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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驱驰_几多次枉痴心【完结】(69)

  于是赵珏站得甚至比从前还挺拔:“先生叫我什么,我就是什么。”

  “洛阳。”

  “……是。”

  赵珏以为自己身体晃了晃,但其实还是错觉。

  那只不过是船在颠簸。

  展昭闭上眼睛,像是晕船难受,但白玉堂知道不是。

  白玉堂试着靠近展昭,用体温熨着他,直到他挺直得剑鞘一样的肩背渐渐不那么紧绷。

  “猫儿,凭心而论,洛阳身手不见得比你我差,可是我们比他走得远。”白玉堂声音低得像是抚慰,“他们只有纪律,没有心。或许开始只是装着没有,渐渐装习惯了,就真的相信自己是个空壳,生来就是为装那些被人灌进去的想法。最先被忽略与抹杀的,往往是最绕不过去的东西,可等他们明白时,已经晚了。”

  展昭张开眼睛,神色鲜明得令白玉堂觉得微微的目眩,就像对着一片干净清透到宁愿淹没其中的海水。

  是晚了。展昭的眼睛说,但还没晚到来不及。

  他从白玉堂脸上移开目光:“吃饭。”

  船上的饭菜并不可口,白玉堂一边吃,一边看着展昭,好像这样就能吃得香些。

  但是白玉堂没有再和展昭说话,这么近的距离,门外的人能读到唇语,也能辨认出任何有规律的信号。

  展昭低头吃饭,神情专注得令白玉堂怀疑他是不是把每一粒米都编了号。连清蒸鱼的刺,展昭都逐一挑出,仔细放在旁边。即使这样,他吃得也并不比白玉堂慢,甚至更加干净彻底。

  这只猫是在盘算什么事情,白玉堂想。展昭曾经对他说过,特工想心事时往往装作闭目养神,以防被人识破。但他觉得展昭用不着这样做,因为展昭能敛起一切情绪——他专心地看着你,但你不知道他深黑的眼眸底下藏着什么,也许是利刃寒芒,也许是春风一笑。

  白玉堂干脆放下碗,颇为自得地欣赏展昭吃鱼的表情。在明处,猫儿是他的看守;在暗处,却要调动出最大的默契,共同完成一场前所未有的叛逃。

  展昭把碗里最后一根鱼刺挑出来,放到先前的一起,搁下筷子,就算吃完了。

  白玉堂笑着推开碗,打乱展昭用鱼刺排列出的摩尔斯码:码头,麻袋,召集,待命。

  两人刚放下碗筷,就有人敲门进来收拾。这给白玉堂一种连门板都是透明的感觉,而他要在这群人的重重监守下逃出去。

  “展上校,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白玉堂心满意足地往床头一靠,“周到又细心,白爷的心跳呼吸,没准也有人在数着,是不是?”

  来收拾的人忽然立正,门同时打开,进来的人是南京手下第一机要秘书西安。

  “先生说,白上校戴着镣铐下船,会引起平民恐慌和不必要的关注。”西安说话的语气和南京一样阴沉平板,“我们分散行动,白上校和我一组,走货舱门,需要暂时委屈一下。”

  猫儿果然料对了!

  白玉堂看一眼展昭,神情控制得刚刚好:展昭看得懂他眼神中的了然与兴奋,西安却把它解读成了不满,毕竟南京答应白玉堂的三条里,包括与展昭近身不离。

  西安立刻补充:“这组扮成扛麻袋的力工,御猫有伤不适合伪装。”

  想到一脸阴鸷的西安要扮成灰头土脸的力工模样,白玉堂觉得十分滑稽,往下一想,禁不住笑出声来:

  “爷扮演你们扛的麻袋?”他想支起一只膝盖,才发现戴着脚镣做这动作太高难,索性放弃,站起来舒展舒展腰身,“好说,带路。”

  “等等。”展昭出语拦住,“公事和私事不能混为一谈,搜过再走。”

  白玉堂摊手,链子哗啦一响:“你既然这等不放心,不如爷脱光了钻麻袋,倒都省事。”就真开始解衬衫扣子。而展昭也就盯着看,大有“话既然说了你不脱都不行”的架势。

  如果换个人,西安早一拳闷晕,搜妥贴了再捆走完事。但他面对的是白玉堂——拿枪指过南京,居然还生猛囫囵地活到现在——不能不存三分忌惮。

  想想被飞蝗石打得隐隐作痛的手腕,西安赶快圆场,过来搜检白玉堂。

  忌惮归忌惮,动手搜了就必须仔细。然而老练眼毒如西安,也没搜到任何违禁物品或纸条信息。

  西安退后一步:“御猫,白上校身上没有违规物品,装进麻袋绝对安全,如果他不叫喊的话。”

  这话任谁听了也觉刺耳。展昭看一眼西安,西安觉得脸上像有冷风扫过。

  “搜身只是程序惯例,”展昭声音和缓,“他既然投降,就不会大呼小叫地喊人来救。”

  “你们展上校说得对。”白玉堂笑意盎然,“爷这辈子从不忌讳说死说活,可唯一没喊过的,就是救命。”

  西安脸上出现类似钦佩的表情:“带走。”

  船头前方出现重重叠叠的灰影,是在雨里盘踞不动的古老石头城。

  南京。

  船进南京港,刚一泊稳,来接站的人群就拥上了站台。

  那伙日本人等人全散了,才抬着担架下船。他们没想到一路竟然这么风平浪静,无人的甲板,像是对他们心机落空的嘲弄。

  卸货的底舱里,化装成力工的西安一行人夹在扛货行列里,和箱笼麻袋一起上了码头。

  白玉堂很重,和另外一个装满货物的麻袋绑在一起就更重,卖苦力的工人几乎要扛不动。

  粗厚的麻袋里,白玉堂咬下两颗衬衫钮扣,把它渐渐运动到手边,指甲在上面刻下道道印痕,那是精确到时间地点的召集信息。

  白家的暗线,白锦堂早已备好,只等白玉堂一声号令,便会为之赴汤蹈火。

  码头上嘈杂的人声里,白玉堂分辨出一直等待的某个声音,拨开少许麻线,把钮扣推了出去。

  货场外早有军车等待,看自己人扛着沉重的麻袋过来,车里的特工连忙把后厢打开。

  麻袋被塞进去,厢盖合牢,军车离开码头,过不多久,西安除去伪装带人上了另一辆车,尾随而去。

  车窗外是细雨笼罩的秦淮河,湿润的青石官道在雨里延伸。

  赵珏坐在前座,习惯地沉默。

  展昭坐在南京旁边,作为功臣,他被特许拥有这样的资格。

  “御猫,你辛苦了。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南京语气和蔼。

  展昭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先生,我希望能够追踪洛阳,如果可能……”

  南京打断展昭的话,叫了一声:“洛阳!”

  前座的赵珏像被一枪击中,从座椅靠背上挺起双肩:“在,先生。”

  “洛阳在这里。”南京向展昭扯出一痕笑容,“你换个要求。”

  展昭低下头,眼神黯淡:“……没有了。先生。”

  南京满意地点点头:“我倒是有个要求。你随身行李里的古剑,作为武器太张扬,不适合实战,暂时上交封存,日后还你。那把白剑,是白玉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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