的春雪。
王侍卫冷得打了个哆嗦,喃喃自语:“怎么下雪了?”
小厮早就备下了马车,闻言,拖着被冻出来的鼻涕、弯着腰回道:“大人,刚下起来不久。”
咕噜噜的车轮转动声、马的嘶鸣声,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哒哒哒声,伴随着车中人的呼噜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
王侍卫叹了口气,坐在马车里,看七皇子搂着暖炉滩在马车里呼呼大睡,不由愁眉苦脸地喃喃:“又要闯宵禁了。”
又得替这位殿下挨板子。
忽然,外面细密轻柔的春雪被映作了一片火光,砸吵声轩然。寂静被打破了。
小厮惊怯地叫了一声:“大人!”马扬蹄而嘶,马车一个哐当,王侍卫险些被抛出马车,七皇子狠狠撞上了车壁。
还来不及发作,就听小厮颤声道:“大人,前面在抄家。”
“抄家?!”王侍卫顾不得哀叹脑袋上的包,一骨碌爬起来,屁滚尿流地滚下马车,一眼望去,果然见远远地,一群官兵举着火把,堵了街,正团团围着一座门前有石狮子的府邸。
“大人,这?”
“走走走!蠢东西,绕路走,不要惹麻烦!”王侍卫强自镇定,匆匆瞄了一眼,便立刻喝道。
马车绕小路走了。
刚刚马车震动的时候,厚重的车帘被抛起来,冷风倒灌而入。七皇子被这夹杂着细雪的冷风吹进了脖子,浑身一个激灵,似乎清醒了一点。
他从鼻孔里喷出带着酒气的“哼”声,躺在软垫上,叫了一声疼,然后听着马车的轱辘声和远处的砸闹声,翻了个身,喃喃说:“皇帝也能穷疯了。”
外面的打马小厮听到马车里的七皇子带着醉,轻轻哼唱起来:“天下无路寻乐土,人间何处觅自由――”
伴着远处的抄家声,七皇子慢慢嘀咕:“这戏有点意思。今天没放完,说是要连演九场才演得完故事,每天演三场,演三天?”
“是。”
“那么,作者是谁?原来的拟话本是哪个写的?”
“似乎是潇湘君子。”
“嘿,那个潇湘君子?好,去买了这原话本。然后去订一个位置。明个还去看这出戏。”
无数同样的对话正这样发生在京城里。
悄然地,一个新的由“话剧”形式改编过来的新戏种,携带者一出新戏,在京城传开了。
第49章 文贼(五)【已替换】
这是皇帝连续发脾气的第三天了。
“连年风调雨顺, 你们跟朕说收不上税!”皇帝六十多岁了,老人斑已经爬上了脸,但还有一把子力气, 啪地把手上的奏折,砸到了阶下臣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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