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离开。”冲田毫不犹豫，盯住老头不动，对鸡窝头说，“从后面架住他脖子。”
“啊？”
“快点！”
鸡窝头一个激灵，抖抖嗦嗦地跑到老头后面，后者瞪了他一眼，差点没把他吓趴下。鸡窝头从来没感觉冲田的眼神这么有力过，犹如操作提线木偶的绳索牵着他拾起一把刀，颤抖地架在老头脖子上。
老头的表情几乎让他尿了裤子。
冲田的神情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动：“过来。把他摁趴到地上。”他点点脚下，“任何异动就割断他的脖子。”
鸡窝头汗出如浆，脚踩棉花地把老头带到祭坛旁边。围拢的武士纷纷转身，像目送主公一般，鸡窝头可消受不起，两条腿打着摆子，虚软得像面条一样。老头被迫高举双手，缓缓趴到地面，仍然昂起半个头，像毒蛇一样盯着冲田，后者不为所动，盯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鸡窝头急忙道：“你去哪儿？”
“刀飞了，找刀。”冲田言简意赅。谁都知道他指的是那把弯刀，鸡窝头哦了声，心头一片空落落的茫然，祭坛银白色的反光强烈干扰了他的视线，命悬一线的时刻，他竟仍忍不住发呆。老头忽然说：“他走了。”
鸡窝头悚然一惊。冲田谨慎地徘徊在不远处，似乎正在找刀，鸡窝头愤怒地低头，老头胸口受了伤，声音更是咝咝啦啦如夜枭：“他丢下了你。”
“才没有！”鸡窝头剧烈分辩。
“你配不上他的实力。他早就想甩掉你了，你看不出来吗？他心里的队友只有那个死掉的女孩儿。你再求情，他也不会挂念你，更不会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
“胡说！”鸡窝头反驳，“前辈想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老头嘿然：“那他现在走了，你有什么办法么？”
“……”鸡窝头无语。他自然知道答案，他永远束手无策，即使冲田要杀他时也一样。手里握着一条人命，十数个武士虎视眈眈，队友不远，祭坛银光闪耀，光芒下，他却感到无比的孤独与寒冷，仿佛坠入黑暗的深渊。巨蛋穹顶下，冲田身上凛冽的杀气仍令人如芒在背，那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心的。现在，他就真的放过自己了吗？
鸡窝头猜不透他们任何一人的想法，冲田总悟，小野绿，他们的笑不是真正的笑，下一秒的行动永远暧昧不清，若谁说冲田会在两人脱离险境的最后一刻杀了他，鸡窝头百分之一万个相信。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这种胆魄一度令鸡窝头十分惧怕，却又不由自主地依赖和吸引。冲田会简单地因为一条情报而原谅他么？鸡窝头毫无头绪。危险暂退，压抑的洪水再次露头，让鸡窝头只能挣扎，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多么无力：
“你撒谎……”
老头桀桀怪笑：“抛下他怎么样？让他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不要管，放松，反正他很强，总能找到办法离开……”
耳边的话就像催眠药，鸡窝头的思绪越飘越远。远远的，冲田逡巡着走到左侧旁边的金属体下方，见鸡窝头神情恍惚，老头眼中精光乍现，猛地按下控制器，大笑道：“去死吧！！”
☆、旧血（十三）
第二块金属体把地板砸裂了。
连续两次被千吨金属如脱缰野马般撞击，当事栅板终于不堪重负，从中央断裂，被砸了一个大坑，方圆百余米的地面猛烈震动，斜斜朝东南方翘起一个角，肇事金属块深深陷进地里，就剩一个帽儿露在外面，另外两个也东倒西歪，靠在一起，令整幅地面像炸饼一样微微卷了起来。
光线照不亮底下漆黑的深渊，鸡窝头的脑子里充满炸雷般的轰鸣，天旋地转。还好，老头垫在底下当了他的缓冲，此时已气若游丝，惨白的脸上七窍流血，却呈现出一种奇异满足的笑，嘴里喃喃着什么。鸡窝头盯着他，突然恶向胆边生，抓起掉落的尖刀——
“把手给我。”
耳边传来冲田凉凉的嗓音。
鸡窝头茫然地抬头，冲田总悟逆光而立，轮廓被橘黄色灯光镀上一圈温暖的光晕。鸡窝头呆呆地伸出手去，忽然脸颊一阵热意，冲田把老头的胳膊砍了下来。
后者的咽喉急促鼓动，如一条濒死的鱼：“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这个地方是被选中的。
祭坛银亮的反光干扰了视线，冲田根本没有走到第二块金属正下方。
老头挣扎着嘶鸣：“你这个叛徒！”
冲田声音平静：“你有一百条路可以选，却选了最可耻的那一条。多摩郡大名两年前就逝世了，你知道吧？打着讨逆的旗号满足自己的野心，这里只有一个叛徒，就是你。”
老头喊道：“我这是为了复仇！”
冲田低头研究控制盘：“你能说服自己就好了。”
无数黑白残像从施歌眼前滚过。
胸腔、脊椎、脑髓的造影，纷繁错杂，令施歌晕眩欲呕，睁开眼睛，残像仍停留在视网膜上久久不去。她捂住脸，只感觉头痛欲裂，地板坚硬冰凉，仿佛躺在一片粗糙的冰上。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好像被谁拖进小巷子里打了一顿。花费良久施歌才挣扎着起身，周围是三面长方形玻璃组成的透明柜子，她正困在窄长的空间里。
玻璃上蒙了一层水汽，擦干净，对面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水槽，里面盛满淡黄色液体，深处亮着几盏灯，深幽幽的。水槽外结了一层白霜，玻璃板顶端的金属边亮着一排绿灯，细细小小，冷漠又平静。
施歌愣了几秒，猛地扑到玻璃上，外面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大厅，一条银色的过道贯穿她目力所能及之处，无数绿灯组成笔直的线，将昏暗的视野分割。数不清的玻璃柜排列成行朝两侧延伸开去，就天花板的面积看，这样的行列不知道有多少。柜子大小不一，有的灌满浑浊的黄色液体，有的空空如也，但每个使用中的柜子里面都亮着灯，比如施歌这个。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液体，柜子，这、这是个培养槽啊。自己怎么会关在这种地方？施歌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换了一套崭新的衣物，白色连体宇航服，无口无缝，也不知怎么穿进去的。
难道自己是个试验品？
“来人呐！”
培养槽密闭防水，施歌转了几圈没找到任何接缝，不死心地大叫。声音在封闭空间内嗡嗡回响，外面寂寥无声，这地方就像每一个培养生物材料的实验基地，人迹罕至。
被困在这里了？至今施歌都没明白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到底是何方神圣，接触的一瞬间，她好像狠狠被电了。当时没有任何人，失去神智后，把自己带来这里的只可能是它。为什么？
施歌盯着对面巨大的水槽。和野村秀一的约谈告诉她，小野绿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可她没想到，证据居然在飞船这里。
在飞船门外，她认出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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