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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_放鸽子【完结】(6)

  他不知道,那位神使同时也是商人的庇护者;而坐拥无数宝藏的最大的矿产商、隐形的财富之神,便是闷不吭声的冥王陛下。

  这俩乍看毫不相gān的神祗,对商业运转所怀有的理念却是出奇的一致,共事起来颇意气投合。

  俄耳浦斯好奇地看着他:“不过这样一来,你又要怎样跟上呢?他可不会眼花到让你蒙混过关,冥王陛下的管辖地也不是个令活人能够来去自如的地方。”

  否则他也不必先把自己杀死了。

  想到那根由对方亲自送予的叶笛,阿多尼斯心里略定,嘴上却不露半点口风:“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就让我先呆在你身边吧。”

  “好吧。”俄耳浦斯原本是qiáng忍着紧张的qíng绪,但这位同伴看起来似乎很深不可测,他的惶恐度无意间也被缓解了不少,仰着脖子,他把心一横,将事先准备好的毒液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让人痛不yù生的灼烧感瞬间就占领了口腔。

  “唔呃。”

  就像有一千把开了刃的刀片,一路沿着食管无qíng地切下去,声带被焚毁殆尽。

  视野支离破碎,俄耳浦斯俊秀的面孔扭曲,痛不yù生地在地上不断打滚。好在这个死前的折磨并不漫长,很快,力气就远离了他,和痛楚一起消散,徒留无措的灵魂漂浮在空中。

  ……与淡定地坐在一旁的阿多尼斯大眼看小眼。

  第五章

  “呵,瞧我遇见了谁?”赫尔墨斯本只是例行公事,见到那神色沉静到接近冷肃地坐在chuáng畔的植物神,面容端丽,美轮美奂如被香雾萦绕的日轮,便惊喜地扬了扬眉,戏谑地说:“寻不到你,被毁灭了心灵之邦的爱与美之神正因此柔肠寸断,泪水涟涟,还反复质问于我,怀疑是无辜的使者将她挚爱的宝珠深藏。唯一喜笑颜开的,就是借此安慰爱人,搏得香软入怀的那位智慧的大敌。”

  阿多尼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随着唇角的牵扯,一个美丽的弧度被形成,就像一朵羞涩地绽放的昙花,纯洁无疵,只是被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浸透,像盈满露珠的娇翠嫩芽般让人心生垂顾:“托你的庇荫。”

  雪白的侧颊出现了一双小小的梨涡,带了他本人都没意识到的甜意,更为这份让人惊叹的美丽,增添了辉光霞彩,明亮的黑眸熠熠生辉,胜过那些女神们的虚荣粉饰,娇柔做作。

  赫尔墨斯忍不住心里赞叹,哪怕不曾施朱着粉,他也还是越来越漂亮了。

  不过,与急色的阿芙洛狄特不同,他不喜欢鲁莽地摘下还在成长期的青涩果实,宁可付出一点时间去等候,终会有甜蜜的果实悬于枝头。

  鸦羽般浓密黑漆的睫谦恭地微敛,柔和的声线比那能歌善乐、婉转悠扬的夜莺还要动人:“很高兴又见到你,赫尔墨斯殿下。”

  他没有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既是不愿意示弱,也是觉得对机智狡猾的骗术创造者根本不存在解释的必要。

  赫尔墨斯促狭道:“若不是连夜的雨水让làngcháo漫上了河堤,舒适地盘踞其中的幼兔是不会徘徊在gān涸的沙漠上的。”

  灵魂状态的俄耳浦斯见他们自顾自地jiāo谈甚欢,很是熟稔的模样,不禁一愣一愣的,阿多尼斯说:“或许听起来很是厚颜无耻,但我不得不寻求殿下的帮助。”

  “那你先告诉我,血腥的化身是否已经冲你伸出了寒光冷冽的长矛?”

  阿多尼斯默默地看他一眼:“大概只是敲响了战鼓,又扬了扬战旗。”

  他自认没受到实质上的伤害,赫尔墨斯又主要是好奇罢了,绝无真出手庇护他的可能,说多也无用。

  “你既被孕育得美丽,维持让人魂销骨软的俊俏便是你的天职,烦恼是最无用的东西,不值得口诵心记。”赫尔墨斯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想,不着痕迹地劝了句后,说:“有你这位思维鲁钝的新友人在,我不需要专程为你开启一次大门,倒是举手之劳。”

  他满足了打听yù,答应得很慡快,可对阿多尼斯的做法,还是秉持一个不赞同的态度:“若是被她散发出的炽热爱意迫得躲躲藏藏的你,所剩下的理智足以支撑正常的运转,便会想起冥府不是个适合习惯被香风眷恋的嫩蕊长住的环境。那里没有值得你弯弓搭弦的猎物,山巅不会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上空也不会漂浮着细雨彩云。岩fèng皆被冷酷地堵死,终年被浓雾笼罩,不是死亡的寂静,便是绝望的哭泣,或是苦痛惊惶的诉求。连一丝一缕的阳光都无法在不得到冥王允许的qíng况下擅自进入,那里的椰树不结果,白杨的外衣是纯粹的黑,土壤gān涩如沙,或是泥泞不堪,险恶得不容娇贵的花糙居住。”

  “而执拗的住民们冷漠无qíng,只认同熟悉的伙伴,就算是颗粒饱满的冥石榴,大约也不会因你的十全十美而软化心肠,也不会因哀哀的朦胧泪眼而心生恻然。”

  如果只是阿芙洛狄特与阿瑞斯,阿多尼斯自然不会出此下策,然而雷霆与天空的主宰蠢蠢yù动,大地上已无所遁形,不再存在叫他容身的避难所,他已经被bī到了身不由己的悬崖尽头。

  他没将这话跟对万神之王献上忠诚的赫尔墨斯说,只是温和地陈述道:“哪怕它们不忿地对我心生抵触、冷言冷语,亦是仁慈地视而不见,在我心里都不将浮现失落莫名,仅那自由的美妙滋味,便足够叫我饕餮嚼食,jīng神富裕,那渴求它的骨髓深深品位。”

  他有充足的耐心去等待,只求一远离奥林匹斯诸神控制的,称得上安全的栖身之处。

  就算是神通广大如天空之主,也不会色令智昏到专程来yīn暗的冥土要人。

  “好。”赫尔墨斯沉吟了会,忽然笑了笑,没有继续劝说:“那么……走吧。”

  自愿去死亡国度的俄耳浦斯,自然不像其他不肯接受自己已然死亡的残酷事实、或是依然有牵挂的人和事的幽魂般负隅顽抗,看他识趣地表现得很是顺从,赫尔墨斯便省了用琴声将他迷惑的功夫,手持金枝榭寄生,径直领着两人,穿过象征黑暗的厄瑞玻斯,由风送入了位于瀛海奥克阿诺斯附近的,幽暗的冥府大门。

  他既是引导,也是护送。

  门口衔接的,是一条灰暗蜿蜒的长河,水流湍急,暗涌翻滚,河畔长着剧毒的乌头属植物,还有叶片狭小、颜色灰暗的金穗花,静静伫立着,偶尔被幻影拂过的衣袂拨动,轻轻摇曳。

  经常有一些人影若隐若现,眼神空dòng,被那份连丢失的记忆都带不走的执着驱使,徒劳无用地在无法离开的大门周围缓慢地徘徊。

  正式踩入冥土的那一刻,不论是明媚的阳光,还是宜人的温度,连鸟语花香都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一切生命的气息都被一张无形的大口全然吞噬,余下的只有虚无飘渺的流làng魂魄,空旷寂静的荒野,冷清yīn森的暗空。

  俄耳浦斯脑海里的那根弦明显紧绷了,阿多尼斯是最后一个走进去的。

  和被无所不在的死气压得难受不已的俄耳浦斯不同,可能是冥府也生长着大量的植物,且它们还在好奇地观望,没有贸贸然地就做出排斥举动的缘故,他受到的影响可谓是微乎其微的,比设想的要好太多。

  在上船之前,他的注意力基本都被那只困惑地打量着他的三头巨犬给吸引去了——它有着成年巨牛般健壮高大的体型,脖子上缠绕着吐信的斑斓毒蛇,懒散地卧在河畔,huáng澄澄的眼紧盯着门口的方向,向身为冥府常客的赫尔墨斯甩着细长的尾巴,再认真一看,竟然也是一条蛇!

  “那是刻耳柏洛斯,”赫尔墨斯明明背对着阿多尼斯,却能清楚地解答他未问出口的问题:“他负责看守大门,不让任何人从这里出去,眼珠上的鲜红水滴,是无知违逆者被齿列撕碎时飞溅上去的血ròu。它喜食白面包和蜜饼,但一次记得只喂一个,好让它那三颗好战的头颅跟彼此好好较量一番,接下来就无暇理睬违反规定的你。”

  他这一趟是准备长住的,下一次来的时机遥遥无期,说不定到时候,刻耳柏洛斯的口味就变得爱吃燕麦饼了。

  阿多尼斯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吃惊。

  ——赫尔墨斯是怎么窥破他的想法的?

  同时默默地开始回想,之前自己有没有在脑海里转过对他不敬的内容。

  谁知下一刻,这位骗子与雄辩之神就笑了出声:“我难道还真猜对了,你确实在好奇它的身份?”

  阿多尼斯:“……”

  “若是不耐烦喂他,音乐方面才华横溢的人,便chuī奏美妙的乐曲哄哄,”赫尔墨斯说到这,看了眼沉默的俄耳浦斯。后者虽然一动不动地在等待卡戎驾船靠岸的小码头上坐着,却无时无刻不急切地以目光四处梭巡岸边的人影,好知道里面有没有他日思夜想地想去营救的欧律狄刻。

  赫尔墨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继续道:“武力够qiáng大的勇者,便让它喝下阿刻戎河的水陷入短暂的沉眠。”

  握着船桨的渡神卡戎得了赫尔墨斯给予的银币,碰巧这趟乘客也少得只有他们两人,便对这蒙混进来的阿多尼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看着他们jiāo易的画面,阿多尼斯若有所思。

  ……不知道这个大胡子收到的,日积月累下来数额定然庞大的渡资里,有没有包括要上缴给冥王陛下的税金呢?

  “我不会再往前去了,”赫尔墨斯的话打断了阿多尼斯的思绪,他微笑着站在岸边,对这位或许再不会有机会见到的美丽青年做最后的叮咛:“望你如愿逃过掠夺美好的bào行,但若心生悔意,想要离开寂凉的死地,大可以沿原路返回,途经gān涸的丘野,在门口遇到刻耳柏洛斯的阻拦时,及时chuī响我赠予你的叶笛,里面蕴含的神力能让它沉沉入睡,你便可从容离开,简单如抱起一个早已诞生的婴孩。”

  不让阿多尼斯有机会再次表达谢意,赫尔墨斯就像一阵清风般,无影无踪了。

  卡戎不以为意地摇起了长桨,其实不需要卖力去拨动,激流就会自己推动船只的往下前行。冥河的水质特别,生者的重量会让缓行的船只变得极不稳定,好在这一趟只有两位缴够渡资的乘客,并不会随时有倾翻的危险。

  卡戎的嗓子如摩擦纸莎糙纸的砂砾般粗粝,他低低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古板的面孔流露出些微的惬意。搭初死的幽魂们去河对岸,对他来说只是个不足为奇的自然循环,俄耳浦斯却非常着急——船速太快了,他再努力也无法用眼睛捕捉到每一个本就模糊不堪的幽灵身影,更别提分辨具体样貌了。

  阿多尼斯本想安慰他,会在河边漫无目标地行走的幽魂,都是神智被时光磨砺殆尽,碌碌无为、连被审判的资格都不曾有过,只能蹉跎到彻底消散的平庸之辈。可念及欧律狄刻极有可能就属于这一类,这话就不可能对面色已然苍白如纸、神经紧张的俄耳浦斯说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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