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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_放鸽子【完结】(13)

  金穗花们总算从铺天盖地的恶心里缓过劲来,恰好听到最后一句话,着实松了口大气,暗暗点头。

  对这陌生的名字和丈夫慎重对待得堪称敬仰的态度,欧律狄刻颇感好奇,她清楚他侍奉的是酒与欢宴之神狄俄尼索斯,便先入为主地误认他是托了酒神的庇荫,顿时仰着头重复了次:“阿多尼斯?”

  “忠实的友人是可羡的宝贵财富,每当危机迫在眉睫时,他总会出手相助。”俄耳浦斯笑容灿烂,揽着她的腰:“我愿在途中为你细说,但现在是时候启程了。去求见统治此地的威严可畏的陛下,恳请他放任我们回归人间。”

  缪斯女神钟爱的子嗣自是美化故事的好手,在短短的路途中,俄耳浦斯暂且放下对阿多尼斯的担忧,将这段经历描述得绘声绘色、妙趣横生,成功将惧于求见冥王而郁郁寡欢的爱妻逗得笑逐颜开。

  在没有明暗jiāo替、宽广而死寂的冥土上漫步的他们,跟诸多有形无质、目光空dòng的幽魂擦肩而过,在心含戚戚的同时,也不由得庆幸寻回了挚爱的自己不会成为其中一员。

  一路上他们竟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任何植物的阻拦:牡荆似通人xing般落落大方地往上伸展,替衣衫褴褛的两人放了行;叶片锋利的糙儿甘心弯下身躯,供他们伤痕累累的脚掌踩踏;河边的怪柳将垂髫收回,免得拦住他们的前路……

  欧律狄刻走路微跛,因她的死是腿上被淬毒的尖牙所刻下的深印造成的,在亲眼见到这一幕后,她讶然地眨了眨眼睛,感叹:“哦天哪,这简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俄耳浦斯则在起初的诧异后,瞬间明白了会是谁的下令才有这等奇效,能让冷漠倨傲的植物们满心乐意地服从,除去那位神qíng冷淡,气息却比玫瑰释放的芳露更宜人的植物神外,再不会有这么心思细腻柔软,又真挚善良的了:“这定是阿多尼斯殿下的恩典。他的叮咛叫披着绿袄的追随者俯心悦诚服,飞禽走shòu也俯首帖耳。这是他的翩翩风度,也是他的光辉美德。”

  他并不知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植物神尚且自顾不暇,又怎能目光雪亮地dòng悉未来的神秘面纱下的奥妙真容。它们之所以会捏起鼻子默契地给为其放行,主要是为了打发他们速速得到结果远离此地,免得又去不识趣地烦扰俊美可亲的阿多尼斯。

  心怀感激的夫妇继续走着,乐者娴熟地抚着jīng巧的七弦琴,哀婉的旋律回dàng在无尽的混沌中,叫浑浑噩噩的善者忆起前生种种,心如刀绞,泪如雨下;连生前无恶不作的罪人也心生怆然,被悔意蚕食;持着芦笙的宁芙自愧不如,甚至也陶醉其中,便沉默地退去,不来阻挠。

  有惊无险地绕过审判的真理田园,呈现在眼前的是两条路,一条通往可怖的深渊绝境,一条则通往远离哀痛的极乐之所,他们做出的选择却是位于中间的恢宏殿所,那是万年不变的冥王居处。

  “统治死之国度的尊贵陛下,请原谅我们的鲁莽——”

  俄耳浦斯与浑身抖若筛糠的欧律狄刻一起跪下,手里仍抱着他珍视的琴,正犹豫着在诉求时是否要用乐声相和来博得同qíng时,一股熟悉的淡淡馨香像坠入浓稠墨汁中的一团白絮般鲜明清晰,钻入了他的鼻腔,他心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慢慢地抬起了头。

  “阿……阿……”阿多尼斯!

  预备出口的长篇大论,才刚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俄耳浦斯难以置信地大张着嘴,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历经阻难,千辛万苦地得到拜见冥府之主的允许后,竟会在奢华的王座旁看见旅伴那光华熠熠的面庞!

  跟乐者的qíng绪激动不同的是,阿多尼斯始终低眉敛目,表现得仿佛素不相识。

  哈迪斯不着痕迹地侧了侧目,飞速地瞥了熟手而立的植物神一眼,又将无波无澜但极具压迫力的视线放回了俄耳浦斯身上。后者一个激灵,忙收拾好被震得七晕八素的qíng绪,再顾不得探究阿多尼斯是如何成为冥王的从属神的,把握住这个难能可贵诉求机会继续道:“我们之所以冒昧前来,不是蓄意打扰亡者的安息,也非扰乱严明的秩序,而是想求得一个希望渺茫的恩赐。生机勃勃的大地只是短暂逗留的居所,无边的冥土才是最后栖息的归宿,是善得赏赐、恶得惩治的公正审判之所,我们心存敬意,绝不逃避。”

  “然而因曾受爱神的眷顾,我与可怜的欧律狄刻激起了爱的火花,并对被洋溢的爱qíng征服一事心满意足,可她却在含香吐艳的妙龄被毒牙夺走了呼吸,提早归于冥府。我追随她的步锺来此,只想知道她原本该得的命运为何;她心地善良,不曾轻视一糙一木的xing命;她忠贞不渝,不曾背叛珍视的婚姻与爱qíng;她虔诚纯洁,谨归守举,对信奉的神祗毕恭毕敬,准时献上贡品;陛下啊,若她过早的离世是命运女神的口谕,那我脆弱的爱qíng是否也被下了邪恶的诅咒?”

  这份鼓足了勇气的慷慨激昂的未能叫听者的神qíng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正当俄耳浦斯心生绝望,准备携着快瘫软在地的妻子离去时,冥帝不感兴趣地闭了闭眼,竟是允诺了:“可以。”

  这人能力不过尔尔,口舌倒十成十地随了华而不实的奥林匹斯,相貌又不赏心悦目……

  留着完全无用。

  第十三章

  欢天喜地的乐师夫妇刚携手离去黑暗的雾霾覆盖峰峦的国度,一脸恹恹的诸神之王便与那冷容肃目的王后,乘坐由神使赫尔墨斯驾着的、经四匹神骏威武的雪白天马拉动的两轮马车,联袂而来。

  尽管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貌合神离的事实早已不是秘密,但对尤善逢场作戏的雷霆之主而言,想扮演得蜜里调油也毫无困难。在亦敌亦友、存在不小竞争关系的兄长面前,他很乐意将这不够正面的一点掩藏起来。

  这时便亲密地牵起赫拉那因养尊处优而显得光滑细腻、却同时因矜骄的脾气而半点不讨喜的柔荑,体贴地扶着她下了车,又宛若无意地冲jīng神焕发的赫尔墨斯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见机行事。

  即便心里有着百般的不qíng愿,赫尔墨斯也唯有无奈地俯首退开,很快就隐没在了浓厚的深灰色雾霾里。

  “我真诚可靠的兄长,统治无边冥府的王哈迪斯啊!”刚迈入殿宇的大门时,还没见到人,宙斯就已语调上扬地打起了招呼,朗声笑道:“为何总是钟爱闭门不出,频频拒绝我的盛qíng邀约?黑暗与财富并生,虽是得天独厚的富饶之所,却终日只有茫茫幽土上回dàng的yīn惨惨的幽灵与面目狰狞的梦魇相伴,绝非纵酒同欢的好地方。再审慎的辨析也会因疲惫出现疏忽,再勤劳的下属也会因无所不在的压力铸下过错,何必……”

  当哈迪斯那一如既往地端坐在王座上、那森严可畏、冷凝肃穆的身影和美貌绝伦的植物神一起映入眼帘时,猝不及防下,雷霆之主不可思议地微睁大了眼,不知不觉地就消了声。

  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到底是呈现在了眼前。

  生而尊贵的冥王固然有着不容忽略的qiáng大气场和英俊面庞,可辉映得胜于晨曦千百倍的阿多尼斯却注定劫掠走恋慕的目光,成为毫无疑问的焦点。

  他不言不语地站在哈迪斯的侧后方,温驯的似一头依恋主人的羔羊,气质却隐约透着超然的贵气高洁,并不因不被赐予座位就自觉低微卑亢。

  身形匀称而纤细,美丽jīng致的五官是大自然凝聚心血的jīng髓,让观者仅是看着就心生欢悦,是画技趋于完美的最好证明。柔滑得更胜雪莲花瓣的雪白肌肤是来自雪的馈赠,这却不是病态的苍白,始终有一抹淡淡的玫瑰粉带着阳chūn的真挚祝福,恋恋不舍地依在柔软细腻的颊上,仿佛是动qíng的羞涩,又似被蒸腾的热云。

  墨绿色的柔软发鬓总被恋他至深的绿叶深qíng亲吻,线条美好的唇瓣是风儿如痴如醉的对象,清泉以被他饮用为荣,璀璨的珠宝见他后自惭形秽,鬃毛烈烈的雄狮怕惊吓他、只敢远远跟着,而不经意地投去的一瞥能叫被击中的宁芙欣喜若狂。

  金huáng的秋天乐于给他镀上华美的光晕,严寒的冬天则舍不得将他为难,因此他所走过的地方皆是百花盛放的最好时光,从不被冷漠的冰霜到访,只有化雨的雨云偶尔做客。

  他未曾赐予过追求者馥郁的甜吻,更鲜少笑得开怀,尖尖的下巴上那洁白齐整的贝齿如被制于鲜红珊瑚下的素丝,是被浮云拦阻了视线的弯月,是被幕帏遮掩的佳人,尽管慑人魂魄,却矜贵地从不为人所窥见。莹莹水波含着的是熠熠且鲜活的黑珍珠,深邃而神秘,无论凝视着何处,这双美眸都蕴有脉脉含qíng的柔和,像是被潇潇多时的密语打湿的饱满皎月,也像夜幕中懵懂闪烁的星子、又如被敲打在燧石上的月牙刀激出的火光,叫人悄然沉醉,迷恋其中。

  长而卷的睫毛忽闪着,转盼流转间泻出的绚丽霞光,无qíng的黑夜仿佛也要被化却,恨不能成为缠缚他的飘渺纱衣,一边亲近这美丽而温柔的少年,一边贪婪地独占雪花石膏铸就的皎洁躯体,所氤氲的浅浅馨香。

  若是所有美好的事物也该被搜罗起来、统统归于神祗的管辖,那他便会当之无愧地被奉为美之君主。

  清楚被派出的赫尔墨斯注定要百忙一场,惦念已久的美味糕点入了他人之口,宙斯在莫大的失望之余,目光毒辣地一眼便看出阿多尼斯还未被冥府真正羁绊住。

  但以素来铁石心肠的兄长表现出的反常态度,就算是位于三界之王的首位的他,也无法贸贸然地挑战在对方眼皮底下夺人。

  太可惜了。

  娇贵的花应被采撷的手温柔放入灌注了清露的jīng美花瓶,远离一切污秽恶邪;纯洁的白鸽不该被凶猛的夜枭捕捉;恰似拥有稀世美质,纯若琥珀的少年,生来就应被qiáng健的手臂温柔搂住,倾心呵护,再让多qíng的唇细细品尝,共享鱼水之欢,而不是被脑若顽石、不解风qíng的冥王当做普通使臣般随意奴役,哺以苦艾。

  若是赫拉不在,他还可以试着开口索要,然而……

  宙斯无比怜悯这颗蒙尘的迷人珍珠,勉力克制住遗憾,轻叹了口气。

  极易醋海生波的赫拉的眼睛,起初也不由自主地被这灿若星辰的美少年惊艳得晃了一晃,即使没留意到滥qíng的丈夫那一瞬的失态,仍本能地升起了极大的戒备心。

  在回过神来后,她迅速瞥了眼身旁的宙斯,没有错过那稍纵即逝的焦渴贪yù。

  原来如此。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赫拉仍不由得心底一凉,唇角旋即勾起了冷冷一笑。她可不再是当初轻易被淋湿了的杜鹃鸟蒙骗的榆木了——以宙斯风流多qíng的本xing,不消细想就明了坚持来地府的用意。更何况那份不好明着表露却依旧显而易见的垂涎,究竟针对的谁,可真不言而喻。

  近日的甜腻温存带来的复燃死灰就此消洱无形,她一边隐蔽地怀着丈夫物色的新qíng人被兄长捷足先登的幸灾乐祸,一边不动声色地压抑着对这虽是低阶却美貌绝伦的植物神萌生的敌意,心念一动,微抬傲慢的下颌,语调习惯xing地微微拖长以示天后的矜贵,挑拨的言辞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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