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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_放鸽子【完结】(9)

  润泽的唇瓣轻沾叶笛,俊美无俦的植物神眼睑微敛,叫水仙妒忌得想要偷窃的剪水明眸被隐于其后,唯有乌墨的长睫,在比珍珠还要雪白细腻的肌肤下笼出一小片动人的yīn影。

  阿多尼斯所奏出的旋律,相携着盘旋着升上枯梢,似掷入湖心的石子般漾起重重水纹,又若qíng人间的甜言蜜语般缠绵。平心而论,这绝不如俄耳浦斯拨动的七弦琴发出的声音悠扬动听,倒如款款流水,清晰凉洌,极富诗意地传递着生命。更似一个彬彬有礼地握着钥匙的行者,不疾不徐地叩响了沉睡的花卉糙植的门扉,大气地提出了直击灵魂、注定不会收到拒绝的答案的邀约。

  伫立在沼泽上的雪片莲最先做出了反应:“听,那是什么声音?”

  他不是力量最qiáng大的神,自愿臣服于他袍下的臣民的足迹却遍布目所企及的大地。不被野心污染,他有着让奥林匹斯诸神都望尘莫及的纯净心灵,这更为难能可贵的美色增光;他爱护追随自己的勃勃绿意,不因它们的美丑而分出高低等级;他尊重生命的美好,并用欢喜的声音去传递诚意,不会刻意去感染它们,而是用纯净的轻言细语,来引起最深刻的共鸣。

  凝脂般的颊上偶然带着迷人的浅浅梨涡,又有比最行qíng走俏的朱粉都来得朝气蓬勃的红晕,却从不以那耀眼夺目的美貌为跋扈的资本。

  会温柔对待不起眼的鱼腥糙,轻柔安抚嫉妒的茴香,更会谛听常chūn藤的绵绵絮语,帮助被虫蚁咬噬得苦不堪言的榉树。

  就像一颗有着美丽花纹的玛瑙,表面是与世无争的平坦光滑,实则深邃神秘、暗含锋锐棱角。

  潺潺的笛音蕴含着让具有灵智的植物们心驰神往的魔力,唤醒了懒洋洋的风信子,吸引了郁郁葱葱的白烨;娇艳yù滴的玫瑰陶然微醺,斯文的云雀舍弃了矜持;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日轮花放开了口中挣扎的猎物,高大的奠柏舍弃了珍藏的白骨;土木香抛下了久居的河谷,不挑剔的芦苇认为自己有着大用,有着坚韧耐力的洋牡荆欣然前往,象征和平的橄榄树也垂下枝gān、愿献出神圣的膏汁。

  它们毫不犹豫地顺应了深受爱戴的神祗的召唤,然而在移往那幽冥地府的岩坎之后,又站着愁肠百结,这近在咫尺却永不可得的心痛yù裂,怕是能与坦塔罗斯的煎熬相提并论。

  “天呐!殿下怎么会被桎梏在连些微的阳光都无法钻入的隆冬之所。”

  密不透光的岩壁是冥帝让忠心耿耿的部下做出的堵截,偏偏它们对植物神的爱慕正如体型般庞大,根本无从通过。

  不过这群聪慧的生命们很快就计上心头,它们抖着枝桠,颤着嫩蕊,叫丰盈饱满的荚心甘qíng愿地敞开道豁口,滚出匀称结实的果实。向和善的chūn风致敬问好,好让对方愿意带上能生根发芽的种子,自细fèng里进入死气沉沉的冥界,陪伴那位光华熠熠的植物神。

  冥石榴呆呆地看着,来自不同植物的种子密雨般徐徐而降,如凭空落下金屑点点,新生的它们懵懂无知,却携着父母的忠心耿耿,直坠到gān裂的灰土尘块上。

  阿多尼斯仍然在chuī奏,悄然灌注了神力进每个温和的音符,好让这片掺杂了大量砂砾的土壤变得包容肥润,让空气变得清新宜人,让没了阳光眷顾的地域不再寒冷,让没了斗转星移的凄凉之所也有树影婆娑。

  他慷慨地赋予青涩的花苞馨香,送勤恳的绿糙qiáng韧的根jīng;他给大树挑高拔枝的养份,赠灌木蜿蜒扩散的鼓舞。

  枝叶间的棕黑鸟巢里陆陆续续地探出了好奇的小脑袋,嗷嗷待哺的它们等着父母前去觅食归来,甘甜的蜜汁已然自行淌入大张的尖喙中,翅鞘长出,羽翼渐丰,这些毛茸茸的雏鸟在最jīng纯的生命力凝聚的泉涌里脱胎换骨。

  盛开的百花更胜繁星,汇聚的乌云被喜悦chuī散,浓重的黑雾被朦胧的晖光推搡,就算头顶仍是不分昼夜的灰暗混沌,亦或是埋葬众生的坟茔,也挡不住下面如làng如cháo般飞速往外推去的香糙鲜花,暗褐色的荒野化作一望无际的缀珠绿席,回dàng耳边的是配乐般楚楚动人的婉转娇鸣,昂扬而立的桦树与白杨是最忠诚的护卫。

  在体内储存的丰沛神力被消耗一空后,阿多尼斯终于停下了chuī奏,这时才留意到,叶笛中端不知何时起便承受不住地guī裂。再一抬眼,繁茂渺茫、壮阔纵横的绿海便急不可耐地跃入了视野。

  “……”

  不着痕迹地滞了一滞后,阿多尼斯淡定地收回了眺望的视线,形状美好的唇噙着温润的笑意,似深藏花心里的清甜。毫不含糊地将对这奇异变化惊叹不已的冥石榴也塞入湿湿的软泥中,好让它不会再过几天就得腐烂着死去。

  他原本只想着让隐居深藏的地方变得舒适一点,但就目前的qíng况看来……

  大概是做过头了。

  年轻的植物神心不在焉地任含羞带怯的银杏挨挨蹭蹭,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是这么大范围的环境改造,到底会不会叫冥府的尊贵主人愤怒地发出逐客令。

  然而,被他暂时忘在脑后的那位高居奥林匹斯山巅的雷霆神殿的万神之父,却没有停止过惦记他。

  在享用完柔美的欧罗巴后,四肢百骸里流淌的灼热非但没得到纾解,还因牢记住了那顾盼生辉、烨烨其华的植物神的美丽容貌而越发炽烈。他一离开克里特岛,便差遣了雷鹰和公牛,分别前往上空和陆地寻觅对方的踪影。

  叫他诧异的是,忠心耿耿的奴仆一向无往不利,这次竟首回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不得已之下,他唯有冒着被赫拉发现的风险,派得力gān将赫尔墨斯出动,出乎意料地仍旧无所斩猎。

  连番遭受挫折,让在qíng场上未尝真正失手过的雷电自主在暗恼之余,更被彻底地吊起了胃口,坚定了要将漂亮的俘虏细细品尝、必得的决心。

  “是谁为无暇的美丽罩上了碍眼的面纱,又不解风qíng地替惊慌却qiáng自镇定的羔羊提供了庇护之所?”宙斯神qíng微愠,心里倒是有着答案的:“既然你踏遍有厚实泥土的大地,都不得见他的身影,那定然是得了我哪位兄长的的垂顾,在我权力难及的地方孤单地焕发着容光。”

  赫尔墨斯谦恭地单膝跪地,坦然如他真不知植物神的下落般,也不接这话茬。

  宙斯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比起那位正儿八经、刻板到不会欣赏美色的长兄,还是风流成xing、有时甚至都称得上饥不择食的海王波塞冬掳走美人的可能xing要来得大一些。

  但在海王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渡过数日后,众神之王的一切旁侧敲击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他懊恼地意识到,自己这回竟然猜错了。

  也不知植物神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打动那位铁石心肠、刚正不阿的冥王出手庇佑,他可不是一位热qíng好客、富有正义感的主人。

  他酸溜溜地说:“一定是他,常年被让人不寒而栗的yīn郁缠裹,不苟言笑的长兄,分明久居yīn暗的冥府,心里仍然留存着对纯洁美好的憧憬爱慕。看来万年不化的坚冰也会融化于言笑晏晏的雪肤花貌,神魂颠倒地立下盟誓,许诺做世间最忠贞的丈夫,亦或是最擅花言巧语的qíng人。”

  赫尔墨斯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等待他的下令,心里真实的感受被完全隐藏。

  “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任自然恩赐世间的稀有美丽在暗无天日的冥土埋没。有多少力量,就该做多少事qíng。令人窒息的空气是败坏血液的鸩毒,黑色幕盖下刮起寒怆的风,正如无qíng的刀刃般割裂光彩夺目的面庞。失了这份无价之宝,万物生灵都将蒙受不可挽回的庞大损失,丰挺的枝桠失去了神气、憔悴不堪,花朵丧气枯槁如弄丢了赦令的死囚。”

  “我儿赫尔墨斯啊,速速前去,从丑陋的荆棘圈成的牢笼里,营救那最美貌的柔弱囚徒。”

  赫尔墨斯心说阿多尼斯可不止拥有超群绝伦的美貌,更有不逊他人的决断果敢,肯定不会任由摆布的。但越挫越勇的神王并未放弃将植物神据为己有的念头,在把自己的见色忘义镀了层正气浩然的金光后,很快制定下了新的计划——邀请离群索居的冥王来奥林匹斯参加宴会,再由神使伺机潜入,寻隙把阿多尼斯拐到手里。

  雷厉风行的结果,便是一封静静地躺在哈迪斯的桌面上的淡香请柬。

  扫了眼内容后的哈迪斯微微蹙眉,毫不掩饰对奥林匹斯诸神沉迷酒宴的排斥,曲指一敲,暗冥之力在分明的骨节间汇集,那封簇新的请帖便碎成了一小撮白色的粉屑。

  死神达拿都斯与自己的兄弟修普诺斯对视一眼,开口说:“尊贵的陛下,还请听我一言。”

  在洁白的纸张上游走自如的羽毛笔便顿了一顿。

  达拿都斯知道冥帝在听,心里稍稍一紧,立刻接了下去:“纵使我年轻识浅,也知坐拥穹窿天宇的主神并非是会时常惦念同胞qíng谊的仁善弟兄,哪管他总把光明磊落挂在嘴边,反复无常的天xing也仍为众所周知的诟病。”

  哈迪斯冷冷道:“废话少说。”

  达拿都斯跟赫尔墨斯一起呆得时间稍微长了些,多少被传染了对方的说话风格,忘了陛下最反感就是繁词冗句,忙纠正道:“神王这般反常,恐怕另有所图。”

  哈迪斯不为所动:“他不会得到任何机会。”

  达拿都斯劝道:“若陛下连回复都不愿给予,想必会成为其梦寐以求的话柄,将不敬神王的头衔硬扣过来,再达成他的下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哈迪斯继续笔走游龙,显是对这话题丧失了兴趣:“既然如此,你便代为回复。”

  达拿都斯汗如雨下:“不敢擅定内容。”

  冥王的声线低沉醇厚,极富磁xing,话语的内容却比最苦的胆汁更叫人难以下咽:“就写欢迎他以亡者的身份随时前来冥府拜访。”

  ——没死就别老烦他。

  第九章

  即使冥王拒绝得不可谓不gān脆利落,宙斯想要把美人拿到手的执着,却不是那么轻易就泯灭,反而因这这诸多的阻挠,越发炽烈了。

  一计不成,他便再生一计,厚颜无耻地无视了‘亡者身份’这个定语,一厢qíng愿地将这当做一份立意友好的请柬,火急火燎地定了明日前来,口口声声说是要检查塔尔塔洛斯里囚禁的提坦们的状况。

  尽管这理由破绽百出、着实拙劣,哈迪斯考虑了一下,竟欣然答应了。

  ——由此可见,就算是忙碌于冥府事务的神祗,在那高深莫测的面貌下,似乎也深藏了一颗不逊于表面慵懒的猫科动物的好奇心。

  长兄这回的慡快应承,无疑叫另有图谋的宙斯大喜过望。

  然而为了让即将上演的好戏更jīng彩,素来铁面无私的冥王极其宽容地动了回笔,写了封简明扼要的正式请柬——后期的具体修饰则由任劳任怨的修普诺斯代笔。

  大体意思是,他被弟弟突如其来的热qíng探望之举深深感动,思量着也该以同样的真挚qíng感予以回报,唯有邀请这对最尊贵的恩爱夫妇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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