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刀匠宗师[综]_玫【完结+番外】(2)

   【文案】

  作为一个新手审神者,宗珏的锻刀炉大概有毒。

  不然怎么会锻出英雄王的天之锁。

  又试一次,这次是滑头鬼的弥弥切丸。

  再来,这次是某位团长的盗贼极意……

  居然还能搞出宇智波的火焰团扇。

  真是太好了……个鬼啊!!!

  大概只有时之政府援助给他的刀剑们能温暖他的心了。

  相传,有一座兵魂乡,九天之上,踪迹难寻。

  相传,兵魂乡有一位绝世神匠,锻得出无上刀兵。

  相传,神兵有灵,为主者尽是不世豪杰,

  相传……

  宗珏面无表情地加热锻造炉,不想去猜这次又会锻出个什么鬼来。

  总不会比金箍棒更惨了。

  内容标签: 综漫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宗珏 ┃ 配角:小狐丸,药研藤四郎等刀剑众,鬼灯,奴良组 ┃ 其它:审神者,刀剑

  编辑评语:

  作为一个新手审神者,宗珏的锻刀炉大概有毒。不然怎么会继锻出英雄王的天之锁之后,又锻出滑头鬼的弥弥切丸,还搞出了宇智波的火焰团扇。真是太好了……个鬼啊!大概只有时之**援助给他的刀剑们能温暖他的心了。本文设定新颖文笔流畅,人物刻画鲜明,利用传统游戏系统展开新的故事发展,每个世界的出阵剧情脑洞大开,刀剑撞上刀匠,付丧神遇到黄泉鬼神,各种各样的兵器各有性格传说,衍生出令人期待的故事。

  【52书库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52书库http://www.52shuku.vip/】

  第一章

  本丸位于山峰的顶端,陡峭的山从山脚开始修筑起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从山脚到山顶,蜿蜒错落一眼看不到尽头,叫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敬畏之情。

  这并不是一座多么美丽或者多么巍峨的山,反而怪石嶙峋幽暗诡异,树木没有经过任何修剪,太阳被浓密的树荫遮蔽,沿着台阶稍微走两步,就像是从白天走到了深夜,台阶上落着枯叶,又覆着零星的积雪。

  在这里,居然已经是冬天了。

  药研藤四郎正在往山顶跋涉着,即便是对于灵巧的短刀来说,想要爬上这座山也绝非易事,台阶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走过,长了厚厚一层的青苔,因着昨日落了些雪的缘故又湿又滑,稍有不注意就要栽个跟头,阴暗的密林间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仿佛有什么在暗中窥伺着他一般,让他本能地觉得背后汗毛直立。

  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建本丸,想来审神者也绝不会是什么温柔可亲的善类。

  作为一振并不稀有,由时之政府分配下来的普通短刀,药研藤四郎早已做好了觉悟。

  哪怕跟他接洽的时之政府工作人员拍着胸脯保证新任审神者是一个能力强大性情温柔会善待他的好人。

  经历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攀爬,满目暗沉的墨绿之中突兀地跳出了一抹朱红,再定睛一看,那分明是庭院高高的院墙,站在门口冲他招手的应该就是审神者的初始刀歌仙兼定了。

  “我还担心你找不到路正想着要不要去接你呢。”歌仙兼定笑着迎接了他,反身推开本丸的大门,“里面稍微有点乱,还没来得及收拾。”

  这座本丸大得超乎想象,仅仅目前目所能及,就要比药研藤四郎之前待着的本丸大起码三倍,本丸越大,对于审神者的灵力要求就越苛刻,事实上很多普通审神者,都是依靠着时之政府提供的固定模板才能勉强维持一个本丸的运作。

  但也的确颇为凌乱,地上只有一些杂草零零碎碎地长着,又堆放了许多由时之政府分发下来还没来得及放入仓库的资源以及一些他不知道里头放了些什么的箱子,应该是水池的地方也只是一个土坑,虽然新造的建筑没有半点破损痕迹,并且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然而空空荡荡的院落莫名给人以荒凉之感。

  “你要住在哪里?”歌仙兼定热情地向他介绍本丸的建筑,“这边的房间比较大,以后你的兄弟们来了一起住也不会挤,那边的房间的话离温泉很近,几步就到,还有那边——”

  “那个……请问大将现在身在何处?”药研藤四郎打断了歌仙兼定的介绍,说道,“我想要先去拜见大将。”

  闻言歌仙兼定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停了几秒后才答道:“主殿说是要去参加朋友的赏樱会,一早就出门了。”

  现在他们本丸的狐之助还蹲在屋顶望眼欲穿,甚至要化成一尊望审石。

  实际上歌仙兼定自己也只早上匆匆见过审神者一面,自我介绍后审神者丢下一句让他一切自理就出了门,速度快得他回不过神来。

  就连药研藤四郎要来的消息都是他翻阅政府公文才知道的。

  一大早?药研藤四郎不禁在心里挑了挑眉毛。

  看上去以后的日子可不会轻松啦。

  作为一个新手审神者,在就职的第一天就放了狐之助鸽子翘掉新手教程随便出去,而且还是回现世,可以说是极端自我主义的体现了。

  况且……

  他环顾了一圈白雪皑皑一副初冬景象的本丸。

  这种季节,哪里的樱花会开呢。

  ……

  世上当然有这么一个地方,无论什么时候这里的樱花都是满开,飘飘零零落了满地粉雪,连空气都漂浮着让人迷醉的气息。

  枝头坠着一片片云一样浓而不艳的粉,天空是干净得不可思议的蓝,大地则铺着一层满载着生命活力的新绿,大片大片的色彩铺叠晕染,乍一看宛如孩童笔下天真烂漫的图画作业,还不曾沾染半分人世间的庸碌纷扰。

  这里本就不是人间。

  这里是天国,无冬无夏,永昼长春,高天原八百万诸神统领之下的桃源乡,世人一切追求与幻想的终点。

  永不停息的歌舞,永不停息的欢笑,永不停息的宴会,美酒如流水,天国的美酒,喝再多也不会醉。

  然而宗珏身边的人似乎已经有些醉了,没骨头一样懒洋洋地侧靠在他的肩头,嘟着嘴唇抱怨个不停。

  明明是宴客的主人,两杯美酒下肚就自顾自任性地发起了脾气,拉着宗珏这个客人大吐苦水。

  衣料不和心意,信徒送来了讨厌的贡品,甚至某些神女们背地里不可告人的一面,统统被一股脑地抱怨了出来。

  这是位极美丽的女子,梳着端庄的发髻,穿着华贵的衣裙,雍容优雅不可接近,神情却像是个生闷气的小孩子。

  “您已经有些醉了。”宗珏取下她手中的酒杯放在桌案上,“我已在此处逗留许久,该要离开了。”

  他心里还记挂着自己刚刚建设出雏形的本丸,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庭院里也还乱糟糟的,他答应了接收时之政府分派下来的一振刀剑应该也快要到了,据说性情成熟稳重,战斗经验丰富,也很擅长内番和文书工作,对他这个崭新的本丸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助力。

  若不是这位发出邀请函的人实在是不好拒绝,他此时应当已经在本丸按部就班地完成了自己的新手教程,正式成为一名官方认证的审神者才是。

  “诶——”女子发出了不满的声音,狐狸一样的眼睛水光潋滟,“每次都是这样,真是过分。”

  “在下本就不该踏足天国,如此已经是不合规矩了。”宗珏微微笑起来,他本就是极清冷肃穆的面容,即便笑起来似乎也带着三分不近人情的淡漠。

  “没关系啦。”女子咯咯笑着伸手挑起宗珏的下巴,醉眼迷蒙语调轻佻,“如果是你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天国也好,高天原也好,大家都很喜欢你哦,如果你……”

  宗珏抓住女子的手没有让她说下去,只是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您已有些醉了,稻荷大明神殿下。”

  是了,若不是这位是稻荷大明神,他又何必在今天出门。

  他会这么称呼自己,就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女子,也就是惯常意义上所谓的稻荷神识趣地收回手点点自己的唇,明眸流转哪还有半分迷蒙,一颦一笑俨然又是端庄高贵的神女模样。

  “说起来,你是会锻造的对吧?”她展开桧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啊眨。

  细而上挑仿佛狐狸,又丝毫不显轻浮媚俗。

  “多少会一些。”宗珏答道,等着稻荷神的后文。

  “那不如帮妾身一个忙如何?”稻荷神说道,桧扇轻摇,扇面上艳丽的山茶闪烁出明艳的光彩。

  蝴蝶振翅,焕彩生辉。

  稻荷神所庇佑着的家族向她祈祷,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锻造出绝世的神兵,只不过……

  “妾身又哪里会锻造呢。”稻荷神不满地抱怨着,“人类可真是不可理喻。”

  从她诞生以来,可从没拿过比酒盏桧扇更沉重的东西。

  她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宗珏无奈道:“我可是黄泉的眷属啊,殿下。”

  一现身于现世身上属于黄泉的秽气就会妥妥露馅的好不好,哪里能冒充天津神呢。

  “你说的也对。”稻荷神低笑,手上的桧扇翻转,化为一个描着艳丽红金纹路的半脸狐狸面具,“稻荷神的从属,应当是美丽的狐狸精灵才对。”她将面具覆在宗珏脸上,宗珏不动,任由着她用面具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下颌。

  皮肤是雪色的苍白,唇色也是毫无血色近乎于白的粉,倒映出一种恍如虚无的异样魅力。

  稻荷神微怔,仿佛被诱惑了一般倾身想要隔着面具吻在宗珏的额头之上,喃喃叹息:“妾身真的是很中意你呢。”

  “若是您少喝些酒,就不会这么说了。”宗珏后退一些站起身,取过旁边生着狐耳的侍者捧着的羽织披在身上,“借用一下。”

  做戏做全套,稻荷神的使者,可不会像他这般通身漆黑如报死的乌鸦。

  “对了。”他停住脚步,“接下去一段时间我都不在黄泉,您的宴会我怕是要缺席了。”

  “知道知道。”稻荷神眯起眼睛,白玉般的手指拨弄着朱红酒盏,“明明你想要付丧神的话,无论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眼前这尊黄泉秘藏的珍宝,值得用一切珍贵事物来点缀。

  “在下不过区区一介野干,能力微浅,难当大任。”宗珏拢起羽织,扬起的衣角如白鹤振翅欲飞,“承蒙错爱,不胜惶恐。”

  他仍是拒绝了,就像之前千百年一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稻荷神把玩着酒盏,看着酒水流到地上,笑出声来。

  自天国向下,穿行过一座座鸟居,走过如梦似幻的云桥虹障,宗珏理了理衣袍,飘然落下。

  肤色黝黑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诚惶诚恐地向他跪拜。

  这是在京都三条地区锻造刀剑,名叫宗近的刀匠。

  那双满是老茧与伤痕的手中,将会诞生出举世无双的神兵。

  宗珏有些期待地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野干:黄泉的狐狸即为野干

  振:日本对于刀剑计算的量词,一振刀就是一把刀这样子,像一期一振的含义就是倾尽一生只能铸造出一把的刀(大概意会)】

  第二章

  每一把刀剑的锻造从来都是漫长而又辛苦的,锻刀炉燃着烈火熊熊,灼干空气之中的水汽,刀匠赤裸着上身,汗水随着肌肉起伏流淌而下,给酱色的肌肉镀上一层仿佛金属一般的光泽。

  刀匠挥起锤子,重重敲打在初现雏形的刀剑上,火花四射,而后盘踞于上身形瘦削的神明抬手,神力化作无形的锤,敲击而下。

  人类眼睛所不可见的力量引动着天地间的灵力灌注进凡铁之中,卷起风旋,落下细雨,迷蒙薄雾之中酝酿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变化。

  日夜不休,一天,一天,又一天。

  刀匠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锤子,他的双唇皲裂,双眼通红,手上遍布着被火焰灼烧出的伤痕,但他浑然不觉,眼睛里只看着那柄渐渐展现出绝世光彩的刀。

  神明的唇色已是没有任何血色的白,覆盖着容貌的面具之上,红金的纹路却是愈发璀璨,红的如浓艳欲滴的鲜血,金的如晨曦微明耀目的朝阳,他的指尖流淌出几乎凝成实质的灵力,一下一下,将力量灌注于刀剑之上。

  量变,继而质变。

  终于在某一瞬间,光华璀璨,灵光闪烁,生机勃勃。

  是的,生机勃勃。

  凡铁之中,竟也是被稻荷的神力催生出了一点蒙昧未明的辉光,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闪动着,像是呼吸一样,一闪,一闪。

  刀匠终于精疲力尽,摇晃着栽倒在了地上,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自己锻造出的刀就倒了下去,锤子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锻刀炉内炉火渐熄,只有木炭间明灭着一点点火光,忽明忽暗。

  刀身如镜,照映着锻刀炉里炭火明暗,刀刃凝着一点寒光,仿佛凝固在碎裂瞬间的冰,明光中似流水微漾。

  宗珏俯身,指尖轻轻落在刀刃之上,刀身上的光辉极亲昵地包裹着他的手指,撒娇一样地忽闪忽闪,就像是牵着家长的手撒着娇不愿意放开的小孩子。

  “分别之时终将到来。”宗珏说道,“你会流转于尘世,沾染鲜血,明见人心,命运如长河奔流,不知去往何方。也许你会高高在上,受人崇敬供奉,历经岁月仍然一如今日,也许你会堕入污泥,无人知你锋锐无匹此世无双,亦或者……你会折断于某处,尘归尘,土归土,再没有过去,也再没有未来。你需要知道,这都是你作为刀剑的宿命。”

  那辉光仍然亲昵地缠绕着他的指尖,温暖而又柔软。

  还只是个初生的小小付丧神,又能懂得什么呢。

  宗珏抿抿唇,面具遮掩下看不出神色,只是沉默着摊开手抓住了刀身,锋锐的刀刃划开他掌心的皮肤,沾染着黄泉秽气的鲜血从伤口流出。

  鲜血并没有流下去,而是仿佛被刀刃吸收了一般,在钢铁之上洗练出如水如冰一般的光泽。

  以稻荷的神力锻造,以黄泉的鲜血开刃。

  这是作为铸造者,他能给予这个孩子最大的庇佑。

  “我祝福你。”宗珏语气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我愿你强大,忠诚,坚韧,历经岁月流转而身如琉璃,看遍人世变迁而心如明镜。”

  刀刃划过宗珏的掌心,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无所谓地撕下羽织随意裹了裹,专注地看着那鲜血如何流淌过刀锋,刀身如何散发出夺目的明亮光彩。

  “希望终有一天,我们还能于岁月长河之中相见。”

  神明的身影渐渐融化在了黑暗之中,明明一身雪白的羽织,却仿佛天生便归属于黑暗一般,如同一滴墨水滴进水中,无声无息再无踪迹。

  只有刀剑之上那凡人无法得见的辉光,似是落寞又似是期待地闪烁着。

  ……

  此时本丸里已经入了夜,夜色深沉月光微弱,也没有星子漫天,仿佛只草草扯了块黑布做幕,全然的敷衍了事。

  药研藤四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孤身一人,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但是当离开了时之政府狭窄的独身宿舍,躺在这间睡下整个粟田口也绰绰有余的大房间里时,某种不是滋味的苦涩依旧盘桓在他的胸口,像是一只大手攥着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也许那五味杂陈的苦涩之中,隐约还有几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因为前路未卜而产生的惶然无措。

  他又翻了个身,攥着被子角焦躁得浑身是汗,又不得不闭着眼强迫自己快些睡过去——隔壁的歌仙兼定白天收拾了一天东西,还处理了积压在案头的公文,晚上的饭菜也是他做的,此时想必已经很是疲惫,万一打扰到他就不好了。

  药研藤四郎这么想着,闭着眼胡思乱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但是他以为睡着了的歌仙兼定,却是披着外衣推开了门,看了一眼没有亮灯的隔壁,提着鞋轻手轻脚地走下回廊,之后才把鞋穿上,快步走到本丸的大门口。

  歌仙兼定推开门,冬日里还是有些寒意的,开门时一阵凉风窜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眯眼看着蜿蜒曲折的青石道路,不多时,他就看见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走了上来。

  “欢迎回来,主殿。”歌仙兼定迎了上去,下意识就想要把自己的外袍脱掉披在宗珏身上。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宗珏此刻的脸色实在是太过苍白,就像是那种久卧病榻的人才会有的没有半分生气的白色。

  “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宗珏抬手拒绝了自家过于贴心的初始刀的照顾,转而问道,“本丸里怎么样?”

  “上午药研藤四郎就已经过来了,我跟他收拾了一下院子,还有公文也已经处理好了,我大致总结了一下,您需要现在过目吗?”歌仙兼定担忧地看着似乎身体状况不佳的审神者,忍不住又劝了一句,“今天太晚了,若身体不适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宗珏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药研藤四郎,之后就睡。”顿了顿他又道,“今天辛苦你了,做得很不错。”

  闻言歌仙兼定露出了一个微笑:“非常感谢您的夸奖。”

  他们说话的功夫也就走到了歌仙兼定的屋子,宗珏道:“你先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了。”

  “那您有什么事情,还请立刻呼唤我。”歌仙兼定也不坚持,只不过走的时候还是坚持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审神者过于单薄的羽织上,“夜深露重,还请注意身体。”

  宗珏哑然失笑,他都多少年没被这么照顾过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扯了扯身上还带着自家初始刀温暖体温的外衣,“你赶紧进去吧,外头冷。”

  披着歌仙兼定的外衣,他小心地推开隔壁的房门,房间里黑漆漆空荡荡,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在角落里找到蜷着身子睡得很不安稳的药研藤四郎,孩童模样的短刀抱着被子,一只手虚握着放在身边的本体,只要听到什么动静,顷刻间就能暴起反击。

  明明是在最安全的本丸里,却像是身处龙潭虎穴,眉头紧皱,不得安宁。

  但即便是以短刀的警觉,竟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宗珏的靠近,只是呓语几声,不安地翻了个身。

  这是一振出身于被政府所清剿的黑暗本丸的药研藤四郎,公文上冷冰冰的字眼猛地跳入脑海,本来只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宗珏停住脚步,撑着地板坐下来,小心翼翼地轻轻摸了摸药研藤四郎的头发。

  他看上去比资料里还要稚嫩,脸上还有些没褪去的婴儿肥,手脚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还是个孩子呢。

  宗珏的指尖点在他的额头,温声道:“好梦。”

  一夜好梦。

  药研藤四郎觉得自己像是沉坠进了一场美好得让人不愿醒来的梦境之中,醒来时虽然不记得自己究竟梦到了些什么,但脑海里依旧存留着那种让他几乎要落泪的幸福飘忽,他甚至并不是在清晨来临时惊醒,而是迷迷糊糊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声睁开眼睛,阳光暖洋洋地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他坐起身麻利地收拾好被褥换好衣服,推开房门——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走错了本丸,眼前不再说昨天入睡前的荒凉景象,反而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门前生着一丛丛开得正盛的茶花,红的白得拥挤着簇拥在枝头,开得热闹,地上用鹅卵石铺出小道,又长出了绒绒的嫩草,那是一种生命初始的嫩绿,而庭院里一棵棵常绿的高大乔木,则是枝繁叶茂深沉的墨绿,深浓浅绿倒映在清澈的水池里,几尾金鳞红尾的鱼儿自在地游着,偶尔一个跃起甩尾,水珠迎着朝阳闪闪发光。

  那是一种勃然明朗的生命力。

  看样子应该是审神者回来了。药研藤四郎想着,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锻刀房?

  他敲了敲门而后推开,就看见狐之助大呼小叫着“不可能!”之类的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你醒了?睡得怎么样?”歌仙兼定侧头看到了他,便让他进来。

  “还行……这是怎么了?”药研藤四郎走进来站定,一边问一边打量着那位新任审神者。

  并不是什么和善可亲的外貌,过于锐利的棱角赋予了审神者近乎于压迫性的气势,此刻皱起眉来眉眼上挑,更是十成十的冰冷傲慢,远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审神者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代替歌仙兼定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什么,锻刀失败了而已。”

  第三章

  时之政府所提供的本丸系统里所提供的锻刀,其实只需要审神者用委托符催动刀匠式神,而后将木炭,冷却材,玉钢还有砥石四样材料按一定比例投入锻刀炉,锻刀炉内的阵法就会自动运行抽取审神者的灵力进行锻造,理论上是不存在任何失败可能性的。

  但是宗珏就是失败了,他的刀匠式神在忙活一阵后突然地倒了下去,锻刀炉抖了好半晌,吐出来一个像是炭球的玩意。

  那东西药研藤四郎熟悉无比,刀装制作失败的话就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怎么可能……”他喃喃道,就算是运气差如他的前任审神者,也只不过是一把接一把的锻造出短刀和打刀,从不会有失败这种现象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歌仙兼定苦笑,刚刚那个炭球被吐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彻底崩了表情,差点就成为了永久的黑历史。

  相比起他们几个,宗珏倒是无比冷静,把手放在锻刀炉上,灵力探入仔仔细细地巡查了一圈。

  “降神系统吗……”描绘在锻刀炉内部令人眼花缭乱的法阵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心里头有了底之后宗珏收回手,神情自若地转身对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道:“还不做饭吗,我饿了。”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面面相觑,而后药研藤四郎躬身道:“我这就去准备!”

  出身黑暗本丸的短刀深谙该在什么时候选择回避,想也不想就拉着歌仙兼定离开了锻刀房。

  门关上,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宗珏还有狐之助。

  “好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了。”宗珏拎起小小的狐狸式神,挑着眉梢懒洋洋道,“别装了。”

  “审神者大人您在说什么啊狐之助我——”狐之助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身子猛地一僵,而后翻身灵巧地落在了地上。

  “啧,被发现了。”狐狸嘴里发出了低沉的男子声音。

  “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好歹认真一点装啊鬼灯。”宗珏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不过你从小就是个不可爱的小鬼,也不能要求太高。”

  现任地狱第一辅佐官从小就一点也不可爱,就算附身在了狐之助身上也没有半点萌系气息。

  鬼灯附身的狐之助转过头,硬是用那张可爱系的脸拗出了极端阴森恐怖的表情,冰冷地淬了一声。

  “好吧,不逗你了。”宗珏在鬼灯真的上嘴咬之前收回了手,“说吧,为什么让我来做审神者,黄泉的眷属可是召唤不出高天原的神明的。”

  他指了指另一边的锻刀炉,与其说是锻刀炉,倒还不如说是做成锻刀炉造型的降神系统,以审神者的灵力与四种锻刀素材为祭品,请求高天原的神明以分神的形式降临世间,如宗珏这般黄泉的眷属,力量之中天生就带着属于黄泉的秽气,高天原与黄泉的关系可不是多么如胶似漆,相应的他的力量跟这个降神系统一点也不兼容,别说是召唤出刀剑付丧神了,不当场炸炉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鬼灯歪歪脑袋,道:“最近出现的新型敌刀,你有听说过吧。”

  “知道。”宗珏说道,他在就任之前的资料准备之中看到了很多份关于新型敌刀的资料,时间溯行军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种类的新型敌刀,对于普通审神者来说完全无法与之匹敌,使得整个战局开始向时间溯行军方向倾斜。

  “经过对新型敌刀的研究,我们已经可以确定对方是时间溯行军从不同空间之中劫掠来的。”鬼灯只开了个头,一听他口中的不同时空宗珏就明白了,挑眉道:“所以才来找我。”

  “毕竟你比较熟练。”鬼灯点点头,虽然眼前这个家伙近些年已经进入了半退休养老的状态,但曾经可是穿梭于无数平行空间之中追缉恶鬼逃犯手底下亡灵无数的狠角色,涉及到时间空间之类的事情,还是找熟练工叫人放心。

  “任务要求呢?”宗珏问道。

  “直接去往新型敌刀的原生世界,从根源上消减新型敌刀的出现。”鬼灯道,“具体操作由你自己决定,只要不引起大规模空间崩溃我们不会插手你的任何决定,这是技术科对活捉到的新型敌刀本体的分析资料,希望你能尽快投入工作。”他说着用狐之助短短的爪子掏出厚厚一沓文件推了过去。

  宗珏挑了挑眉,具体操作由他自行决定,也就相当于完全放权了,看来这次是真的准备下狠手了。

  要知道空间的稳定性要比时间强得多,黄泉的这句话也就意味着允许他在必要时直接通过摧毁整条世界线的方式来消减新型敌刀出现的可能性,毕竟一两条世界线的消失只要控制得当,就不会引起空间大规模崩塌。

  “当然了,”鬼灯看着宗珏的神情又加上了一句,“并不推荐使用过度暴力的手段,不然高天原那边很难处理。”

  “放心。”宗珏笑着道,“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还有,为什么派我过来,我要听实话。”

  鬼灯冷静道:“只不过是想抒发一下对某个人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六十天在休假,剩下五天在摸鱼,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的愤怒罢了。”

  宗珏扶额长叹:“好歹我当年也是帮你说服了伊邪那美大人退位隐居的,你就不能对我友好一点吗?”

  “对你这种玩忽职守之人……”鬼灯冷着脸道,“我只想把你丢进高温赤铜水里用高压锅煮。”

  “还真是严苛呢。”宗珏抱怨道,不过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又揉了揉狐之助柔软的皮毛,“既然鬼灯都这么对我撒娇了,就久违地努力一下好了。”

  “并没有撒娇。”鬼灯如此反驳了一句,在宗珏开口前果断脱离了狐之助的身体。

  再留下去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狐之助僵直了几秒之后就又恢复了活力,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不过依旧非常快速地接受了宗珏“时之政府已经解决了问题”的说法,欢欢喜喜地想要跟审神者多亲昵一会。

  也许是因为多少算是跟宗珏沾亲带故的原因,它对宗珏身上的气息又敬畏又亲近,非常想要把肚子露出来让审神者揉揉。

  “大将——”药研藤四郎敲门而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辛苦了。”宗珏说道,“方才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宗珏,你的新任审神者。”

  “药研藤四郎,奉时之政府调令前来。”药研藤四郎努力挺直背脊,沉声道,“风雅的事情我不太懂,但是战场的话请放心交给我。”

  “那么以后就好好相处吧。”宗珏伸手揉了揉短刀的头发,露出一个笑容,“药研。”

  名字即为最短的咒,药研藤四郎清晰地感受到某种肉眼无法察觉的联系建立在他和宗珏之间,他隐约而模糊地碰触到了宗珏的力量,博大的,浩瀚的,明明温柔但却又带着几分让他不寒而栗冰冷的力量,化为无形的桥梁,连接在了他们之间。

  审神者的笑容有点冷淡,不过药研藤四郎接收到了其中传递出的善意。

  他的心突然就安稳了起来,看来在这座本丸里也不会像想象中的那么辛苦。

  吃完饭,宗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觉得在工作之前还是得去一趟万屋。

  各种资源时之政府给得不少没错,但是本丸里依旧缺少很多日常用品,这些都是要去万屋进行购买的,更不要提歌仙兼定初来乍到连换洗衣服都没有,药研藤四郎的行李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少得可怜,急待补充。

  对于出阵什么的他并不是多么着急,一来他更倾向于稳扎稳打地和已经入手的刀剑男士们好好培养感情,二来他很清楚,自己的主要战场并非寻常审神者出阵的时间线上,而是更加广阔,相对也更加危险的空间线。

  寻找新型时间溯行军出现的原因并消除,并且彻底斩杀蔓延到各个空间之中的时间溯行军——事实上本来真的打算在本丸咸鱼养老的宗珏幽幽叹了口气,在购物清单里加上了一打御守。极。

  一打可能不够,真的跑到那些极端危险的空间线去估计御守基本等同于消耗品,一把刀带个一打差不多。

  万屋建立在一个由时之政府开辟出的次空间内,与其说是一家店,不如说是一个大型集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型贸易城镇,假如不去注意店铺内贩卖的物品,以及那些突然出现或者突然消失的审神者和刀剑们,那么这里与现世之中的繁华商业街也没什么区别。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都是很普通很常见的刀剑男士,宗珏也并非会引起围观的类型——严格来说并非他外貌不出众,而是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场以及过于具有攻击性的眉眼很容易叫人知难而退,甚至一眼就会认为他是个苛刻冷酷难以接近的男人。

  完全无视了对隐隐约约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宗珏神情自若地拿出购物清单分派了任务,食材和调味料等厨房需要的东西由歌仙兼定去买,药研藤四郎则和他一起去购置其他生活用品。

  男人对于逛街往往都是没什么热情的,尤其是像宗珏这种毫无情趣可言的男人,他只会根据万屋的店铺分布和自己的购物清单安排好行程,然后一家一家干脆利落地订货付钱,大件物品留下空间坐标让店家送货上门,没有任何四处逛逛或者玩乐的意向,药研藤四郎跟在宗珏身边,他并不是一振很有童趣或者好奇心的短刀,一直都是以大人为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对物欲的要求也并不强烈,因此周围色彩斑斓的各种店铺完全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只是一板一眼执行着自己作为审神者助手以及护卫的职责,一定程度上就像是一只认真努力亦步亦趋跟着主人的小奶狗。

  宗珏因为自己这奇妙的联想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正巧看到一振小短刀正缠着审神者撒娇想要买糖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叫做包丁藤四郎的短刀,是药研藤四郎的弟弟。

  弟弟喜欢的话哥哥应该也差不多吧。

  宗珏的眼神不自觉往糖果店那边飘了飘,打算等买完要买的东西之后来购置一点糖果。

  第四章

  宗珏列的购物清单很长,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东西让人看得眼晕,不过好好规划的话,完全可以在上午就完成采购任务。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只花了短短两个小时就买完了购物清单上的东西——都是些生活必须的日常用品,在万屋的百货超市里就能买齐大部分。

  留下本丸的空间坐标让店家送货上门,宗珏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药研藤四郎,察觉到他的视线,药研藤四郎立刻问道:“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大将?”

  他实在是一振又认真又可靠的小短刀,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宗珏自认为是个赏罚分明的审神者,对于跟着自己忙碌了一上午的短刀,他理应是要有些奖励的。

  于是宗珏掏出一小袋小判放在药研藤四郎的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己随便买些喜欢的东西,我去看看歌仙那边的情况。”

  小判袋子鼓鼓囊囊,落在手里沉甸甸的,药研藤四郎下意识就想要推拒,一来时之政府每个月都会给他们一笔日常开销的钱,他也不是多么喜欢购物的性格,所以手头并不缺钱,二来他确实不太愿意接受才认识了没几个小时的审神者给他的馈赠。

  也许在之前那个本丸留下的伤痕依旧在心上隐隐作痛,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地面对被冠以审神者之名的任何人。

  “这是给药研的奖励。”宗珏揉了揉药研藤四郎的头发温声道,“药研陪我逛了一上午很辛苦,我很感谢你。”

  在大街上被自家大将像哄孩子一样夸奖,还被揉头发,药研藤四郎捏着小判袋子犹豫几秒,抿抿唇果断道:“非常感谢,我会妥善使用的。”

  “乖孩子。”宗珏夸奖了药研藤四郎一句,又跟他约好一个小时之后在这里见面,然后才转身往贩卖食材的地方走去。

  当然,他没忘记在路上多拐个弯,绕路去了那家装修五彩斑斓隔着好远就能闻到甜香气的糖果店。

  “欢迎光临!”穿着可爱玩偶服的营业员小姐迎了上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糖果店的主要客户群体是女性审神者和可爱的小短刀们,不过像是宗珏这样的男性审神者也不算少,但是他们大多和宗珏一样,只看脸就知道肯定不是买糖回去自己吃,十有八九是带回去分给本丸里的刀剑们的。

  宗珏环视了一圈店内,货架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色彩艳丽造型各异的袋子里承装着一个个甜滋滋的美丽梦境,隔着袋子那种诱人的,近乎于幸福的气息依旧在空气之中弥漫,水果的酸甜,牛奶的醇香,巧克力的丝滑,一起交织在空气中,引得人移不开步子。

  每一种看起来都非常好吃的样子。

  宗珏有些决定不了。

  “这里是试吃台,客人可以随意品尝。”见宗珏犹豫,营业员把他带到了试吃台,热情地介绍道,“这种柑橘糖在五虎退之中卖得最好,还有这种草莓软糖,乱藤四郎们都很喜欢带一包,这里还有我们新出的柿子饴,在小夜左文字那里评价非常高呢!”

  试吃台上放了好几排小玻璃碗,每一个玻璃碗里都是切分成碎块的糖,营业员如数家珍地一一说着每一种短刀喜欢哪种糖果,时不时拿一些让宗珏试吃一下。

  宗珏听了一圈,确定自己并没有在营业员嘴里听到药研藤四郎的名字,开口问道:“那药研藤四郎呢?”

  众所周知,药研藤四郎虽然有着和兄弟们一样稚嫩的孩童外貌,却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孩子看待,成熟稳重得叫很多大人都要自惭形秽,而这样子一振短刀,可不会是糖果店的常客。

  营业员神色不变,想了几秒笑着回答道:“药研藤四郎的话,我推荐这几款。”她快速翻找出几款口味清淡的薄荷糖和抹茶糖,又拿出几款不同浓度的黑巧克力,“这几款都不太甜,听客人说她们本丸的药研藤四郎还挺喜欢的。”

  “那就这几款,全都包起来。”宗珏看也不看价格就直接包圆了营业员拿出来的所有糖果,摸出钱包问道:“能刷卡吗?”

  “没问题。”营业员笑得更加灿烂,要知道她们店的糖果价格可不是多么的亲民,寻常也就是一两袋一两袋这样子卖,一下子能卖出去这么多,相应的她这个月可就能拿到不少的奖金。

  对于大客户她自然是更加殷勤了几分,特意挑了花纹素雅的风吕敷把糖果包好,还送上了店里的打折卡和外送单。

  “欢迎下次光临。”心里计算着自己这次能拿多少奖金,营业员笑眯眯地躬身送宗珏出了店门。

  买好了糖果,宗珏也不准备再多逛,径直去了贩卖食材的区域去找歌仙兼定,根据刚刚他不断收到的消费通知来看,歌仙兼定应该把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跟他会和之后就可以去百货超市那边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等药研藤四郎过来。

  想到自己的初始刀,宗珏脚步在食材区外顿了顿,自觉不应因为药研藤四郎稚嫩可爱的孩童外貌而厚此薄彼,于是他又回去绕路去了一家文具店,给歌仙兼定精心挑选了一套笔墨作为奖励。

  这么绕了两次路,等他再次走到食材区的时候歌仙兼定已经在外面站着等待了——说实话,食材区真的还是挺壮观的,放眼望去几乎清一色都是那振叫做烛台切光忠的太刀,间杂着几振歌仙兼定和其他的刀剑男士,淹没在烛台切光忠的黑色西装里毫无存在感。

  “主殿。”宗珏自家的歌仙兼定主动迎了上来,他手里拎着今天晚餐的食材,“今天的鱼不是很新鲜所以我挑了些虾子代替,还有萝卜的品质很好就多买了些,剩下的食材大概明天上午能到,这里是支出明细。”

  他说着把一长条的支出明细夹着宗珏给他的卡递了过去,宗珏象征性地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把那张卡递回给他,“剩下的拿去当零花钱好了。”

  药研藤四郎一张,歌仙兼定一张,宗珏在心里算算自己还剩下的卡,嗯,还够用。

  采购完已经到了中午,因此他们和药研藤四郎汇合后也就在万屋随便找了一家餐厅解决午餐。

  药研藤四郎拎着糖果盒子,耳根红红地坐在位置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收到了审神者的礼物而感到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一路上沐浴着其他本丸里的短刀们“原来药研藤四郎也会吃糖”的惊异眼神而羞恼,亦或者是二者都有。

  歌仙兼定倒是很开心地收下了审神者送给他的笔墨,准备今晚就好好写点什么纪念一下。

  餐厅的味道中规中矩,说不上多好,透着一股重复无数遍后机械式烹调的味道,也就是所谓“餐厅的味道”,每个人的餐点吃起来都大同小异,毫无新鲜感。

  但也不至于难以入口。

  他们正安静地吃着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餐盘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声音响起:“你是怎么端盘子的!没长眼睛吗?!”

  条件反射一样,听到那声音的瞬间药研藤四郎绷紧了身上的肌肉,紧紧握住手中的勺子,差点要当场跳起来。

  但也只是差点,他仍然坐在位置上,只是握着勺子的手用力到指节青白,僵直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冷静,没事的。”宗珏淡淡道,侧头眯眼看着身后。

  那是一个看起来并不显得多么可怕,如果跟他自己比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温柔可亲的女人,只可惜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温柔,反倒充满了尖酸刻薄的味道。

  不慎摔了餐盘的服务员连连鞠躬道歉,却只让那个女人骂得更加难听,涂着香槟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怼到服务员脸上,她的穿着清洁人员的衣服,举手投足间却又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感觉,就像是那些失了财富却仍然要强撑着场面的贵族,只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悲。

  宗珏记得这张脸——他昨晚熬夜翻阅了关于分配到自己手中的这一振药研藤四郎的所有报告,这张脸属于短刀的前任审神者,那个因为肆意妄为引起刀剑大量暗堕本丸被彻底清剿,最后却因为家族势力而只是失去了审神者身份和判处劳动服务的女人。

  看样子她的家族也算是彻底放弃她了,不然药研藤四郎不会到自己手里。

  女人骂骂咧咧了半天,怒气冲冲地拎着自己的包往外走,她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地看着自己,嘲笑着她的狼狈,嘲笑着她的不堪。

  她忍不住一一怒视回去,视线中骤然跳入了一个熟悉得让她铭心刻骨的身影。

  “药研藤四郎!”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振短刀的名字,忽地露出一个娇艳的笑,对宗珏柔声道,“您可千万要小心呢,药研藤四郎啊,可是把会噬主的刀。”

  若不是她本丸里那振药研藤四郎偷偷向时之政府举报还愿意出庭作证,她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不过是付丧神罢了!

  区区付丧神!

  她的眼神如同淬毒的箭,恨不得把眼前这振药研藤四郎斩杀当场,她知道这不一定是她本丸的那振药研藤四郎,毕竟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迁怒,恶毒地想要让眼前的短刀,乃至于所有的药研藤四郎被审神者所厌弃。

  药研藤四郎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嘴里弥漫着血腥味,他的手已经搭在了本体刀柄之上,刀鞘间一缕寒芒若隐若现。

  “这就不劳费心了。”宗珏伸手把屏住呼吸目眦欲裂的短刀揽进怀里环住,抬眼看着那个女人,“阁下倒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惹怒神明,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哪怕只是付丧神,那也是高天原正正经经注册过的神明,分神降世奉人类为主已经是屈尊纡贵,要是人类仗着身份做出什么冒犯行为,死后连审判都不需要就会直接坠入阿鼻地狱,刑期三千年起跳,上不封顶。

  作为亲手把这条写进黄泉律法之中的人,宗珏难得好心道:“还望你好好享受自己活着的日子。”

  毕竟死后,可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第五章

  审神者的怀抱是淡淡的薄荷香气,那种清爽而又干净的味道透过衣料拥了药研藤四郎满怀,遮掩了一切恶意,短刀微微战栗着,不可抑制地想要把自己缩进这个温暖又安全的怀抱。

  就像是受了惊的小奶狗,条件反射地想要钻进妈妈的肚子下面,夹着短短的小尾巴,可怜巴巴地呜呜叫着。

  当然,以上都只是宗珏的无聊联想,药研藤四郎从来都是一振坚强又冷静的短刀,哪怕是面对着曾经带给过他伤害的前任审神者,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他仍然能够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他并不害怕这个女人,他想,如果他害怕的话,就不会有胆量向时之政府举报她,不会有胆量坐在证人席上,沐浴着那个女人怨毒的眼神还能冷静地一五一十说出她曾经做下的恶事。

  但是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梗着让他无法呼吸。

  mei

  他不害怕,但是他的心灵他的身体依旧牢牢记着那些曾经加诸于其上的伤害,那些让他恨不得让他当场死去,让他几乎想要直接碎裂在战场之上的痛苦与绝望,并不是已经愈合了,只是被他的冷静与理性克制在了最深处。

  在看到那个女人出现的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皮肤之下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悲鸣着仿佛被生生撕下一层皮,下面伤痕累累,血流成河。

  提醒着他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已经陈腐的过往,仍然散发着新鲜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很多时候很多伤害,并不是只靠着坚强,或者只靠着理性,就能够完全挺过去的。

  他的审神者温柔地包容了他这不合时宜的胆怯,把他摁在怀里牢牢环住,他听着审神者语调清冷地让歌仙兼定把那个女人“送”出去,这个人在保护着自己,药研藤四郎清醒地认知到。

  鼻翼间满满的尽是微冷的薄荷香气,那种平时会觉得清凉疏冷的味道,此时却温暖得让他想要落泪,他犹豫着攥住审神者的衣角,像是溺水者攥住救命的浮木,发出无声的绝望的求救信号。

  这个人……

  可以让他交托信赖吗,可以帮助他吗,会……会爱着他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的本能催促着他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就像是他曾经抱着一期一振碎裂的刀鞘,蜷缩在本丸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祈祷过的那样。

  无论是谁都好,救救他。

  他可能已经,要支撑不下去了。

  “药研已经做得很好了。”宗珏轻轻拍着怀里小短刀的脊背,“非常了不起。”

  在兄长一期一振碎刀于战场后担起了兄长的职责,坚强地保护了粟田口一派仅剩的几振短刀,搜集证据抓住时机向时之政府举报了前任审神者的恶行,孤注一掷地与其背后的家族对抗,甚至不惜撕开自己过去的疮疤,作为证人断绝了其作为审神者的未来。

  “药研很了不起。”宗珏重复道,他的语气说不上多么温柔,和他在地狱的故交鬼灯堪称一脉相承的冷淡,但是莫名的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感,不由自主地就安定了下来。

  只要在他身边,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样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让药研藤四郎慢慢地停止了战栗,只不过依然把头埋在审神者怀里,甚至还带有几分撒娇意味的蹭了蹭。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行为,再怎么坚强理智善于忍耐的乖孩子,也总会有脆弱的时候,宗珏很高兴自家的小短刀这么快就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虽然只是那么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但也足够他窥见小短刀因为过往伤害而封闭的内心。

  “药研已经很棒了。”宗珏说道,“所以说,稍稍放松一下,也没关系的。”

  审神者的手干燥而又温暖,落在药研藤四郎的头发上慢慢揉着,亲自那个怒骂着的女人“送”出门的歌仙兼定回来正巧看到这么一幅画面,突然间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羡慕。

  哪怕他并不是那么需要审神者的爱来灌溉的刀,也总归会希望能够得到审神者的关注与重视,这大抵算是作为刀的本性吧。

  好好一顿饭闹成这样他们谁也都没了胃口,便干脆结账离开,药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糖果盒子试图遮掩晕红的脸颊和眼角,一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趴在审神者怀里撒娇的就觉得脸部温度过热,非常需要把自己蒙进被子里冷静一下。

  歌仙兼定见他这幅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禁不住哑然失笑,主动走到了外侧挡住了药研藤四郎。

  目前本丸里唯一的短刀,宠一点也很正常。他忍不住这么想着。

  你看大街上多少审神者身边围了两三振小短刀撒娇,他们本丸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宠一宠又怎么了。

  反正药研藤四郎是个乖孩子。

  那个女人还在门外待着,虽然她被判处了劳动服务,但是无论是审神者也好还是刀剑也罢都很少会在大街上乱丢垃圾,因此她的工作量小得近乎于无,相比起来反倒是穿着这么一身清洁工制服站在外面被人用异样的眼神围观所带来的精神压力更大。

  她眼神怨毒地看着外面每一个经过的药研藤四郎,每一个都是她怨恨着的对象,只不过这些可都不是以前她本丸里那个被契约与言灵束缚着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屈从的药研藤四郎,他们只会用那种冰冷锐利的眼神回看着她,直到她受不了那眼神的压迫而低下头。

  没有了契约,没有了言灵,她就什么都不是。

  药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糖果盒子,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从那个女人身边走过。

  感觉就好像是,从晦暗无光的黑夜走到了灿烂明媚的阳光之下。

  也许那些黑暗还会再次降临,但是他已经可以相信,阳光终有一日会驱散黑暗。

  ……

  结束了购物从万屋回到本丸的宗珏他们还未来得及站稳就看见狐之助大呼小叫地冲了过来:“审神者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有紧急政府公文需要您进行审阅!”

  宗珏一把捞起跳起来的狐之助拎在手里,扭头道:“你们先把东西收拾好,我去书房一趟。”

  说是紧急公文,整体大意也就是催促他快点干活不要偷懒,反正他自己就能一抵十不需要凑齐一队也根本凑不齐一队,在这磨磨唧唧的也不会有刀从天上掉下来。

  整篇文章措辞干脆直接,哪怕是隔着印刷体的白纸黑字宗珏都能脑补出鬼灯阴沉着脸捏着金鱼草造型的笔奋笔疾书的样子,那孩子从小就是一副勤勤恳恳的性子,尤其讨厌一切消极怠工玩忽职守的行为,而且跟他越是亲近他就越是要求严格,反倒如果是不怎么认识的人,除非戳到他的点不然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哎呀呀,这大概就是所谓甜蜜的负担了吧。

  宗珏在文件上批复好已阅后悠悠然走出去,先是去仓库里清点了一下时之政府送来的资源,数出差不多十次正常锻刀的材料带去锻刀房放好,然后……

  然后他就走出去泡了杯茶,悠闲地坐在正对着花园的回廊里开始赏花喝茶。

  去别的空间出阵有多么危险他再清楚不过,而且还不是像之前那样抓了逃犯就可以回返,不趁着这段时间稍微享受一下,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好好地用一个下午喝个茶赏赏花的,工作不着急等到吃完晚饭再开始做也来得及,反正鬼灯又不能拎着他的狼牙棒冲过来,就算是真的冲过来了也没什么用,从几千年前开始那孩子就没有打赢过自己。

  花开得可真好啊。

  说起来当时讨论本丸建设的时候鬼灯还有提议过在花园里种满金鱼草这种设计,虽说宗珏自己不排斥用那种看久了还颇为可爱的小家伙们装点花园,不过考虑到他本丸里的刀剑男士们不一定喜欢这种装饰,最后他只带了两盆特殊培育的小型品种养在自己的窗台上。

  “主殿。”歌仙兼定端着一盘和果子走了过来,“请用茶点。”

  如此贤惠又善解人意的刀,宗珏给自己当时对初始刀的选择点了个赞。

  “一起吧。”宗珏又倒了杯茶,往边上坐了坐让出个位置。

  歌仙兼定当然不会拒绝来自审神者的亲近,微笑着道:“那就失礼了。”

  不同于宗珏悠闲地把腿盘着,歌仙兼定正正经经地跪坐下来,捧着茶杯抿了一口道:“真是好茶呢。”

  “茶点也很不错。”宗珏咬了一口做成兔子造型的和果子,“辛苦你了。”

  不同的刀剑需要审神者不同的对应方式,像是药研藤四郎那样坚强冷静又有点心理阴影的,自然需要审神者更多的包容关心与宠爱,但像是歌仙兼定作为初始刀追随着审神者的,即便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也会想要被审神者温柔地揉揉头发,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更需要审神者的肯定,更希望能够成为审神者的左膀右臂。

  宗珏从不吝啬于夸奖,他甚至还放下茶杯抬起手摸了摸歌仙兼定的头发,“继续努力。”

  “请您不要……”真的只有那一瞬间想要被审神者温柔摸摸头发的歌仙兼定颇有几分被看透心事的窘迫,慌忙抬手整理自己的发型,说出的话半点底气都没有。

  宗珏轻笑,看起来仍有那么几分冷淡的模样,却也能显露出他极好的心情。

  有人陪着喝茶聊天,时间也就过得飞快,晚餐是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一起做的,开饭前宗珏道:“待会吃完饭你们陪我去一趟锻刀室……带好你们的本体。”

  审神者锻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锻刀还需要其他刀剑带着本体在边上守着就不怎么正常了。

  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这一次锻刀,不是让刀匠式神锻刀,而是宗珏亲自上场,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手摁在刀鞘上蓄势待发,宗珏拎着锤子一锤一锤砸下,夹杂着黄泉秽气的灵力缠绕于刀身之上,这是天津神避之不及极端厌恶的气息,但是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却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有吸引力。

  比如……

  宗珏把成型的刀剑放入冷却材中,黑漆漆的模样不是现在已知的任何一振实装的刀剑,但却又带着奇异的熟悉气息。

  “敌……敌枪……”药研藤四郎喃喃道。

  缠绕着无尽怨念的黄泉秽气,可是时间溯行军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不出所料。

  一抹笑意浮现在宗珏面上,能召唤到普通敌刀,那么自然也有几率召唤到新型敌刀。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一下药总,我果然不太擅长撒玻璃渣

  以及

  黄泉大概是比非洲还非洲的地方吧哈哈哈哈

  讲道理没毛病啊哈哈哈哈

  我绝对不是在幸灾乐祸哈哈哈哈

  你们看他锻出了一把敌枪我们都要孤立他哈哈哈哈

  说着被宗珏打死】

  乖巧等留言。jpg】

  第六章

  敌枪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

  审神者论坛里常年飘着这么一个讨论帖,宗珏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自然也好好研读过一番。

  用很多审神者的话来说,敌枪大概就是只远远看到就想要跪下喊爸爸的终极魔王——机动值比目前机动权值最高的刀剑男士还要高接近一倍所以无论如何都抢不到先手攻击,能够穿透刀装直接对付丧神本体造成伤害,不受环境影响日战夜战巷战室内战均发挥稳定,而且防御超高兵装极硬,运气不好的一次战斗就会出现出现多位伤员,可以说只要看到敌枪出场,审神者们可以就开始准备好修刀了。

  假如从时间溯行军的角度来说,能够锻出敌枪来算是运气非常好了。

  只可惜不是宗珏想要的。

  他将灵力注入,开始了锻刀的最后一个过程,唤醒依附在刀剑之上的付丧神,“准备好。”

  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屏气凝神,在敌枪显现出身形的瞬间冲了上去,已经达到时之政府对刀剑能力量化也就所谓练度最高等级的药研藤四郎作为辅助牵制,身为初始刀只在新手指导任务中出阵过的歌仙兼定主攻,虽说这种安排难免会拉长战局,并且不可避免地因为歌仙兼定的练度低攻击弱导致受了些伤,但是当敌枪哀嚎着化为黑烟时,歌仙兼定的练度切切实实地往上涨了一小截。

  宗珏一一看过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的伤势,确认他们还能够继续战斗后反身又取了一份材料投入锻刀炉中,“继续。”

  这样的锻造是一种非常机械化非常无趣的工作,没有任何灵性可言,手下逐渐成型的是注定要被粉碎的牺牲品,夹杂着黄泉秽气的灵力似乎还能嗅到血池令人作呕的腥气,游离漂浮于无尽时间空间缝隙之中无所依凭的时间溯行军像是鲨鱼被带着血气的诱饵所吸引,横冲直撞进锻刀炉内,占据其中只有雏形的刀剑,污染,定型,最后化为丑陋而又熟悉的模样。

  宗珏断断续续地又锻造出了几振敌枪,敌打刀,敌太刀,甚至还有两振敌大太,还算宽敞的锻刀房里到处都是战斗过后留下的痕迹,墙上地上乃至天花板上遍布刀痕,敌刀污浊粘稠的黑紫色血液与刀剑们鲜红的血液交织,只不过到底红色极少,黑紫色遍洒。

  因为长时间高强度地进行锻刀,屋子里热得像是蒸笼,身体里的水分蒸发得极快,甚至于空气都因为这过于燥热的温度而出现了一丝扭曲。

  在这种环境下进行战斗,无论是对体力还是对意志的消耗都大得惊人,药研藤四郎恍惚都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烈火熊熊的本能寺。

  “还行吗?”宗珏问道,比起汗流浃背带着伤显得颇为狼狈的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明明一直离锻刀炉最近的他却是气定神闲连汗都没出一滴,拎着锤子冷静地察看两个战斗力的伤势。

  “没问题。”药研藤四郎捂着自己正在渗血的右腹部点点头,没有伤到内脏,也不影响正常活动,他完全可以继续战斗下去。

  “可以。”歌仙兼定答得有些勉强,他身上的伤要比药研藤四郎严重不少,毕竟大部分时间药研藤四郎都是辅助牵制敌刀,由他来攻击,以求最大限度地提升练度和对敌经验。

  “再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一次。”宗珏拿起他准备的最后一份材料放进锻刀炉,如同感受不到疲惫灼热一般挥动起锤子。

  歌仙兼定他们哪怕是站在几米远的地方都觉得扑面而来的热浪滚滚叫人喘不上气来,可想而知几乎是直面火焰的宗珏所面临的高温有多么可怕,而且整个可能长达数小时的锻刀过程中,两振刀剑还能休息休息喝口水处理一下不严重的伤,宗珏却是要不间断地挥动锤子捶打矿石,一丝不苟地注意着炉火随时进行调整,别说休息了,连稍微松懈几秒的空隙都没有。

  锤子敲击在已经初现雏形的刀剑上,一声一声规律而又沉闷,没有半点失误,也不会出现半点失误,每一锤都精准地落下,每一次炉火的调整都及时而恰到好处,宗珏的眼睛倒映着炉火跳跃炙热的红,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看,清除一切杂念大脑专注于一件事情之上,一遍又一遍演算出最佳方案,身体一板一眼毫无误差地执行着大脑演算出的方案,不知疲惫,不知辛劳,宛如精准的机器。

  ——虽然偷闲摸鱼翘班一把好手,但是一旦开始了任何一项工作,宗珏就会以百分百的专注力投入进去,不容许任何误差,不容许任何瑕疵,以最高效率把事情做到无可挑剔,但凡是看到过他现在这种工作状态的人,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能在地狱占有一席之地了。

  若非如此,鬼灯也不会那么放心地把他派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好吧,实在看不惯他每天对着金鱼草喝喝茶赏赏花完全不工作是主要原因。

  这一次的铸造似乎格外漫长,宗珏一遍遍敲打着初显雏形的刀剑,炉火又大了几分,滚烫的火星不可避免飞溅,在他的皮肤灼烧出一个个伤痕,而后伤痕又被灵力修复收拢愈合,如此反复,只是看着都觉得疼痛不已。

  刀剑一直都没有定型,每一锤下去都会是新的形状,宗珏却并不觉得着急,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兴奋。

  有大鱼在周围不停地游荡,所以杂鱼才不敢靠近,之所以迟迟不咬钩……

  大概是因为诱饵还不够香甜。

  真是贪心的鱼儿呢。

  宗珏停下锤子,咬破指尖,黄泉眷属的鲜血滴在刀身之上的瞬间,门窗紧闭的室内骤然起了风。

  来了。

  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的晦暗气息充斥着房间,风穿透了无尽时间空间的洪流直直席卷,并非依附,而是吞噬撕咬着刀身上的秽气灵力,就像是荒原之上狮子一口咬住羚羊的喉咙,刀身不断地震动着嗡鸣着,垂死挣扎却又无处可逃,在一个猛地抖动之后,寸寸碎裂。

  风更大了,卷着叫人遍体生寒的怨念翻涌呼啸仿佛铺天盖地,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才能勉强看清眼前,一道身影藏在风中影影绰绰逐渐凝实,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冲向了歌仙兼定,手上的兵器闪烁着诡谲的寒光。

  是枪!

  比他们所面对过的任何一振敌枪还要快,在意识到的同时枪尖就抵在了歌仙兼定胸口,在他的衣服上撕开一个小口,只要再深一点点,再用力一点点,他就会碎刀当场。

  但是枪尖无法再寸进分毫了,宗珏牢牢地抓住了枪尖,无论对方如何嘶吼着用力,他的手都稳稳地握着枪尖,进不得,退不得。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宗珏却像是毫无所觉,只直直地看着眼前这振敌刀,压迫着对方无法动弹。

  这应该是一振敌枪,但却不是他们所遇见过的普通的敌枪模样,矫健有力的身体覆盖着的是便于行动的轻甲,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又被黑雾笼罩,只有一双蜜色的眼睛从轻甲的缝隙之中露出来,折射着刺骨的冰冷与怨毒。

  他手上的本体也不一样,是一把裹缠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短枪,不过小臂长短,通身都是阴沉冰冷不带任何光亮的黑,只有枪尖的锋芒带着丝丝寒意。

  没错了,时间溯行军阵营出现的新型敌刀之一,也是宗珏的任务目标之一,时之政府暂时将其定名为敌短枪,和所有的枪一样能直接穿透刀装攻击本体,而且比普通的敌枪速度更快杀伤力更大,几乎开局就能一枪直接带走一个,刀装极厚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只能勉强击退根本无法斩杀,最重要的是这种枪造成的伤害是永久性的,不能通过手入或者治愈术法进行恢复。

  也就是说一旦被伤到,就再也无法治愈。

  啧,还是轻敌了。

  “你们出去。”宗珏说道,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把门关好。”

  “……是。”纵然再怎么不甘,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也很清楚面前的敌人不是他们能应付的,硬是要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反倒成了累赘。

  见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离开,敌短枪嘶吼一声扭身就要去追,却被宗珏一脚踢得撞在锻刀炉上。

  “天津神那么脆弱,不小心被我搞得神堕可就糟糕了。”宗珏喃喃念叨着,随意甩了甩手上的血,滴在地上的鲜血漂浮起淡淡的黑烟,他的脚下,光明到达不到的阴影之中,还在不停流血的手上,有什么不可感知但却确实存在着的恐怖被揭开了封印,翻涌了出来。

  如同西洋神话里,潘多拉打开了灾祸的魔盒。

  空气里回荡着尖叫声悲泣声哀嚎声一切一切带给人不适与痛苦的声音,凭空有火焰燃了起来,幽幽震颤着似是扭曲的人脸,屋子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不,应该说像灌注进了满屋子的水泥,把所有可以称得上正面的气息挤了出去,只留下了因为过于巨大的量压缩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屋子里而凝固如实质的怨恨。

  仇恨,嫉妒,贪婪,傲慢,这世间还有哪里能酝酿出比黄泉最深处还要甘美的恶呢。

  跟宗珏这种黄泉出身的祸津神相比,敌短枪那么点怨念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那么……”宗珏漫不经心地走到瘫软在地上的敌短枪面前蹲下身,像摸猫猫狗狗一样摸着他的头,“听话一点好好配合,嗯?”

  敌短枪战栗,垂下头一言不发。

  既不反抗,却也不愿意配合。

  ……

  几分钟后,宗珏拉开了门,除了手上的伤之外毫发无损,连衣服都没破半点,他抄着手看着坐立不安往锻刀室里瞅的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淡淡道:“准备一下,明天出阵。”

  锻刀室内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一样。

  第七章

  是不是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毛茸茸的,小小的,就会显得非常可爱?

  哪怕是凶恶或者丑陋的存在,似乎也是如此。

  药研藤四郎蹲在桌边,围着桌子上的纸盒子看个不停。

  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小学里的孩子围观班级里要饲养的小仓鼠,跃跃欲试想要把手里的小饼干喂进去。

  “大将,这个好厉害啊!”药研藤四郎看着盒子里的小奶狗感叹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没错,小奶狗,趴在盒子里的是一只看起来都还没有断奶的小奶狗,一身黑色的,短短的但是浓密厚实的皮毛,由尾根到尾尖渐细变化的小尾巴,三角形的耳朵耷拉着,眼尾微垂,眼睛是漂亮的蜂蜜色,倘若不说任谁也想不到几个小时前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敌短枪。

  小奶狗哼唧两声,声音又软又细。

  “一个朋友送的试验品。”宗珏侧躺在回廊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敌短枪的本体——一振精巧细致仿佛艺术品的短枪,有风跟随着枪尖流淌,不知从何而来的风。

  “试验品?”药研藤四郎有些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宗珏想了想,解释道,“中国那边有一种巫术叫做造畜,我那个朋友参照了这个法术的运转机制做出来了一种机器,可以把人变成动物。”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药研藤四郎道,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机器到底有什么用处。

  “主要是因为有些人不感同身受一下就不知道真心悔改。”宗珏说道,“所以才不得不经常进行技术革新。”

  地狱技术部专门为恶意虐待动物及偷猎等行为研制出的造畜机器,目前还处在试验期未能投入大量使用,宗珏技术部的朋友在他上任审神者之前送了他一台。

  比起体型正常不宜看管的敌短枪,四肢短小连本体都拿不起来的小奶狗无疑是没有任何逃跑机会的——就算是想跑,随手一捞也就能拎回来。

  既然不愿意说话,那么也就没必要说话了。

  反正他只需要

  歌仙兼定举着一个小奶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蹲下身试图把奶嘴塞进小奶狗的嘴里。

  “要好好吃东西啊。”他满脸严肃地说道,鉴于审神者刚刚嘱托他们要好好照顾这振来历不明的敌短枪,他正认真思考着要如何投喂才能将其养得胖一些。

  至于审神者为什么要养?

  宗珏表示接下来的任务需要带着他,对审神者信任满满的初始刀也就接受了这件事。

  奶瓶里冲泡着的奶粉不冷不热温度正好,满满都是香甜温暖的气息,小奶狗一开始还恹恹的不怎么愿意张嘴,被药研藤四郎捏着下巴强行喂进去两口之后就乖乖地咬着奶嘴吧嗒吧嗒喝起来,连自己被歌仙兼定摸了摸身上的毛都没怎么反抗。

  反正反抗也没用,他现在这幅样子连砧板上的鱼肉都不如,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同于作为人形时通身冰冷轻甲的锋锐冷酷,小奶狗模样的敌短枪有着一身手感极好柔软细密的皮毛,歌仙兼定摸了摸之后还让药研藤四郎也摸了摸,犬类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上一些,把手埋进去舒服的不得了。

  小奶狗生无可恋地咬着奶嘴完全一副随便他们宰割的样子,宗珏也没有怎么去管他们,只专注于手上的短枪。

  有风缠绕在枪尖,流淌变换着不同的形状,风声里满是若有若无的声响,鸟叫,蝉鸣,山涧流水,樱花初绽,还有深海的波涛汹涌,循环往复,那声音裹挟在风里,从不知隔了多远,隔了多少个时空,多少岁月的地方吹来,声音细碎,如流光遍地,拉扯出缠绵悠远的光晕。

  从何处而来的风呢,这正是宗珏在研究的事情,沿着风吹来的方向追根溯源,定位到最初的位置。

  这振敌短枪诞生的世界。

  虽然有些花时间,但总是能找到的。

  然后……

  宗珏站起身,理理衣服开口道:“出发了。”

  “是。”穿着出阵服的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朗声应道,倘若不是药研藤四郎怀里抱着的小奶狗,想来应该会更有气势一点才对。

  但是小孩子搭配小奶狗的可爱双重暴击,足以让宗珏心满意足地忽略掉这么一点小问题,伸手揉了揉药研藤四郎的头发。

  药研藤四郎低下头,认真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快点给本丸带一振五虎退或者其他的什么爱撒娇喜欢审神者摸摸头的小短刀来分散一下宗珏的注意力,这种宠爱小孩子的方式,的确有一点点开心没错,但是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啊。

  “对了。”宗珏漫不经心补充了一句,半眯着的黑眸间闪烁出一点锋芒,“这次的目的并非守护历史,只要全歼时间溯行军就好。”

  “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

  时之政府的机器只能让刀剑男士在时间轴进行穿梭,而宗珏却是能够带人在空间轴中进行跳跃,甚至可以准确降落在某个确定的空间坐标上,这也是为什么任务会交到他手里来的原因——

  时间溯行军阵营出现的新型敌刀,已经可以确定来自于不同的空间轴。

  宗珏带着自己的刀剑们降落在了一间极为普通的民居内,干净整洁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柔软的布艺沙发,藤编的柜子,电视正开在某个播放着肥皂剧的频道,窗台上养了几盆绿萝,又挂了一串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风中作响。

  一个普通民居的普通午后。

  “这里是?”歌仙兼定下意识护在审神者身前,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我在这个世界的住处。”宗珏拍拍歌仙兼定的肩膀让他放松警惕,自顾自转身上楼,“你们随意坐,我去给你们找两件衣服换上。”

  这两振刀的出阵服走出去都太过显眼,不便于隐匿。

  药研藤四郎弯腰把怀里的小奶狗放在地上,跟在审神者身后道:“现在情况不明,请允许我跟随您一起。”

  宗珏扫过眼神坚定的小短刀,点点头:“歌仙你照顾一下它。”他指了指地上的小奶狗,而后对药研藤四郎道,“你跟我一起来收拾东西。”

  小奶狗在地上四处嗅嗅——他也不想做出这种动作来的,但是该死的身体就是这么下意识做了,空气里漂浮着柔软而又温暖的味道,草木香气夹杂着书本的墨香,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复杂味道,但是跟本丸里那种近乎虚幻的遥远距离感不同,一切都近在咫尺,他低头嗅嗅嗅嗅地就磨蹭到了布艺沙发边上,地上落着几个抱枕,他蹭了蹭一个抱枕,就趴了下来,一动不动。

  歌仙兼定揉了揉小奶狗的毛,把他抱到沙发上又盖上小毯子,自己坐在旁边对着电视上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的狗血肥皂剧开始发呆。

  现在人类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么复杂的地步了吗?

  楼下歌仙兼定陷入了对人类感情的迷茫之中时,楼上药研藤四郎跟在宗珏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

  素雅的蓝色墙纸,木质地板已经有些年头了,走起来有些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透过窗户能看见外头街市的风景,也都是些普通的二层小楼,几户人家在院子里晒了被子衣物,街上小孩子欢笑着跑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但却又是这世间最为普通的风景,那些他只在书本或者资料里见过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在他眼前化为了可触碰的现实。

  但是他现在却想着更加让自己在意的事情。

  他可不是被审神者召唤,能够对审神者报以全身心信任的歌仙兼定,对他来说宗珏身上谜团重重充满了可疑之处,即便探究审神者在现世的真实身份是他们的大忌,但是有些事情他不弄清楚,总是觉得心里不安稳——为什么会锻造出敌刀,为什么要留下那一振敌短枪,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跟这个审神者相处才短短两天不到,问题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让他甚至没办法把握住自己对待审神者的态度,不由自主地就被宗珏带着走。

  宗珏打开房门,俯身在柜子里翻找自己的旧衣物——审神者的身材高挑,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都要比他矮上不少,只能找找看有没有他之前的衣服可以穿的。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他说着拎出一件小孩子的衣服抖了抖放在药研藤四郎身上比了比,放在一边,“我尽量如实回答你。”

  歌仙兼定像是家养的猫,天生就对审神者带有着无尽的信任与依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愿意坚定地站在对他付出了爱与关注的审神者身边,而药研藤四郎则是从外面收养回来的流浪猫,警惕性十足,就算偶尔会愿意对审神者撒撒娇蹭蹭毛,但是本性依旧带着几分对审神者的不信任,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紧张地炸起浑身的毛。

  药研藤四郎伸直手臂配合审神者比划衣服大小,他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获得了审神者许可之后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困扰自己最久的问题:“我想知道,您和时间溯行军有没有关系?”

  本以为他会问自己身份的宗珏一怔,继而笑了起来,“当然没有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您锻造出了敌刀,还把敌短枪留下来了……”药研藤四郎答道,普通审神者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锻造出敌刀的,他们天生就像是磁铁的两极互相排斥。

  “怎么说呢,时之政府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雇用我。”宗珏把一件外套套在自家小短刀身上,“你可以理解为我的灵力本质上与普通人有所不同,能够吸引时间溯行军,留下敌短枪是因为我需要他来定位空间坐标。”

  刀剑男士暗堕后的形态会生出和时间溯行军一样的骨刺,就证明了他们的本质构成极为相似,付丧神的存在本就同时具有着神性与魔性,相比起在高天原神格稳固的刀剑男士们,时间溯行军更加偏向于生于世间丑恶欲求无望执念的妖怪。

  宗珏有位驱魔人朋友曾经告诉过他,退治妖怪需要知晓三个要素——形,真,理,也就是由人的因缘善恶所形成的妖怪形态为何,事件的真相为何,以及当事人的想法为何,唯有如此才能铲除缠绕于人心的执念,斩去因,果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所以他需要知道敌短枪在这个世界的真身是什么,又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堕落成为时间溯行军,以及他所渴求执念着的究竟是什么。

  斩断执念,满足渴求,阴霾自然就会散去。

  这也是宗珏除了直接毁灭世界线之外能想到的,最为柔和的办法了。

  虽然没有实践过,不过根据他的经验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嘛,要是实在不行,就直接摧毁世界线吧。

  第八章

  “所以说,您并非站在历史修正主义那一边的。”药研藤四/郎像是对审神者给他的答案非常满意,并没有再问下去。

  这次反倒是宗珏有点好奇了,“你就不想问点别的吗?”

  药研藤四郎摇摇头,说道:“只要这样就够了。”

  剩下的一切,他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去判断,而且他天生就有几分远超常人的豁达,即便是对于让许多刀剑男士都耿耿于怀的织田信长,他也能坦然地做出“不过是一个普通正常的人”这样的评价,只要审神者不会倒向敌方,也不会做出像他的前任审神者那样糟糕的事情来,别的事情似乎也就不是那么重要叫他非得刨根问底弄个明白。

  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教会了他不要太过于执着于某些事情,否则只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药研藤四郎拿着宗珏递过来的衣服在身上比划着,脸上的表情沉凝了一瞬之后快速地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在宗珏的旧衣服里挑出自己喜欢的几件放在手上拎好,又拿了两件大一些的下去给歌仙兼定试穿。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电视里的剧情正好进行到高潮阶段,女主角一声嗓音高亢的哭喊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歌仙兼定正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看,就好像是在看什么复杂深奥的专业著作一样,就差手里拿着纸笔逐条逐列做笔记了。

  更加令药研藤四郎惊讶的是,不光歌仙兼定看的认真,原本趴在沙发上蔫哒哒的小奶狗居然也看得认真,一本正经地蹲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尾巴一拍一拍,憨实的小狗脸上写满了严肃,那模样不是在钻研什么专业著作,分明是在看什么能决定他生死存亡的重要信息。

  药研藤四郎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电视的方式不对,才没能在这部他只看了几秒钟就能推测出绝大部分剧情的肥皂剧里找出什么发人深省能让喜爱风雅也确实极擅长风雅之事的歌仙兼定以及恹恹装死拒绝交流的小奶狗,不对是敌短枪同时沉迷的亮点。

  他把手上的衣服搭在一边,以审视的眼神打量着电视里抒发感情基本靠吼的男主和眼泪流得毫无美感的女主角以侮辱正常人智商的逻辑争吵,灌了一耳朵你听我解释我不听你解释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就是不听你解释。

  宗珏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箱下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自家两振刀剑端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肥皂剧看得起劲,他们之间蹲着的小奶狗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像是从中看出来什么共鸣一样激动不已。

  “你们先去换衣服,我已经订好机票了,换好衣服马上出发。”叹了口气,宗珏直接摁掉电视的电源键,然后把坐在沙发上的两个赶去换衣服。

  沙发上的小奶狗歪着脑袋用水汪汪湿漉漉的蜂蜜色大眼睛看了他一会,脑子里还清醒地记得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但是身体却本能地想要往宗珏身边蹭,甚至还想要翻个身把小肚皮摊开来给宗珏挠挠。

  只可惜宗珏似乎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对于凑到手边的毛绒绒没有任何热情,非常敷衍地撸了撸小奶狗的脑袋就把手移开了,注意力都没有投注上几分——要知道当小奶狗还是英姿飒爽的敌短枪的时候,宗珏可是比现在热情得多得多。

  虽说是作为敌人而言的战意。

  小奶狗甩甩脑袋,两只小小的前爪扒拉着宗珏的膝盖,努力地昂起头看向桌面,那上面放着许多的卡和钥匙,他看见宗珏正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牛皮绳的项链对着他的脖子比了比,下意识就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没来得及扭头跳下沙发,就被宗珏抓着在脖子上系上了一根皮绳截短改装的项圈——宗珏甚至还在牛皮绳的装饰铜片上写上了手机号码,背面更是留下了“送回重酬”等字样,气得小奶狗张嘴就咬在了宗珏手上。

  一嘴的血腥味,这是当然的,宗珏手上被短枪留下的伤并没有好,只是不再像是刚开始受伤的时候那样不停地流血,可被这么咬上一口,多少还是又流了些血的。

  “不带上项圈,可是要被抓去关起来的。”宗珏在小奶狗胖乎乎的屁股上拍了一记,“我说过的,听话一点,嗯?”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听起来跟平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小奶狗立刻就乖顺了下来,夹着尾巴呜咽了两声,又舔了舔宗珏受伤的伤口,用自己那水汪汪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那微微下垂的眼尾,天生就带了十足可怜巴巴的意味。

  宗珏跟他对视几秒,移开了视线。

  “主殿。”歌仙兼定时机正好的走了出来,“让您久等了。”

  药研藤四郎也紧跟着走了出来,“这么穿应该没错吧?”

  宗珏的衣服并不是多么有设计感或者时尚感的流行款,基本上都是店里随便选的基础款式,简单归简单但胜在经典,几年前的衣服现在拿出来接着穿也不会显得太过老土,在刀剑过硬的颜值衬托下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好看。

  “你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他并不急着出发,慢吞吞开口道,“就如同我之前告诉过你们的,这次的出阵不同于寻常的战场,可能会非常的危险,即便有御守你们也有不小的几率碎刀,我也并不是一定需要你们跟着才能完成任务,如果不愿意去的话你们可以留在这里。”

  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个世界大概再也不会有哪里比他的这间民居更加安全了。

  “主殿,”歌仙兼定坚定地看着宗珏,“葬身于战场,本就是刀剑的荣耀啊。”

  药研藤四郎也微笑着握住刀柄,“请您无须在意。”

  “那么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宗珏说道,面容多了些柔和的意味,拎着小奶狗的后颈站起来,“走吧。”

  普普通通的民居大门推开是普普通通的城镇街道,就连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非常的普通——确确实实的,大众意义上的那种普通,生活在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平凡小镇里,在小镇上的公立高中教书,科目是不起眼的美术,规规矩矩地上课下课毫无亮点,属于就算是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的那种边缘人物。

  没有谁会对他的事情感兴趣,也没有谁会无聊来打听关于他的事情。

  这样子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即便是在这个世界唯一还算的上是不太普通的可以使用被世人认为是所谓魔法的魔术师身份,在并不算多么大的魔术师圈子里也是普通到会被轻易忽略的角色。

  好吧,他当年还在时钟塔读书的时候确实一度是备受瞩目的天才没错,但是毕业后他身上的天才光环似乎就快速的失去了光芒,一直都在做着些不痛不痒的研究,如流星陨落泯然众人,甚至现在如果在魔术师圈子里提起他的名字,大部分人都是觉得熟悉却又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对于宗珏来说,这样子的身份刚刚好,能够让他自然地融入绝大多数场合而丝毫不显违和,也不会过于显眼失去行动自由。

  就像现在,他拎着行李带着两个从未在镇上出现过的陌生面孔出门,被邻居太太看到问起时也只消推说是亲戚或者朋友即可轻易脱身,尤其他那位邻居太太性格格外大条很好糊弄,丈夫从事编辑工作,说实话是个没什么太大能力而且有点蠢的男人。

  邻居太太夸奖了药研藤四郎长得非常可爱,还拿了些糖硬要塞给他吃,然后又高高兴兴地开始晾晒衣物,丝毫没有意识到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出现得有多么突兀。

  于是宗珏就这么平安无事地带着自家的两振刀剑外加一只小奶狗到了机场,充分运用了自己时钟塔高材生学会的东西让所有人忽略了那两振明晃晃不能带上飞机的刀剑本体外加一条必须要托运的小奶狗,一个多小时后稳稳当当地踩在了目的地的土地上。

  这是一座极具生命力的城市,和他们出发的那座小镇的宁静不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来入夜后的灯光不比满天繁星黯淡,走出机场,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虽然已经非常淡了,然而风中仍然带着海水微微咸腥的气息,向北濒临大海,向南则是巍峨俊秀的山峦,宗珏叫停了一辆出租车,沿着街道一路向西,过了横跨河流的大桥,就好像是从现代回到了以前。

  不同于河对岸繁华发达的工商业地带,这里仍然维持着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的模样,古老的房屋林立,有许多还是木质结构,在岁月的侵蚀下泛着温润庄严的光泽,大多数的传统和式建筑中偶尔也间杂着一二华丽雍容的欧式小洋房,有着大大的花园和带着雕塑的喷泉,花园里开着小朵玫瑰,正是最盛的时节。

  出租车停在了一间看起来颇有些年份的二层民居前,可能已经很有些年头没人住的缘故,门前的杂草长得热闹,绒绒生了一片。

  “这里是冬木市。”宗珏点了点小奶狗的脑袋,“你应该很熟悉吧。”

  在还没有这具人类的形体之前,作为兵器追随着自己的主人,为他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再过几天,七位御主,七位从者,一场赌上性命不择手段的生死搏杀即将在这里上演。

  而宗珏的任务,也即将正式开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某种阴暗的冰冷的存在,正在脚下的土地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本次出阵地图为F/Z,出阵难度【极难】,限制等级无,主要获得物品不明,建议在没有随身携带宗珏大佬的情况下,不要随意进行探索

  乖巧跪坐等小天使们的地图攻略w

  第九章

  初春时节的冬木市还没有完全从冬天的寒冷里恢复过来,风断断续续地吹拂着大地,像是初为人父的新手爸爸一样,又是想要温柔地爱抚自己的孩子,又是笨手笨脚地把握不好力道,不过到底还是渐渐吹开了笼罩了这个城市一冬的寒冷萧瑟,树木抽出嫩芽,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药研藤四郎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外头那棵樱花树一夜之间绽开了七八朵,明明昨日回来时树上还都是收得紧紧的花苞,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拽下衣架上的外套一披,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下了楼:“大将!樱花开——”

  话音未落他就收了声音,歌仙兼定正对着他做出噤声的手势,他捂着嘴点点头,扒拉着门缝往里看——审神者正趴在被炉上睡得昏沉,手边散落着一本本写着陌生西方文字的厚重书籍,以及写着密密麻麻的摘记与分析的笔记本,小奶狗趴在审神者怀里也睡得正香,小鼻子抖啊抖时不时还会吹出个小奶泡,吹破了整个身子就跟着哆嗦一下,扭来扭去不安地试图翻个身,被审神者迷迷糊糊地揉两下脑袋,也就安心地继续闭着眼呼呼大睡起来。

  “昨晚一直熬到现在。”歌仙兼定小声道,把手上的早餐端给药研藤四郎,然后又去拿了件外套垫着脚走了进去,轻轻把衣服搭在了审神者肩上。

  他的动作非常轻巧,不过审神者还是被惊醒了过来,眯着眼睛揉揉脸问道:“什么时候了?”他的声音很哑,带了几分干涩,药研藤四郎三两口吞下嘴里的早饭倒了杯水送进去。

  “还不到八点。”歌仙兼定说道,“时间还早,您可以再休息一会。”

  “嗯……”宗珏也懒得动弹,直接往后一仰躺在榻榻米上,又蜷着身子往被炉里蹭了蹭,拽着被子盖到胸口,“再过一个小时叫我。”

  “是。”歌仙兼定把抱枕垫在审神者脑袋下面,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乱的书籍,小奶狗咬着他的衣角扯了扯,低低的呜咽了两声。

  “饿了吗?”歌仙兼定熟练地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后颈,又搔了搔他的下巴,小奶狗舒服得眯起眼摇着小尾巴,抱着药研藤四郎递过来的小奶瓶吧嗒吧嗒吸个不停,一点也不反抗地被抱了出去。

  歌仙兼定拉上窗帘,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以求给审神者一个完美地睡眠环境。

  一个小时能做什么呢?歌仙兼定盘算着去附近的超市买些好的食材给审神者补补身体,这几天审神者几乎天天都是昼夜颠倒睡眠不足的状态,对精力的消耗是很大的,药研藤四郎则是回房间拿着纸笔仔细整理起了他昨晚在外探查到的消息,列出一份条理清晰内容简要的报告准备交给审神者过目。

  因为小短刀卓越的夜间行动能力,他一直都是负责夜间探查工作的,往往回来都已经是后半夜,把信息简单整合记录之后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再进行更进一步的筛选和分析,歌仙兼定跟他正好相反,尽职尽责地初始刀负责白天在外探查,晚上药研藤四郎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的调查报告就已经摆在了审神者案头,详细准确地记录着目前关于圣杯战争他所探听到的情况。

  目前确定的御主只有作为冬木市地脉管理者的远坂家家主远坂时臣以及他的弟子圣堂教会的代行者言峰绮礼,和远坂家一样是圣杯战争初始御三家的间桐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但是间桐家那个离家出走好几年的小儿子间桐雁夜这几天偷偷回了本家,大概也是准备参战的。

  不出意外的话同样是御三家的爱因兹贝伦此次也会参战,就是不知道参战者是谁,此外还有三位参战者仍然是未知状态。

  既然小奶狗是短枪形态,那么他很大可能就是七位从者里的Lancer,根据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这些天对小奶狗的种种试探来看,Lancer的御主估计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角色,最起码绝对不是什么心胸豁达能够让人忠心跟随的设定,才会每次稍微一提就能让小奶狗一副如临大敌龇牙咧嘴的炸毛样子,要是人在面前只怕要一口咬上去了。

  药研藤四郎新开一页,把自己对于Lancer御主的猜测写了上去,考虑到小奶狗对于各种肥皂剧谜一样的热情态度,他在“疑似有难以调和的情感纠葛”这一条上画了个五角星,又仔仔细细地涂成红色。

  此时歌仙兼定正在超市里挑选着今天食材,超市里大大的冷柜无论看过多少次他依然会觉得惊奇不已,不过却已经不会像是第一天那样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在冷柜里挑选出品质优良的牛肉,又购买了一些蔬菜,今天的三文鱼看起来很是不错的样子,他也拿了一些放在购物篮里。

  在水果区思考要买什么水果的时候,他遇上了住在这附件的玛凯基太太,听姓氏就知道她并不是日本人,这是一位几十年前从外国搬来的老妇人,性情温和敦厚乐于助人,在这附近很是受欢迎,歌仙兼定第一次来超市的时候也多亏她提供了不少帮助,才让歌仙兼定顺利地完成了购物。

  “哎呀是歌仙先生啊。”玛凯基太太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会显得更深一些,让她看上去更加慈祥和蔼,她笑眯眯地拉过身边有些别扭的少年向歌仙兼定介绍道,“这是我的孙子韦伯,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韦伯,这是我们隔壁的歌仙先生。”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歌仙兼定的眼神在韦伯的手背上多停了一瞬,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招呼,“我时常听玛凯基太太提起你呢。”

  “啊……嗯!”韦伯眼睛左右看了看,慢了半拍跟着弯腰道,“长辈承蒙关照了。”

  玛凯基太太显然对这个很久没见面的小孙子突然回国十分惊喜,拉着歌仙兼定聊了好一会小孙子小时候的事情,倒是韦伯满脸心不在焉,视线到处乱飘嗯嗯啊啊敷衍地接着玛凯基太太的话,仔细看神情里还有那么几分紧张与慌乱。

  歌仙兼定看着时间很是适时的结束了对话,拎着大包小包付钱离开了超市。

  韦伯有些心神不安地盯着歌仙兼定的背影,不自在地摩挲着手背上的三道红色痕迹,在玛凯基太太喊他的时候才猛地回神,一边帮玛凯基太太挑选苹果一边问道:“刚刚那位歌仙先生……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玛凯基太太答道:“还有一位宗先生和一个孩子,说起来你小时候还经常跑去宗先生家里玩呢,不记得了吗?”

  “啊,我,我想起来了!”韦伯慌乱地答道,“就是,不过那个,太久没回来都反应不过来了。”

  “你还真是,要是宗先生知道了可是要不高兴的啊。”玛凯基太太摇头叹气,但是也没有再追究什么,只念叨着回去要把新做的点心送一些给邻居们之类的,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在玛凯基太太看不到的地方,韦伯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露出了逃过一劫的放松神情。

  他当然并非玛凯基太太那个在国外读书的小孙子,而是利用魔术模糊认识顶替了其身份,以求在圣杯战争中有一个足够隐蔽的落脚地的三流魔术师韦伯。维尔维特,他甚至还没从时钟塔毕业,天资也并不出类拔萃,没有什么流传深远的家世渊源,纯粹是怀抱着展现实力得到所有人承认这样颇有些孩子气的愿望,头脑发热地闯进了这场赌上性命的战争之中。

  “不堪一击。”这是歌仙兼定给他的评价,虽然他身上的确有许多值得肯定的闪光点,但是在这场战争里,他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闯进了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又为此赌上了什么,即将失去什么,比起那些为此而提前不知多久开始准备,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觉悟的对手,哪怕他在一开始就丢了性命彻底退场歌仙兼定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话不要说得太满。”宗珏捧着茶杯窝在被炉里说道,被炉真的是个糟糕的东西,暖洋洋软绵绵,窝进去就一点也不想爬出来,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慵懒的调子,苍白的脸色难得的泛起些红晕。

  “年轻人总是有着无限成长空间的。”他喝着茶翻阅着大部头的魔术理论书籍,满目的德语或者阿拉伯语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阅读难度,就像是看消遣读物一样悠闲地捧着茶边看边和自家刀剑闲聊两句,药研藤四郎的报告他刚刚批阅完毕,小短刀对于情报的敏感性无疑远比宗珏预计的要优秀,应该说不愧是从小在战场上打滚的短刀吗,将各种看似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连在意思几乎就是和砍杀敌人一样近乎于本能的反应。

  药研藤四郎听着审神者的毫不吝啬的夸奖,掩饰性地拿了个苹果利落地旋转着削掉果皮,应答了几句。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被这么直白的赞赏,不太能做到和别的本丸的自己那样从容以对。

  他身边小奶狗踩着削下来的果皮好奇地想要上嘴咬一口,这几天小奶狗精神了许多,跑来跑去的不再是一开始恹恹的样子,就是一定程度上更加的像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小奶狗了。

  最近被犬类的思维影响得越来越厉害了,这也算是造畜机器的后遗症吧,宗珏顺手记了下来。

  歌仙兼定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进行今天的探查工作。

  宗珏拉着他的领子仔细检查过御守完好无损,才挥挥手道:“路上小心。”

  “我出门了。”歌仙兼定这么说着,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

  药研藤四郎把切好的苹果端给宗珏,宗珏看了看他中筒袜和短裤之间露出来的的大片皮肤,指了指被炉对面道:“你也进来吧,暖和一点……也帮我整理一下文件。”

  药研藤四郎点点头坐进被炉里,温暖从腿一路蔓延到全身,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接过审神者递过来的文件开始认真进行整理和抄写工作。

  然而暖和的被炉,满目生硬复杂看不太懂的专业名词还有昨晚探查到后半夜才回来只睡了几个小时的后遗症慢慢显现了出来,困意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小短刀的大脑,最开始还只是打几个呵欠,没过多久就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稍一走神上下眼皮就合在了一起,手上还捏着笔就睡了过去。

  宗珏停下笔,站起来把身上套着的外套脱下来小心披在小短刀身上,又把精神地跑来跑去的小奶狗捞起来丢进歌仙兼定的购物袋里塞个球让他自己玩,然后坐回去接着研究圣杯的组成构造。

  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有飞机的踪影从天际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云迹。

  第十章

  夜已经很深了,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往十二点的位置移动,这是那种老式的自鸣钟,每到整点都会有木雕的布谷鸟跳出来,发出布谷布谷的欢快鸣叫。

  透过自鸣钟边的窗户可以看到满天繁星,每一颗星子都沿着无形的轨道移动着,经过长达六十年的漫长旅行,终于缓缓到达了星轨之中的某一点。

  在繁星长达亿万年的生命中,这也许只是最为平常最为普通的一点,但是当所有星星们都恰到好处地到达了这么普通而平常的一点时,就像正确的钥匙对应上了正确的锁,打开了闭锁多年的阀门,于是空气中的某些不可为常人所知的力量在今晚变得格外活跃,灵力在地脉之中奔涌咆哮,如沉眠初醒的恶兽妄图挣脱困缚自己的锁链。

  长达六十年的时间里,再不会有比此刻更加适合进行召唤仪式的时刻了。

  用鸡血,或者水银,或者熔化的宝石,或者等等一切蕴含着力量的材料画出复杂神秘的法阵,被月光所照耀着的线条隐约闪现出晦暗的光泽,似乎那被精心绘制而出的纹路并非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仿佛什么猛兽一般蛰伏着喘息着,蠢蠢欲动着即将破笼而出。

  时针,分针,秒针,同时停在了刻着罗马数字十二的位置,时间仿佛变慢了千万倍一样,翅膀上鎏金的木雕布谷鸟猛地从它的小房子里跳出,张开嘴“布谷布谷”地叫了起来,声音婉转嘹亮,红宝石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活物神采奕奕,和翅膀一样用黄金描摹的尾羽跟着叫声一翘一翘,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起。

  伴随着布谷鸟的叫声,地脉之中,空气之中,存在于可见不可见的万物之中的灵力翻涌了起来,如一根根细线漂浮,又被看不见的手收拢编织,在虚空之中架起流光溢彩的“桥”,延绵了大半夜空,一道又一道明亮无比的辉光从不可感知的远处而来,沿着“桥”游走于天际,在某个瞬间骤然落下,那样明亮的光彩在天际闪过,却也不过是如同流星一般稍纵即逝,甚至不曾引起过常人的半分关注。

  这是大多数人都无法窥见的瑰丽光景,也是时隔六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奇景,为这场圣杯战争准备了许久的御主们颂念着咒文,铭刻于手背上的鲜红令咒与法阵相呼应,光芒闪烁灵力弥漫,打开了世界里侧与外侧的通道,虽然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缝,却也足够某些存在沿着这通道降临于世。

  灵力编织而成的桥梁如同巨大的网,焕彩生辉五色斑斓,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炫丽辉煌让人移不开眼,一抬头就仿佛要被那闪烁的辉光把灵魂也吸了去一般。

  “真好看啊……”歌仙兼定感慨道,连杯子里的酒空了都没察觉到径直往嘴里送,只觉哪怕穷尽言辞也无法描绘出他今晚所见千万分之一的壮丽,这是自然与人力在时间酝酿下共同造就的奇景,只有亲眼看过才知道,满肚子的才思到了嘴边,也只能叹上一句“真好看啊。”

  宗珏仰头喝光酒杯里的酒,懒洋洋地哼着支年代古早的曲子,手指敲在膝上慢悠悠打着拍子,小奶狗扒拉在他腿上仰头看着天上的辉光坠下,明亮的光彩倒映在他明亮的蜜色眼睛里,像是整个星辰大海浓缩在了那带着蜂蜜色泽的美丽金色之中,似乎有些看呆了一样,小尾巴一甩一甩,眼睛眨也不眨,嘴巴半张着,隐隐有口水往下流。

  药研藤四郎举着酒壶给歌仙兼定和审神者斟酒,然后捧着自己的果汁杯子小口小口喝着,也不知道审神者究竟是哪里来的观念,念叨着小孩子不准喝酒给他额外准备了一壶鲜榨果汁,哪怕他据理力争自己已经几百岁了早就能够正常喝酒了也只是被审神者摸摸头,哄孩子式地让他抿了一小口。

  宗珏没有令咒,自然也就不需要召唤什么英灵,不过他知道今晚会有很多御主同时进行召唤,被唤醒的地脉挥散出的灵力星星点点如草丛里的萤火虫,受这灵力的刺激庭院前面本来只开了几朵的樱花瞬息之间满树芳华,风一吹飘飘摇摇如下了一场粉雪。

  这么好的风景,最适合带上一两壶天国秘藏的美酒,躺靠在不会被挡住视线的高处欣赏,比如他们居住的民宅的屋顶,老式房屋的屋顶还是一片片黑色的瓦,翘起的屋檐正好用来挂酒,他们三个谁也不是连屋顶也爬不上去的娇弱设定,唯一一个五短身材的小奶狗也被药研藤四郎抱在怀里一起带了上去,还被宗珏用手指沾着喂了点酒,晕晕乎乎显得更加憨厚好骗,笨拙地用四条腿在三人身上翻山越岭移动着。

  药研藤四郎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小奶狗抬起头痴痴昵昵地凑过来,小舌头巴巴地舔着他的手,肚皮朝天躺在他的腿上,一点也不抗拒地被他摸着肚皮。

  虽然知道他的本体是一振敌短枪,但是本性温柔的小短刀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砰地一声击中了一样,软成一团根本硬不起来,摸着手掌下并不是特别柔软还有点微微扎手的皮毛,他犹豫了一下,向审神者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准确的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特别清楚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虽说是要全歼时间溯行军,但是他这些天几乎已经把冬木市走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时间溯行军的半点影子,唯一一个时间溯行军现在正在他腿上打滚撒娇,审神者倒是一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每天有条不紊地写写画画读那些厚厚的原文书再整理出让他头晕眼花的学术文章,半点不着急的样子。

  宗珏抬眼看了看躺在小短刀怀里一脸享受的小奶狗,淡淡道:“不要着急,静观其变。”

  他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也并不想过多介入,目前他所需要的就是隔岸观火,顺便摸清楚这个小家伙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希望你的主人能聪明一点。”宗珏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小奶狗都归到了时间溯行军那一方,想来他的原主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好吧,的确是位不怎么聪明的骑士。

  两天后宗珏站在港口密集的集装箱间,看着空地上那位刚刚在冬木市挑衅了一圈的青年,如是想到。

  英灵的身体维持在自己人生最盛的时期,那位十有八九是Lancer的青年面容俊朗,有着和他怀里小奶狗一样颜色的漂亮眼睛,眼尾微垂,不过相比起小奶狗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因为眼下的泪痣而散发出了更加偏向于魅惑狂气的神采。

  Lancer手上拿着一把长枪,外面裹着咒文布看不清具体模样。

  不过他可不光只有这么一把枪,宗珏能感应到埋藏在地下还有一把枪,想来是他用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杀手锏了。

  “主殿,有人来了。”耳麦里传来歌仙兼定的声音,他的初始刀还不是太适应现代科技的产物,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之后又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又轻轻敲了敲。

  “我听得到。”宗珏说道,那边歌仙兼定被小小吓了一跳,顿住几秒后才接着道:“来的是两名女性,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其中一名应该是从者,她身上的气息跟人类不太一样。”已经提前了解过圣杯战争资料的歌仙兼定快速把自己见到的和记忆里的资料对应起来。

  “还有一名呢?”宗珏问道。

  “白发红眼的外国人,应该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歌仙兼定道,“她带着手套,不能确定是不是御主。”

  “很好,继续潜伏,注意安全。”宗珏说道,把注意力转向逐渐走近的两个人。

  金发的少女同歌仙兼定判断的一样是一位从者,而且是三大职阶之一的Saber,她和Lancer交谈几句后打了起来,虽说是生死相搏,不过他们之间比起杀气凛然,反倒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意味比较浓厚。

  的确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她和Lancer颇为相似,并且同样跟这场赌上性命不择手段的残酷战争格格不入,诚然正直忠诚怜悯这些他们所遵从着的骑士守则确确实实是值得赞赏的美德没错,但是从古至今所有的故事都证明,正直忠诚的骑士大多都将溃败于人心的险恶与算计之下——哪怕他们能力出众,所向披靡。

  宗珏也看到了Lancer藏在地下的那一把枪,不出所料是一把极为精巧的短枪,枪身是如同琉璃一样通透的黄色,雕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像是蔷薇的枝蔓攀爬蜿蜒,短枪在Lancer手上锋锐而又灵活,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划断了Saber手上的筋腱。

  除了颜色之外,跟敌短枪一模一样。

  不过出乎意料地是小奶狗对于此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太过激动的模样,只是用一种复杂的,恍惚的,爱恨交织一样的眼神盯着那个现在还意气风发的青年看了好久,然后一扭头把脑袋埋进宗珏衣服里,低低的呜咽着撒起娇来。

  看来故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宗珏微微挑了挑眉梢,他平日里向来是不怎么纵容小奶狗撒娇的,不过今天他破例放任这个一副可怜巴巴受了大委屈的样子的小家伙钻进自己的衣襟里缩着,继续看着场中局势的变化。

  既然从者的水准差不多,接下来就只能看御主的手腕了,如果御主没有办法弥补上从者的这些致命弱点,那么这一组的命运可就堪忧了。

  几分钟后,听着Lancer那位御主响彻在空气之中可以说得上是尖酸刻薄的讽刺,宗珏难得的主动揉了揉安抚下炸着毛龇牙咧嘴的小奶狗。

  有这么个正直过头的原主人,还有这么个一看就与其相性不和的御主,就连他都忍不住有点可怜这个小家伙了。

  小奶狗恹恹地拍了拍尾巴,爪子搭在宗珏的衣襟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场中黑发骑士的身影。

  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神采飞扬,像是高飞的雄鹰,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的步伐。

  “还真是威风,嗯?”宗珏抱着小奶狗低笑,感谢Lancer的耿直与大胆,让他没有什么阻碍地就知晓了怀里小家伙的正体——

  传说之中妖精赠与骑士迪卢木多。奥迪那的礼物,附着着使伤口永远无法复原诅咒的短枪Gae.Buidhe,也就是所谓必灭的黄蔷薇。

  形,真,理,宗珏在形上打了个勾。

  第十一章

  Lancer的御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只听他简短的几句话,宗珏就已经可以做出一个简单的初步评价——自视甚高,刚愎自用,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从骨子里透出傲慢与骄矜,但是毫无疑问的,他必定也会因为自己这份过度的傲慢与骄矜付出代价,运气不好的话,就此丢掉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听他对Lancer的语气就知道,他对这个从者并不是多么满意,甚至于颇为嫌弃和厌恶,哪怕Lancer对他已经是极尽恭敬与顺从,那种颐指气使的骄纵语气谁听了都高兴不起来,所以小奶狗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怎么稀奇了。

  狗不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吗,无论自己的主人是好是坏,也无论自己的主人对自己是好是坏,他总是愿意无条件地站在自己的主人这边,对一切敌人亮出爪子龇出利齿,不惜一切代价地守卫着那个人。

  宗珏一手揽着小奶狗安抚他的情绪,一手扶了扶耳麦调了个频道,开口道:“药研,能找到Lancer的御主吗?”

  “形”确定了,然而兵器又不会说话,想要弄清楚“真”,还是要从Lancer和他的御主下手。

  另一边沉默了几秒后,药研藤四郎低声道:“请稍等。”

  小短刀小心地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集装箱的阴影里,收敛着气息穿梭在狭窄的间隙之中,他很清楚有人正在监控着这里,而且是不止一个人,他凭借着良好的侦查值带来的敏锐直觉规避掉了绝大多数的窥探,保证自己能够不被盯着这里的人发现,进而暴露自己和审神者的行迹,他就像是一只灵巧矫健的猫儿,悄无声息地游走在那些寻常人根本无法通过也无法想象的隐秘道路与缝隙里,即便偶尔不可避免地出现在监控者的视线之中,也不过是一片衣角或是一闪而逝的影子,稍不注意就会被当做是眼花看错了的幻觉。

  但是有些人却并不会就此放松,他们天生谨慎多疑,哪怕一点点小小的不自然在他们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是Saber的那位御主卫宫切嗣,他只是在狙击枪瞄准镜的边缘看到了一丝阴影而已,立刻就警觉地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在他计划之内的事情正在发生,他也并没有忽略掉这件事情,在密切关注着主战场Lancer和Saber情况的同时分神出来探查着自己刚刚察觉到的那一点蛛丝马迹。

  不过在他的视线扫到之前,药研藤四郎早已把自己藏进了两个集装箱间的细窄缝隙中——一道即便是以短刀的身材,也要稍微费点力气才能勉强容身的缝隙,浓重的阴影遮掩住了小短刀的行迹,他屏气凝神,绷紧身体一动不动,等待着那危险的视线巡梭而过。

  他的后背一滴一滴渗出了冷汗,他完全没料到在Lancer和Saber的战斗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情况下,还会有人能够那般敏锐地察觉到他暴露出的行迹,要不是他一直关注了那几道投注在战场上的视线,在某一道转向自己的瞬间躲了进来,现在只怕是已经暴露无遗。

  潜伏这种事情,只要被抓住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监视者会如附骨之疽,让他无所遁形。

  药研藤四郎耐心地等待着监视者放弃,卫宫切嗣也耐心地等待着隐藏在暗中的人露出马脚,他直觉认为那里有什么潜藏着,什么危险的让他不得不重视的东西,虽然他并不会过分依赖于自己的直觉,但是他的直觉从来都很准,因此哪怕那个地方只是一片没有任何能藏人空隙的集装箱堆放区,他依旧毫不松懈地关注着那里。

  幸而药研藤四郎的运气不错,僵持不下之际从远处有雷电交鸣之声渐近,仿佛铺就了一条自天际蔓延而下的道路,继而雄壮的公牛拉着战车踏着这条道路降临,就好像是神明裹挟着不可言喻的威势现身于世。

  卫宫切嗣的注意力被这出乎意料地变化吸引了过去,只是短短一瞬,药研藤四郎却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飞速地跃起飞奔,在卫宫切嗣抓住他的行迹之前再次消失在了密集堆叠的集装箱所构成的重重迷宫之中。

  小孩子?卫宫切嗣脑子里反复回忆着那只惊鸿一瞥的身影,那身影的体型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矮小,就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样,但是七八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训练也是无法做到刚刚那种地步的敏捷度与爆发力的,除非是英灵。

  那么……他在心里一个个对比着目前出现过的英灵,试图确定那道身影的身份。

  当然了,他只是在密切关注场中战局的间隙稍微分神想一想,不管对方是谁,他现在都已经失去了其行迹,除了警惕也没有别的办法,而场中那个突然插入进来的Rider,却是大大方方地敞开了任由他们窥探推测信息,坦荡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无论是谁都被Rider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位外貌粗狂不拘小节的英灵没有一点要隐瞒身份的意思,开门见山地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和职阶——亚历山大大帝伊斯坎达尔,此次以Rider的职阶降临于世,继而他无比直率地邀请Lancer和Saber加入自己的军队,直率到了让宗珏忍不住笑出来的地步。

  “大将?”听着耳麦里审神者压低的笑声,药研藤四郎疑问地出声,他并没有去关注战局如何发展,只是一门心思搜寻着Lancer御主的踪迹,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Lancer的御主大抵是一位手段高明的魔术师,巧妙地将自己身上的灵力波动隐藏在了地脉翻涌的波动之中,让人极难定位他的存在。

  “没什么。”宗珏捂着唇克制住了笑意,那么一丝浅淡的笑意溶在他过于锋利的眉眼之中,上挑的眼尾反倒因此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嘲讽与清冷,“只不过这位……伊斯坎达尔,很像是我以前的上司。”

  掌管地狱的阎魔大王其实是个喜欢偷懒腰椎不好还常年被辅佐官碾压的老好人,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就和亚历山大大帝是个一露面就耿直到差点同时惹炸了两个对手的家伙一样叫人难以置信。

  大将以前的上司?药研藤四郎压抑着自己想要问下去的好奇心,冷静地趁着这么一会所有人都被Rider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刻快速地跃过一个又一个集装箱,感谢Rider和他的御主,不但让自己摆脱了被瓮中捉鳖的窘境,还成功激怒了Lancer的御主让其暴露出了一丝气息,为自己大海捞针一般的搜寻指引了方向。

  托那位沉不住气的御主的福,宗珏此时也知道了为什么Lancer会那么不讨御主的欢心——毕竟他的御主本来想要召唤的就是Rider,只不过因为召唤物被偷走才不得不临场更换成了Lancer,他的那种怒火并不是针对Lancer本身,而是将一切因为计划偏离的不顺心与恼怒全部发泄在了这个可怜的从者身上,甚至于将一切的坏事全部归咎于他,可以说无论他召唤出来的是谁,都无法赢得他的半分好感。

  生死相搏的战场上还玩迁怒,完全被个人情绪冲昏头脑,也是足够幼稚和愚蠢的了。宗珏慢吞吞地揉捏着小奶狗的脚上软绵绵的肉球,心里转悠着各种想法。

  说起来这个叫做肯尼斯的御主的声音听起来还有那么点耳熟来着,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过。

  宗珏眯着眼想了几秒,无果,也就放弃了。

  他的记性向来不错,既然几秒钟里都想不起来的话,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大将。”药研藤四郎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Lancer御主的位置已确定。”

  “盯住他。”宗珏说道,“小心不要暴露,必要时直接撤退,我会帮你扫尾。”

  “……是。”药研藤四郎握住刀柄,盯着不远处的金发男人。

  他的位置并不是太近,若非短刀的夜视能力出众只怕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他本来是想要再靠近一点的,但是既然审神者都嘱咐了的话……

  小短刀乖乖地潜伏在了安全距离内盯梢,没有冒险再靠近一些。

  要是惊动了对方还要审神者来扫尾,那可不好。

  宗珏怀里的小奶狗已经开始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这些日子他的作息被养得极好,早睡早起三餐定时,今晚这个点早就过了他的正常睡眠时间,所以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保持清醒,上下眼皮依旧顽强地试图合在一起,他只觉得眼前英俊年轻的Lancer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模糊一片,再一低头,一切就彻底黑了下去。

  他睡着了。

  不知道梦里会不会有那些快活的,悲伤的过往。

  小奶狗呼噜呼噜吹着奶泡泡,宗珏拢了拢衣襟,免得凉风吹进去——得亏他出门多加了一件风衣,不然这个小家伙就得钻到他的衬衣里头去了。

  场中的局势仍在变化,应该说这场战斗可以算是极为戏剧性也极为精彩的了,演员一个接一个地登场,原本互不相识的角色之间产生了关联,或是互相欣赏,或是互相敌视,原本相识的角色间微妙的关系也渐渐浮出水面,一条条独立的剧情线在这场战斗中交缠在了一起,把一切导向了模糊不定而又似乎早已写好的未来。

  这一幕戏从头到尾宗珏这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局外人都没有任何参与进去的意思,至多只是在那位金光闪闪的Archer射出来的兵器即将波及到自己的时候往后退了半步,一点也不打扰场中众人的发挥。

  当战斗告一段落演员一个个退场时,他还不忘礼貌地鼓了鼓掌,而后才扶了扶耳麦淡淡道:“药研,跟上Lancer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论观众的自我修养,吃瓜看戏果然比上台演戏要开心。那个黑漆漆的Berserker蛮有趣的,说不定鬼灯会很喜欢,可惜不能打包回去做手信

  附注:小奶狗的肉球很软,难怪药研总是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捏个不停】

  第十二章

  冬木市的夜晚并不寂静,尤其是繁华的新区,商业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灯红酒绿,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

  药研藤四郎远远的跟在Lancer和他的御主后面不远处,他并没有冒险更加靠近,只是维持在一个确保对方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距离。

  隐蔽和追踪可算是短刀的拿手好戏,尤其Lancer被御主冷言冷语的一通讥讽之后正是心神不定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悄无声息跟了一条小尾巴。

  Lancer的御主肯尼斯把他们的落脚点定在了冬木市最好的酒店里,若是他自己的话也许会选择更加隐蔽安全的地方作为根据地,但这次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未婚妻索拉,那可是位挑剔又傲慢的大小姐,要知道就算是酒店里的服务她还多有不满,时常闹得肯尼斯下不来台。

  以上消息,全都是药研藤四郎趴在酒店的通风管道里偷听服务人员们闲聊得出的结论。

  毕竟冬木市并不是一座旅游产业发达的城市,像肯尼斯这样一来就大手笔的包下一整层的外国客人,足以成为这些服务员们大半年的谈资。

  身为魔术师的骄傲与自矜,势必会成为肯尼斯最大的漏洞。

  药研藤四郎满足地笑纳了这送到手边的情报,翻身准备沿着自己进来的路线退出去。

  几乎和他动作的同时,酒店的火警猛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原本安宁的夜晚,原本还在说闲话的服务员愣了愣,对视一眼匆忙地推开门冲出去,一开门外面的喧闹声就涌了进来,客人们正陆陆续续从房间里出来,有的又急又怕地往外跑,有的还没搞清楚状况高声质问,场面一片混乱。

  药研藤四郎打算离开的动作顿了顿,电光火石间判断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后便放弃了原定路线,转而寻了个死角打开通风口跳下,又从无人看管的服务车里拿出一件客人送洗的脏衣服套在身上,宽大的外套一直遮到他的小腿位置,袖子也得要稍稍挽一挽才不至于影响活动,他把领子立起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又把本体藏进衣服里。

  然后小短刀揉揉脸,努力做出一副惊慌迷茫的样子,藏在门后寻了个机会混进了人群中和他们一起撤离了酒店。

  此时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慌张无措又害怕的普通孩子,在人群中一点也不起眼。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无比正确,当踏出酒店大门的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视线扫过,方才在港口区差点就抓住了他的那道视线,小短刀更加谨慎地把自己藏在人堆里,用酒店客人们的身影做掩体,小心翼翼地脱离战场。

  他挂在脖子上的御守正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温度,就好像亮在他们住处门口的灯火,让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暖暖的黄色灯光下,小奶狗正趴在纸壳箱子里睡得昏天黑地,身子底下柔软的小毯子被口水浸湿了一大滩,时不时还吹出个泡泡打个小喷嚏,被飘满屋子的食物气味勾引着砸吧砸吧嘴。

  歌仙兼定准备了一大锅暖洋洋的杂煮慰劳深夜加班工作的小短刀,锅子里的各种各样的食材浸泡在滋味浓厚的高汤里咕嘟咕嘟炖煮到软烂,食材的味道被煮进高汤里,高汤的味道也溶进食材里,白色的蒸汽裹挟着鲜香的味道弥漫,就算其实并不是特别饿的小短刀,现在也开始觉得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欢迎回来。”歌仙兼定微笑着给小短刀盛了满满一大碗夜宵,这种后勤工作初始刀也一样做得开开心心,他很清楚自己的练度并不高,像今晚那样子的战场他很容易就会成为拖后腿的存在,逞强去挑战远超自己能力范围的敌人从来不是值得称赞的美德,他所要做的只是一边安安心心地做着后勤保障工作,一边努力锻炼自己。

  努力的话,总有一天他也能成为审神者充分信任的战力吧。

  药研藤四郎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夹了一块已经炖到绵软的萝卜小口小口吹凉,心里头组织着语言待会要怎么跟审神者汇报今天探听到的情报。

  “慢慢吃,别着急。”审神者仍旧和之前一样坐在被炉里,只不过今天并不是和之前一样看着那些他们看不懂的大部头原文书,而是捧着茶杯把玩着一振眼熟的短枪。

  药研藤四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小奶狗的本体,大概也就只有看到敌短枪枪尖闪烁着的寒光时,他才会想起那趴在纸壳箱子里呼呼大睡的小家伙不是什么柔软无害的小奶狗,而是一振一击就能让他直接碎刀的敌短枪。

  “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他问道,夹了块土豆往嘴里放,被烫得倒抽一口凉气。

  药研藤四郎问得词不达意,中心思想宗珏却是能充分领会的,他也不回答,反而问道:“你看到Lancer手上的短枪了?”

  药研藤四郎点头,除了配色不一样之外,Lancer手上那振短枪跟敌短枪一模一样,其中的关联除非他是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那把枪会变成这个样子吗?”宗珏又问道,不等药研藤四郎回答便自顾自说出了答案,“因为刀剑有灵却心有不甘,因为执念纠缠无法解脱,所以给了世间的秽气可乘之机,心里生出了恶鬼魔障。”

  “就像是……暗堕一样。”药研藤四郎皱眉,不太情愿地念出了暗堕这个词,他曾经所在的本丸也有过刀剑暗堕发生,甚至于他自己在时之政府的检查报告里也写着有暗堕倾向之类的评语。

  所有的希望泯灭之后彻底被绝望所浸染,心底所有的阴暗面被放到最大,脑子里反复回荡着极富诱惑力的声音,诱惑他放弃思考善恶之分,诱惑他用手中的刀毁灭眼前的一切,胸口像是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在燃烧着,烧得他大脑混沌一片,眼前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寒冷,唯有鲜血能带给他些许稍纵即逝的温暖。

  几乎让人无法拒绝的那种温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药研藤四郎甚至觉得就此堕落被丢进刀解池也没什么不好,一了百了说不定还能趁机给那个他痛恨至极的女人一刀。

  “鬼神生于人心。”宗珏把短枪收起,慢悠悠地拆开手上的纱布,重新裹上新的,“所以不是我接下来要怎么做,而是他究竟想要什么。”

  真要说的话他一照面就能把敌短枪斩杀,只不过因不甘与执念生出的恶鬼,若是主人不愿意放下,那么就算是勉强斩杀了,仍旧会有新的恶鬼诞生。

  形,真,理,前两项想要弄清楚并不困难,唯有最后一项最为艰难。

  因为有时候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么,你呢?宗珏搔了搔小奶狗的下巴,觉得自己大抵是没法从这个一涉及到关键问题就装死的小家伙身上得到任何答案了。

  歌仙兼定默默从杂煮里挑出煮的正好的牛肉,虽然他不知道敌短枪到底想要些什么,但是他觉得小奶狗绝对会想要明天早上多一份加餐的。

  他们这边和乐融融,另一边Lancer的御主肯尼斯却觉得自己这段日子堪称倒霉透顶,先是被人偷了自己准备好拿来参加圣杯战争的召唤物,不得不召唤差强人意的Lancer,那个正直过头的骑士脑回路跟他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暂且不说,单是自己未婚妻索拉看向Lancer的眼神就足够让他心里响起警报——此次以Lancer职阶降世的英灵迪卢木多。奥迪那,可是有着生前带着主君的未婚妻私奔十六年,孩子都生了一窝的“光辉历史”的人物,而且自从召唤出Lancer,索拉对自己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冷淡,甚至隐约流露出想要解除婚约的意思。

  从者不合拍,未婚妻拖后腿这些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像爱因兹贝伦这样不顾体面雇佣善于运用热武器的雇佣兵参战的邪道,一上来就炸毁了他精心准备的魔术工房,叫他在未婚妻面前狠狠丢了面子。

  爱因兹贝伦!肯尼斯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狠狠轮过各种咒骂诅咒,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的第一个进攻目标定在了位于冬木市郊外的爱因兹贝伦堡。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他今天所受的屈辱,定然要用爱因兹贝伦那个雇佣兵邪道的鲜血偿还!

  愤恨地进行着站前策划的肯尼斯并没有注意到未婚妻看向自己越来越诡异嫉恨的眼神,以及言谈间有意无意地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Lancer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尽职尽责地充当着大型装饰品,他清晰地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看到了过往的历史再一次在他的眼前重演,他沉默不语,某种情绪梗塞在他喉间让他说不出话来,那种情绪太过复杂激荡,以至于他在某一瞬间觉得自己即将窒息。

  他明智地装聋作哑,因为知道自己就算开口也根本不会有人倾听。

  就如同被黏在命运蜘蛛网上的飞虫一样,无论如何挣扎,最后似乎都会被拉扯到同样的道路之上。

  但他依旧不死心地拼命地试图抓住那一点点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逃脱那既定的命运。

  蜜色的眼眸之中积淀着复杂的情绪,骑士垂下眸子,顺从地接受御主布置下来的任务。

  大抵是因为不这样做的话,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怜到可悲吧。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小小的飞虫,正乖巧地趴在天花板的阴影之中,触角一抖一抖,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窥探到的一切,传送到宗珏桌上的镜子中。

  实时监控技术这种东西,在黄泉出现的时间可比现世早上千百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枪哥可以说是真爱了【正直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鬼神生于人心,当铭记于心。以上】

  第十三章

  傲慢往往会招致灾祸,自视甚高之人终有一日会为自己的目中无人付出代价。

  肯尼斯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看到过的这句话,虽然此刻他已经痛苦到根本无法想起这句话,但是他的确正切切实实地体会着这句话有多么的真知灼见。

  每一根血管都沸腾着,每一根骨头都在痛,他所引以为豪的魔术回路成为了他痛苦的根源,扭曲断裂仿佛点燃火花的炸弹,炸得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四分五裂,甚至于他耳边都回荡着嗡嗡嗡破裂的轰鸣。

  原来人真的是会被痛死的。

  他模糊地想着,身体痉挛着抖动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鲜血混着水银滴滴答答从他的衣摆上往下滴。

  那些水银是他引以为傲的魔术礼装月髓灵液,曾经是。

  肯尼斯勉力运转着停摆的大脑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正被一个青年夹在臂弯下飞快移动着,一个穿着日本传统服饰的陌生青年,用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速度与轻盈在树枝屋顶间辗转挪腾,剧烈的疼痛让他对一切的感知都变得极为朦胧遥远,整个人就像是飘在云端,意识与身体割裂成两个部分。

  英灵吗……

  大概吧……

  毫无疑问他这次的突袭行动可以说是一败涂地,他自己兴许也性命难保,一旦没有了他的研究,没有他传承下去的魔术刻印,家族的没落光景已然近在咫尺。

  唯一他还稍稍庆幸一些的,大概就是索拉并没有跟随自己参与这次行动,而是在地理位置隐蔽安全的魔术工房等待他回去。

  即便他真的身死于此,旁人也不会随便为难索拉这个被他牵连进来的无关人士,她的家族会为她提供庇佑,她还年轻漂亮,又有天分,还有机会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不过那个未来里不会有他,经年之后他兴许也只会是对方记忆里一个轻描淡写的影子,连自己的面容都不再能被记起。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这场圣杯战争,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光明坦途,而是一条荆棘遍布的独木桥钢丝锁,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被骄傲与偏见蒙住了双眼的自己,一朝行错踏错就直接摔落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肯尼斯的脑子被疼痛搅得乱七八糟,像是被砸开的水球里头各种各样的想法涌了出来,将他几乎要淹没至死。

  一切的胡思乱想终止于他被放下来的瞬间,若是更清醒一些能看到自己的样子也许他会宁肯自己不要被放下来,不听使唤的身体让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在椅子上,脸上是狰狞扭曲青筋毕露的模样,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

  疼痛冰冷之中他感觉到有什么落在了自己头上,磅礴的力量汹涌着冲刷他几乎蜷曲打结成一团的魔力回路,他抽搐着惨叫出声,身体里的魔术回路被撕裂,拆分,而后梳理,整合,连接成型。

  肯尼斯在这漫长的折磨之中呆滞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他都有点震惊自己还能够呼吸,要不是有人扯了他一下,他估计就要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了,疼痛到一定程度时,身体就会完全麻木,冷汗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稍微一动就冷得刺骨,但是也因此他填满浆糊的大脑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混黑一片的眼前多少显出些许光亮与色彩。

  “好久不见。”他看见黑发的青年微笑着向他颔首示意,不紧不慢地用一块素色手帕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

  青年面容清冷肃穆,二十来岁的模样,几分笑意溶在锋利的眉梢眼角,只显出了十足的骄矜疏冷。

  一如往昔。

  “宗……宗珏……”肯尼斯眼神恍惚瞪大,嘴唇颤抖着许久才念出那人的名字,仿佛刹那间被拉回了十几年前。

  那个宗珏之外,再无天才的年代。

  他们这些魔术师是群星璀璨,宗珏却是烈日当空。

  灼灼烈日之下,再闪亮的星星也不过是稍微显眼些的石头罢了。

  当年的时钟塔就是就是如此,这位来自遥远异国的东洋魔术师是绝对的金字塔顶端,在他们还勤勤恳恳练习着基础,因为自己某些小成果而沾沾自喜时,这位早已取得了高高在上甚至足以俯视不少教师的阶位,手下玩弄着那些足以让所有魔术师退避三舍的研究。

  在宗珏毕业之前,履历上就已经写满了无数魔术师究其一生也无法望其项背的成就。

  暴君,恶魔,独裁者,形形色色充满畏惧敬仰色彩的称号在背地里冠诸于他身上,他从来不会在意有多少魔术师被他的天赋打击到意志消沉一蹶不振,也从来不会在意自己一步步向前的路上究竟踏着多少枯骨,他只是往前走着,走得远远的,远到让人只是看着都已经感受到了绝望与无力。

  从根源上来说,就不是一个阶级的存在。

  肯尼斯是比宗珏低一级的学弟,这也就意味着他在时钟塔的整个求学期间,都被宗珏的阴影笼罩着。

  所有的自尊,所有的骄傲,他所依凭着的一切,在碾压式的差距之间被彻底粉碎。

  十几年后时过境迁,然而单是这轻而易举就将他损毁的魔术回路结构重组的本事,便已然将他在宗珏毕业后默默无闻十几年里拼命构筑起的防御,打得溃不成军四分五裂。

  自己这些年到底在自傲些什么呢?

  肯尼斯艰难地坐起身挺直背脊勉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却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道:“非常感谢……您……”

  “无妨,我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宗珏把手帕角对角边对边一丝不苟地折起,唇角微微挑起浅淡的弧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肯尼斯攥着扶手,断续道:“日后若是您有什么事情,阿其波卢德家族义不容辞。”

  他不是以自己个人的名义在说这句话,而是以阿其波卢德家族第九代当主的名义作出这个承诺。

  “无所谓。”宗珏把手帕放进口袋里,“该是我的总会到我手里。”

  他站起身,顺手抄起拴在桌角对着肯尼斯龇牙咧嘴的就差扑上去狠咬一口的小奶狗揣进口袋里,侧头道:“歌仙,送他回去吧。”

  该治的伤已经治好了,他也懒得同肯尼斯以及必然会跟着他到来的麻烦们打交道,况且他这屋子又不是阿其波卢德家族的庄园,没有空房间留给客人,一间也没有。

  他这般径直送客的冷淡态度早在肯尼斯意料之中,隐隐的还有那么一点怀念,当年他忐忑不安地抱着笔记去向这位学长咨询一个难度极高的理论问题的时候,对方也是冷冷淡淡地直接丢给他参考书单扭头就把门一关,好歹现在还跟他寒暄了两句,比起当年可以说是贵宾级待遇了。

  歌仙兼定走上前,把肯尼斯像带过来时一样把人拎起来夹在臂弯下,转身就出了门。

  ——虽然是审神者的学弟没错,但是在立场上他还是愿意稍微偏向一点自己养了好几天的小奶狗的。

  宗珏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把手抽出来,小奶狗正咬在他的手上扑腾,这小家伙看着小牙口却很是不错,一口下去就见了血,犬齿咬出两个深深的伤痕。

  “放开。”他空出来的手捏着小奶狗的脖颈冷声道,小奶狗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干了点什么,赶忙张嘴放开宗珏的手,又讨好地舔了舔被他咬出来的伤口。

  一只手上敌短枪划出来的伤还没好,另一只手上就又多了两个牙印,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欠他的。宗珏叹了口气,捏着小奶狗的手改为抚摸,“好歹也是学弟,就当给我个面子,嗯?”

  毕竟当年他在时钟塔的时候阿其波卢德家族还算是照顾他,他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对方家族断绝传承没落下去,不过万万没想到当年瘦巴巴扑闪着大大蓝眼睛追在他身后喊着总有一天要超越他的可爱小家伙,这才短短十几年就变成了刻薄无趣宛如教导主任的中年男人,就连发际线都岌岌可危,时间可真是把杀猪刀,一刀一刀下去连他都忍不住想摸摸头发,确认自己的头发依旧浓密。

  小奶狗有些不太甘心,但还是低低呜咽两声,夹着尾巴一口咬住宗珏的手指——没用力,就是像咬磨牙饼干那样又舔又吮,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待会得去多洗几遍手。宗珏这么想着,坐下来把腿埋进被炉里,空闲的手取过被炉上的书翻阅起来。

  走廊上的布谷鸟钟走过十二点的时候,药研藤四郎从窗户外翻了进来,他并不是自己回来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

  准确的说,是个大尾巴。

  身形高大的Lancer艰难地跟着药研藤四郎翻过窄小的窗户,远没有小短刀来得利落轻巧。

  “你的御主已经回去了。”宗珏对着Lancer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抬手将因为Lancer而完全僵直住的小奶狗裹进衣服里,又让药研藤四郎过来检查了一下自家小短刀有没有受伤。

  这次药研藤四郎为了给歌仙兼定留出足够把肯尼斯带走的时间单独拖住了Lancer和Saber,期间因为种种原因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不是太重,但也是小短刀难得的狼狈了,灰头土脸身上不少伤痕还在渗血。

  “就是些小伤,我擦点药就好了……”药研藤四郎小声道,人类的药物对他们也有一定的效果,所以一般审神者为了节省灵力轻伤都会让他们自己上药,总归也就是伤口愈合得慢一点日常出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并不会影响本丸的行程安排,再说他之前所在的本丸重伤出阵都是家常便饭,这么点小伤他基本就直接忽略了。

  不过他的审神者似乎挺在意的。

  宗珏皱眉擦干净药研藤四郎脸上的灰,侧身从被炉边的柜子里取出从本丸带来的手入道具,顿了顿扬眉看向另一边还没离开的Lancer,“阁下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他这种长相眉毛一挑就是十足的嘲讽冷削,Lancer看了看宗珏的手背,确定上面没有令咒后说道:“抱歉,打扰了。”说完他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窗户给关上。

  送走了不速之客,宗珏把收入道具在面前一字排开,指了指身前道:“过来坐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宗珏的出阵日记: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当年可是个学神【笑】以及,希望本丸的孩子们可以学会更加爱护自己。】

  一个学霸遇到学神的苦逼故事233333

  被小奶狗咬了一口,宗大佬表示心很痛

  自家小短刀居然受伤了,心更痛

  第十四章

  打粉棒轻轻地敲击,再用奉书纸仔细擦拭,灵力均匀地渗入刀身上的每一道裂痕,一点小伤倒也不是多么消耗灵力的事情,只不过需要审神者耐心再耐心。

  宗珏自然是从来不缺乏耐心的,况且他本来就善于锻造,当然也同样擅长保养兵器,要知道刀剑用久即使没有损毁也总是会有些看不见的秽物依附在刀剑上,这也就是为什么杀戮过重的刀剑会更容易成为妖邪之物而非神灵。

  自家的小短刀也是如此,虽然明面上看只有几道细细的几乎难以被察觉的裂纹,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振刀剑显然是从来没有被好好保养过,无形的秽物让刀刃黯淡钝拙,本应明净如秋水的刀身也有着或多或少的阴影存留,那是过去的旧伤没有好好修复留下的痕迹,就像是人类的陈年旧伤,外表上痊愈了,但内里依然存在着种种隐患。

  索性今晚没什么事情——圣杯的构造基本已经搞明白了,关于迪卢木多的传说以及性格分析报告也写得差不多了,不如趁着空闲给小短刀好好保养保养,反正也不是什么多费力的事情还非得要挑个良辰吉日才行。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让自身的秽气沾染到刀身上,免得把自家好好的天津神给污染导致暗堕。

  审神者的灵力温柔地抚慰着刀身,小短刀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太阳晒过的被子暖洋洋地裹住,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懒意从每个骨头缝里往外冒,那些沉积许久的血气与晦暗冰雪消融,被太阳一照就蒸发得不见踪影。

  实在是太舒服了。

  一开始药研藤四郎还能端端正正地跪坐着,没多久就已经双颊绯红着歪歪斜斜半趴在被炉上,眯着眼小声哼哼着,声音都带着绵软慵懒的意味。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奇妙感受,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曾经的一切,那些痛苦的,悲伤的,绝望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无比遥远起来,而某些已经渐渐淡忘的,存留着些许温暖欢愉的记忆涌了上来。

  过去明明曾经是那么的痛苦,痛苦到让他想要碎裂于战场,但是灰暗的记忆中依然有那么些许零星的碎片里闪着微光。

  他伸手攥住了审神者的衣摆,这种飘飘忽忽微醺的感受难以言喻,硬要说的话就是那种稍稍喝了两杯酒,脸颊热热的脑子被某种欢快激昂的情绪所占据,让人明明思路清晰却又会做出些平时绝对不会做出的事情来。

  “大将!”小短刀开开心心语调明快地叫着,露出了平日里药研藤四郎绝对不会露出来的灿烂笑容,“谢谢您!”他身体软趴趴地在被炉上蹭啊蹭,双眼明亮而又微微带着水光,像是沉下一小片星光。

  宗珏笑着看着自家小短刀像喝醉酒一样哼哼唧唧软绵绵地撒娇,适当地调整着自己的灵力输入频率,小奶狗好奇地过去舔了舔小短刀的手,被小短刀一把抄起来搂在怀里,笑呵呵躺在地上打了个滚。

  保养的时间比手入的时间要漫长许多,结束的时候小短刀已经缩在被炉里睡了过去,宗珏用奉书纸最后一遍擦拭过刀身,月色下倒映出澄澈明净的辉光,仿佛截下一段月光作刃,凝在如水的刀身之上。

  熟睡的小短刀此时看起来也状态极佳,双颊晕红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唇角带着微笑,半点都没有连续多日熬夜的疲惫感。

  甚至于还有细碎的樱花像雪一样从他发间落下,飘摇晃荡着又在碰触到地面之前消失。

  乖孩子乖孩子。宗珏摸了摸他的头发,拎着他怀里的小奶狗悄悄退了出去。

  这么一转眼,就又过了两天。

  宗珏放出去的小飞虫依旧牢牢钉在肯尼斯的魔术工房里,把里面的情况一丝不漏地传递出来。

  肯尼斯这次实打实跌了个大跟头,虽说托宗珏的福保住了自己的魔术回路但也是元气大伤,难免就萌生了退意——他又不是拿圣杯当救命稻草想要实现什么愿望,没必要为了一次镀金连命都丢了。

  可惜他的未婚妻索拉并不这么想,她最近表现对Lancer的恋慕表现得愈发明显了,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肯尼斯也知道索拉看向自己手上令咒的眼神没什么善意。

  肯尼斯觉得要是自己真的让Lancer自杀脱离圣杯战争,索拉扭头就能一刀捅死自己。

  爱情总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陷入爱情的索拉死活不愿离开日本,还谋划着想要夺取肯尼斯手上的令咒,而陷入爱情的肯尼斯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和Lancer联手,但只要一看到Lancer那张脸他就会想起索拉那越来越明目张胆的行为,进而完全没办法摆出什么好脸色,幸好这时候圣堂教会悬赏通缉Caster,他想也不想就丢给Lancer一张卡让他在外头自由行动,没有召唤就别回来。

  对此Lancer一方面觉得心酸沮丧不已,另一方面却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全力以赴地在冬木市追查Caster的踪迹。

  喜欢虐杀的连环杀人犯和罪行无数的邪道英灵,哪怕圣堂教会没有悬赏,他也不会放任其胡作非为。

  只不过下水道的老鼠,往往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善于躲藏。

  同样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胆大妄为。

  横穿冬木市的未远川荡起波澜,巨大无比的丑陋海魔挥舞着触手拍击起巨浪,从不知晓魔术师避世规则的年轻御主在桥上欢呼,期待着从者为他带来更大的惊喜。

  所有的争斗都暂时停止了,在这场圣杯战争中本应针锋相对的英灵们不得不站在了同一战线,共同抵御这危险的魔物。

  决不能让其离开未远川上岸,一旦这怪物上岸,那么围在岸边看热闹的群众就会首当其冲成为饲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御主们也不得不下场了,用结界与魔术让尽可能围观群众散去,给英灵们空出战场。

  但是海魔远比他们想象中强大,就算是Rider的宝具王之军势也无法奈何,更为强大的Archer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插手的意向,象征性地攻击了一波之后就完全在看热闹。

  战局焦灼,甚至于隐隐显出颓势,卫宫切嗣在这个时候把电话打了过来。

  和Rider,Archer并列三大职阶的Saber有着可以直接摧毁海魔的对城宝具,但是因为Saber的右手被Lancer的短枪所伤无法愈合,这一宝具也就相当于被封印了。

  卫宫切嗣只是单纯地陈述了这个事实,他没有明言要求什么但是听到的人都很清楚他的言下之意——除非Lancer毁去自己的宝具,否则谁也无法阻挡海魔。

  他赌的是Lancer所秉持的骑士精神,光明正大的阳谋却又让人不得不往套子里钻。

  Lancer是个货真价实正直善良的骑士,他绝对不会因为胜负而看着无辜民众遭受灾难,卫宫切嗣下注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赢。

  Lancer不是傻子,他也很清楚卫宫切嗣想要做什么,Saber的御主是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他光明正大地设下陷阱,而他自己即将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现在取胜的并非Saber或者Lancer,”他握住短枪,这至死都陪伴着他的兵器微微嗡鸣着似乎对他的心思若有所觉,让他觉得掌心滚烫。

  御主大抵这次又要被气疯了吧。他想着,接着道:“应当胜利的,该是我们奉持的骑士精神才对吧。”

  他掌中的短枪嗡鸣不断,Lancer深吸一口气,手上用力——

  “以令咒为名,停止你的动作,Lancer。”

  陌生的声音却确确实实驱使着令咒,束缚着Lancer无法动弹,孩童模样的陌生英灵闪现,在众人反应不及时劈手夺过了Lancer手中的短枪,双手托着交给了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青年。

  “辛苦了,药研。”宗珏接过药研藤四郎递给他的短枪,怀里的小奶狗立刻扑了上去用力抱住,对着Lancer愤怒地叫了两声。

  他的手背上印刻着两道红色印痕,Lancer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某种关联建立在他们之间。

  “你是……”他记得这个青年和他身边两个特征明显的陌生英灵,几天前也是这个人带走了肯尼斯,“肯尼斯大人呢?”

  宗珏淡淡道:“肯尼斯是个很懂事的学弟。”

  非常懂得尊重前辈这件事,他只是略略一提就乖乖把令咒转让给了他,虽说索拉不怎么愿意让出供魔权,不过对于已经研究了好几天圣杯系统的宗珏来说,强行修改个供魔对象还没有修复肯尼斯的魔力回路难度高。

  “你……你也是为了圣杯吗?”Rider的御主韦伯死死盯着这个半途突然插进来的参战者,本来要面对肯尼斯就已经让他惶恐万分了,一想到这个人居然能够请抢走肯尼斯的令咒,他就后背发冷两腿打战。

  “圣杯?”宗珏的语气清浅,不自觉带了几分冷讥,“我对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许愿机毫无兴趣。”

  “那你——”Lancer紧紧握住自己的武器,还没能从御主骤然更换的打击之中反应过来,看向宗珏的眼睛都带着红。

  “为了他啊。”宗珏摩挲着手中短枪,偏头轻轻吻在枪尖明亮锋锐的寒光之上,“响应他的不甘,他的怨恨,他的痛苦与愤怒而来。”

  “所谓圣杯,于我一文不值。”

  第十五章

  宗珏的眉眼天生便带了几分淡淡的疏冷,即便是笑起来也难得显出半分暖意,然而此时他微微垂眸落在短枪之上的眼神,却是比他看小奶狗的眼神还要温柔许多。

  “你是谁?”Saber将剑对准宗珏厉声问道,药研藤四郎与歌仙兼定也拔刀出鞘与其对峙,倒是Lancer夹在中间,宛如一只被主人丢弃不知所措的大型犬,也不知道到底该站在那一边。

  宗珏摩挲着黄色短枪之上精致的花纹,这振仿佛艺术品的美丽兵器在他手中微微颤动着想要挣脱,若非是被软趴趴的小奶狗抱着恐怕动静还要再大上几分。

  “这么想回去?”宗珏问道,“说不定这次真的会被折断哦。”

  小奶狗闻言僵了僵,却还是对着宗珏奶声奶气叫了几声,小短尾巴摇啊摇晃啊晃,水汪汪的蜜色眼睛直勾勾看着宗珏。

  虽然他的确曾经折断在自己的主人手里,但是他想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不甘与怨恨——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除了牺牲掉自己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像Lancer说的那样,真正获得胜利的应当是他们所奉持的骑士精神,如果因为自己而使得更多的无辜民众受到伤害,他大概会宁肯自己被折断。

  所谓物似主人型,主人是个严格奉持着骑士精神忠诚善良的好人,兵器也很难生出什么诡诈阴滑的心思。

  当然,如果有机会能够存留下来,他也不是非得要去送死的。

  不过宗珏还没来得及把短枪还回去,Rider就驾着他的战车从半空中冲了下来,“你们在干什么?!那怪物快要冲到岸上去了!”

  他的嗓音粗犷嘶哑中气十足,被海魔的触手追得乱窜也不见半分狼狈神色,只高声呼和着让Saber和Lancer快些前来援助。

  他当然注意到了宗珏三人,但是比起这个眼前的海魔显然是更加紧急的危机。

  Saber看了一眼宗珏三人,和Lancer对视一眼点点头,握住剑转身冲向海魔。

  Lancer抿抿唇向前一步,开口道:“请把我的兵器还给我。”

  “然后你还是要折断它?”宗珏挑眉问道。

  Lancer微微动摇了一瞬,而后坚定道:“如果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的话。”

  韦伯担忧地看着Rider和Saber勉强牵制着海魔几番险象环生,崩溃叫道:“没有办法了啊!Archer一直在那里看戏,除了Saber手里的对城宝具之外没办法了啊!不这样我们大家都很死掉的啊!”

  他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要不是因为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的刀正对着他们,只怕他都要扑上来使劲拽着宗珏晃荡。

  宗珏忍不住轻笑出声,视线自不远处正缓慢往岸边移动的海魔之上滑过,“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世界可是很大的。”

  “你们做不到,可不代表——”

  他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而后神情自若地接了上去,“可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一道声音响在他的脑海之中,清亮的少年音色沉稳又冷静,给人以极为可靠的感觉。

  “三个咖啡布丁,帮你解决这个。”

  顿了顿那声音又补充道:“要你做的。”

  “成交。”宗珏眨眨眼,停下了准备引出黄泉秽气的动作,既然年轻人这么积极,他也就不必特意动手了。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海魔就骤然失去了踪影,因为海魔的消失河水翻滚着形成漩涡,Rider和Saber一击挥空,在河面上激起巨大的波澜,河水卷起又落下,高高一道水墙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砸在了河面上,像是下了一场局部大雨,把来不及反应的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真的是透心凉,初春的冬木市温度可不算高,风一吹过体质较弱的韦伯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双手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看着宗珏:“你……你干了什么啊……”

  他的质问实在是没什么底气,期期艾艾的一开口气势就弱了三分,反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理亏的那一方。

  “我说过了,世界是很大的。”及时给自己这边几个套上结界没被淋到的宗珏看了眼韦伯那抖抖索索落汤鸡一样的小可怜模样,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了他身上,“用自己的固有认知去评判整个世界可不好,一不小心就会跟肯尼斯一样跌个大跟头。”

  风衣尚且带着主人温暖体温和清冷薄荷香气,韦伯被他这个动作打乱了步调,结结巴巴道:“谢……谢谢。”

  宗珏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随手把手上的黄色短枪抛回给Lancer,转身道:“该走了,家里有客人来了。”

  一样被淋了个透心凉的Lancer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位新御主,握着自己失而复得武器也不知该不该跟上去,他对这场圣杯战争预想过很多情况,但眼下这种自己都不知道就换了御主的情况,完完全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小奶狗趴在宗珏怀里舔着爪子上的毛,半点都没有呼唤Lancer一起走的意思。

  “居然连自己被折断都不在意吗……”宗珏捏了捏他爪子上的肉球,事情进行到这里“真”已经基本能弄清楚了——要是没有他短枪必然会被Lancer折断,不过他本来以为“理”是关于被折断之类的事情,结果居然并非如此,倒是颇为出乎他的意料。

  小奶狗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低下头舔了舔宗珏的手指。

  他还没有办法发出犬类响亮的汪汪声,只能细细地呜呜几声,用那双无辜的下垂眼看着宗珏,宗珏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指望你能回答出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还拐到超市去买了些做咖啡布丁的材料,以及一些必要的用具——厨房一直都是歌仙兼定在用,做西点的用具自然是没有的。

  推开自家大门,餐厅里粉色短发的少年已经坐在了桌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宗珏。

  准确的说,是在宗珏身上停顿一秒,然后看着他身后歌仙兼定手上的购物袋。

  宗珏很自觉的介绍了一下两边。

  “这是邻居家的孩子,齐木楠雄。”他指了指粉色头发的少年,然后又示意自己身后的两个,“歌仙兼定,药研藤四郎,目前算是……我的下属。”

  [你们好。]齐木楠雄的嘴巴并没有动,声音直接在对方的大脑里响起。

  见是审神者认识的人,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也很快放下了戒备:“日安。”

  宗珏接过歌仙兼定手里的购物袋往厨房走去,边走边道:“咖啡布丁想吃的话直接跟我讲就好,还非得搞得这么麻烦。”

  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让随着年纪渐长性格变得略微有点别扭的齐木楠雄主动开口要求这种事情可能性近乎于无。

  明明小时候还会拽着他的衣服叫着[要吃咖啡布丁]这样子撒娇的。

  [我没这么说过。]齐木楠雄辩解着站起身跟在宗珏身后往厨房走去,权当自己没有听到两振刀剑活跃的内心活动。

  反正也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作为自己解决海魔酬劳的咖啡布丁,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可以暂时忽略。

  厨房很大,多站一个人并不影响宗珏动作,况且他早就习惯了齐木楠雄站在后头紧迫盯人。

  只不过以前是还没有灶台高的小家伙踮着脚尖满脸期待地眨巴大眼睛,现在是表情冷淡的少年人满脸严肃,仿佛他不是在做咖啡布丁,而是在拆炸弹。

  [味道糟糕的咖啡布丁比炸弹还可怕。]齐木楠雄如此表示,而后问道,[外面那两位……刀的名字?]

  “因为是刀剑付丧神啊。”宗珏道,“你最近呢,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漏超能吧?”

  [我小学四年级以后就——]齐木楠雄说到一半就想起了自己这一年里的状况频发意外多多,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机智地转移话题道,[你又是去了哪个世界,我没记错的话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都是古物吧。]

  “只是调职了一份新工作……看来过去的一年你过得很精彩。”宗珏了然,“早知道我应该留下来的才对。”

  [并不需要。]完全能够听到宗珏遗憾心声的齐木楠雄面无表情,虽说有宗珏帮忙打圆场的话过去一年里很多时候他绝对不会那么狼狈,但是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心思,他并不太愿意被宗珏看到自己被各种状况搞得手足无措的样子。

  “说起来今年火山也快要爆发了,有把握吗?”宗珏问道。

  [比之前要好。]齐木楠雄答道。

  他们说的火山,指的是一座再过不久即将喷发引起的连锁效应会将整个日本从地图上抹去的火山,准确的说很多年前日本就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只不过作为超能力者的齐木楠雄提前预知了这件事情,而后每年都会试图阻止火山喷发。

  是的,每年,事实上齐木楠雄到现在都没有成功阻止过火山的喷发,日本之所以到现在还存在着,是因为每当他失败之后就会把整个世界的时间倒退一年,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他们两个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轻松愉快地讨论着在常人听来宛如中二病或者其他什么奇怪设定的话题,极少有机会跟人正常交流与此相关的问题,齐木楠雄的心情很好。

  没错,诚如他们的对话所显示的那样,宗珏是这个世界里除了齐木楠雄的亲人外极少数知道他拥有超能力的人,而齐木楠雄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宗珏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想瞒也瞒不住的好吗,齐木楠雄的读心除非宗珏时时刻刻警惕着否则根本防不胜防,宗珏更是一眼就能看出齐木楠雄身上不正常到让他都有点忌惮的能量波动。

  简单来说,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成功在彼此面前露了馅。

  那时候齐木楠雄还在上小学,宗珏也还是黄泉一线的主要战力,经过短暂的试探与磨合,他们愉快地达成了合作协议,齐木楠雄帮助宗珏追缉逃到这个世界的黄泉逃犯,宗珏则负责教导齐木楠雄锻炼运用自己的能力以及帮他各种圆场打掩护确保其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虽然他其实并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齐木楠雄会那么执念于普通的不起眼的生活下去这种事情。

  “阿楠如果真的成功阻止了火山爆发的话,说不定有可能会变成神明呢。”宗珏说道,“那时候要不要考虑来黄泉……”

  [请让我正常投胎谢谢。]齐木楠雄表示不要想打破他自从知道黄泉真的存在后就一直祈祷着来世能成为一个普通人的美好愿望。

  “真是遗憾。”宗珏说道,面部表情平淡到没有半点遗憾的意思,“我倒是很期待跟阿楠做同事来着。”

  暂时让青少年再保留一下梦想好了,他默默架上心灵屏障后如是思考着,毕竟等到齐木楠雄真的走到那一步就会知道,有些人命中注定跟安安稳稳的普通生活无缘。

  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是年复一年看着对方努力并不去帮忙的原因——随便打断一个世界培养新生神明的进程,是最容易引发大规模空间崩溃的事情之一。

  而后他撤掉心灵屏障,冷静无比地继续想道——要是阿楠愿意来黄泉的话,就给他做世界上最好吃的咖啡布丁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这个操作w宗珏表示既然年轻人这么积极我这个老年人就不掺和了

  齐神:咖啡布丁并不是万能的好吗【说着开始思考就职黄泉的利弊关系

  宗珏:讲道理,黄泉的待遇是很好的好吗,虽然加班多了点但是比高天原混吃等死有意义多了。

  第十六章

  对于宗珏来说,料理和锻造是共通的,同样都是控制温度与不同种类不同质地的材料碰撞而成的奇妙反应,他喜欢看着平平无奇的金属在自己手下显露出锋芒,也同样喜欢看着形形色色的食材在自己的烹调下迸发出崭新的火花。

  以上这句话是用来表明他的料理水准并不亚于他的锻造水准。

  尤其是为了某个少年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几个,为了满足对方日益挑剔的味觉而不断改进配方的咖啡布丁,绝对是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水准。

  说是三个咖啡布丁,但是他买的时候足足买了十几份的原材料,不同种类不同品牌的咖啡粉以恰到好处地比例混合,中和了彼此间不平衡的酸味与苦涩,牛奶根据某个少年的口味比惯常的咖啡布丁要少一些,还未成型前厨房里就已经飘满了浓郁醇厚的香气。

  “再放到冰箱里冰一下就好——不准用超能力速冻。”宗珏习惯性地叮嘱一句,鉴于齐木楠雄小时候经常来不及等就用超能力速冻,“口感会变差的。”

  其实并吃不出那一点微妙口感差异的齐木楠雄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托盘里明明只要一秒就能开吃的半成品美味咖啡布丁撕下来,站在冰箱边上认认真真地看着闹钟读秒,好像这样时间就能变快一点一样。

  宗珏擦干净手,见他难得心神不宁的样子,道:“你要是没事就帮我个忙吧。”

  形,真,理,前两项他都已经知晓,唯独最后一样他依旧没什么头绪,从古早以前他就不是那么会揣摩人心,尤其是小奶狗这种拒绝合作难以交流的对象。

  “你能听到动物的心声对吧。”宗珏拉开门把小奶狗拎进来,“帮我看看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同样并不擅长交流这件事的齐木楠雄从宗珏手里接过小奶狗,[我试试看。]

  嗯,让他想想自己那种类繁多的超能力里有哪个能准确探知到对方的渴望。

  从宗珏的角度来看,面前就是少年和小奶狗大眼瞪小眼,全程安静无声更显深不可测。

  趁着这段时间宗珏打发了奶油,顺便做了几个小式神放出去看看Lancer的情况,又去给自家刀剑定了份宵夜外送。

  做完这些事情后,放在橱柜上的闹钟也响了起来,宗珏抬手摁掉了闹钟,把冰箱里已经结成冻状的咖啡布丁拿出来挤上奶油,齐木楠雄揉着额角道:[只能感知到大概是跟他原来主人的愿望有关系。]

  “辛苦了。”宗珏把刚做好的咖啡布丁推过去,转身开始收拾厨房,“尝尝看。”

  齐木楠雄拿起勺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已经挖了一口咖啡布丁放进嘴里,久违的极端的柔和的而又极具侵略性的美味顷刻间充斥了口腔,甚至于他都以为自己快被那浓郁的咖啡香气淹没,血管里流着的根本就不是鲜血而是以完美比例融合的咖啡和牛奶。

  超——幸福的!

  他觉得就算再来一百个,不,一千个海魔也完全没问题!

  “阿楠真的是很喜欢咖啡布丁。”宗珏俯身擦掉少年嘴角的奶油,“现在的表情很棒哦。”

  那种食客真的因为美味而幸福到爆炸的满足感,就是对厨师最高的褒奖。

  齐木楠雄努力压抑住自己嘴角过于明显的弧度,淡定吃完了一个咖啡布丁,[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吃过。]

  “只有你吃过。”宗珏一边说一边把多做的咖啡布丁装好,“咖啡布丁的话我只做给你吃过。”

  毕竟除了齐木楠雄之外他也不认识别的咖啡布丁狂热者,没事也不是特别喜欢做这种麻烦的西点。

  齐木楠雄沉默了几秒,猛地站起身抄过宗珏装好的咖啡布丁,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那个Lancer快过来了我就不掺和了]在宗珏大脑里回响。

  宗珏眨眨眼,看着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放进去的最后一个咖啡布丁,失笑道:“怎么比小时候还毛躁。”

  然后他就拿了个勺子,准备问问自家两振刀剑要不要尝尝看。

  不过才走到客厅,原本乖巧跟着他的小奶狗忽然间就扭头冲着一个方向叫了起来,那个方向金色的灵子汇聚,形成了Lancer矫健的身形。

  “……”Lancer嘴巴艰难地张合许久,才勉强尴尬道,“御主。”

  对于这个骑士来说,肯尼斯这么一声不吭就放弃了令咒无异于直接否认了他的忠诚与能力,要是Lancer再脆弱点,说不定这时候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也差不多,骑士那张英俊到闪闪发光的脸此时都显得黯淡无光,站在那里就跟被原主人直接送人待在新家里连动都不敢动的大型犬一样。

  “要吃吗?”宗珏把手上的咖啡布丁递了过去,拖了把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Lancer沉默地双手接过新任御主递给他的甜品坐了下来,用马卡龙色的小勺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甜品稍稍让他抑郁的心情恢复了一点。

  趁他吃着的时候,宗珏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肯尼斯现在应该已经和索拉返回英国了,比起圣杯他更珍惜自己的命,而且说实话,索拉对你的感情让他很不满。”

  所以最后索拉可是被敲晕了送上飞机的,宗珏亲自下手保证她在圣杯战争结束前醒不过来。

  Lancer停下动作,“索拉大人只是被魔法影响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上的泪痣,“过一段时间她就会知道这段感情有多么的荒唐。”

  不是他太敏感,而是宗珏现在的表情实在跟温柔和善沾不上边。

  “肯尼斯想要退出,正好我也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他就把令咒转给我了。”宗珏说道,“目前来说我们毕竟是半路出家的组合,也不怎么了解彼此,没有通知你就擅自转移令咒,你对我有意见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木已成舟,接下来几天希望我们能够好好合作,就像我之前讲过的,圣杯对我毫无意义,我想我们的利益并不冲突。”

  最起码别闹得跟肯尼斯似的,互相把对方给坑死了。

  宗珏这幅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颇为出乎Lancer的预料,骑士下意识先说了句:“我会努力的。”而后才回过神,认真道,“我对圣杯并无渴求,此次唯一的愿望……”他苦笑起来,“我只希望能够完成生前未尽的职责,效忠一位主君直至最后。”

  当肯尼斯放弃他时,他的愿望就已经破灭了。

  “哪怕最后会成为牺牲品?”宗珏问道。

  “为主君战死是骑士的荣耀。”Lancer毫不犹豫答道。

  “不论那位主君是什么样子?”宗珏挑眉。

  “不论那位主君是什么样子。”Lancer顿了一瞬,答道。

  当他选择了响应召唤,不,应该说当他选择回应盖亚成为英灵,就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圣杯的召唤对英灵来说就是一次赌博,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御主,而他义无反顾。

  “我的刀剑也说过你这样的话。”宗珏说道,“葬身于战场,本就是刀剑的荣耀。”

  但若是为了谁都无所谓,那么药研藤四郎现在就不会在他身边了。

  效忠本就是双向的,若是向谁效忠都可以的话……

  那只能证明这并非所求。

  宗珏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抓住了“理”的小尾巴,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好好休息吧,今晚暂时应该是不会有事了。”

  在还没有摸清他这个新敌人的底细前,各方绝不会轻举妄动。

  Lancer躬身,化为灵子隐匿了身形,宗珏拿过他吃了一半的咖啡布丁,用他用过的勺子慢吞吞吃完了剩下的布丁。

  唔,咖啡的酸味稍微有点重,口感果然还是比不上现磨的咖啡粉,回去再做份新的给阿楠送去好了。

  待在厨房里眼巴巴看了许久的小奶狗一点点蹭出来,蹲坐在宗珏脚边,仰着脑袋看他,那眼神复杂,带了点期待,又带了点敌意,还掺杂了些许亲昵和祈求。

  宗珏蹲下身,慢慢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就那么喜欢他吗?”

  小奶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宗珏垂眸道:“所以说比起人类,我更加喜欢兵器。”

  比人类更加敏锐,比人类更加忠诚,比人类更加勇敢,也比人类更加黑白分明。

  主人的意志所向,就是刀剑锋芒所指。

  “会实现的。”他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语气,“我发誓,你的愿望,你的执念,都会实现的。”

  小奶狗看着他看了许久,最终抬起自己短短的前爪抱住宗珏,轻轻晃了晃尾巴。

  ……

  明明这时距离圣杯战争结束已经没有几天了,但是Lancer却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新任御主对他十分信任,真的就像是之前说的那样希望能够与他好好合作,除了非得带着只小奶狗上战场还经常在没事的时候把小奶狗丢给他带之外,几乎就是他想象中完美的御主形象。

  他终于摆脱了麻烦的感情纠葛,能够堂堂正正地与不同时代的英雄们战斗,这些天他觉得自己走路都是带飘的。

  明明他是希望侍奉一位主君直到尽头,但是他的内心依旧因为新任御主的倚重和信任而激动昂扬,他好像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的菲奥娜骑士团,那个格莱尼公主还没有出现的时候,世界在他的眼里都是光明而快活的,他强大而无所畏惧,忠诚并非渴求而是无需言说本能,为了主君战死沙场是战士的荣誉,他几乎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终有一日会为了芬恩大人战死疆场。

  芬恩大人,每当他想起芬恩大人时,他仍是带有着几分愧疚的,因为自己而在芬恩大人的光辉之中染上了污点。

  他的渴求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在理想到近乎虚幻的日子里这样的疑问浮现了出来,让他一遍又一遍诘问着自己,却无从获取答案。

  在这样的疑问之中,市民活动中心亮起了烟火,昭示着必胜的烟火,也点燃了最终决战的火花。

  “那么,去取得胜利吧。”宗珏说道,手上的令咒亮起辉光,“以令咒为名,为你的主君取得胜利。”

  “再次以令咒为名,Lancer,你必将为你的主君取得胜利。”

  磅礴的魔力充盈进身体,带来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我必将为您取得胜利。”Lancer单膝跪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是为我。”宗珏说道,“是为你的主君。”

  他脚边一直对Lancer不怎么亲热的小奶狗扑上来,用力舔了舔他的手,而后叫了两声。

  像是祝福,又像是送行。

  “你所渴求着的究竟是什么。”宗珏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在一切结束之前,你能够想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齐神:我真的是因为急着吃咖啡布丁才离开的【拎着一袋子咖啡布丁站在遥远的凯普曼群岛神情冷静严肃一点也不心虚

  第十七章

  自己的渴求?

  Lancer迷茫着,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宗珏会这么说,甚至于一直等他站在Saber面前,他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Lancer。”Saber握紧手中的剑,“看来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了啊。”

  “是啊,Saber。”Lancer眨眨眼,把满脑袋杂念清空,手中长枪甩出一个漂亮的枪花,“我定然会将胜利带给我的主君。”

  “圣杯一定会是我的。”Saber说道,“战吧,Lancer,赌上骑士的荣耀!”

  无可避免的战斗,也是必然只会剩下一个人的战斗。

  Saber的剑上流淌着清澈凛冽的风,迅捷而有力的攻击,作为女性力量上的劣势被巧妙地转换成了灵巧上的优势,她的眼眸冷彻,没有半分动摇。

  不再是试探性的战斗,而是为了胜利拼尽全力的厮杀。

  明明眼下已然生死一线,Lancer却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快活了起来,所有的杂念,所有的犹豫,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全部都在他的脑子里消失了,火焰在他胸口烧得滚烫,烧得他脑子里只有战斗,只有胜利。

  他根本就不想要思考那么多,只要战斗下去就好,火焰燃烧的烟火气,鲜血的腥气,兵器碰撞出火花,身体紧绷着,伤痕刺痛,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最深处涌出,他抹掉脸颊上被Saber划开的伤痕,鲜血与疼痛让他的眼眸之中神采奕奕。

  不够,还不够。

  Lancer压低身形,如同捕猎前蓄势待发的豹子,那双眸子之中光彩夺人,他甚至在笑。

  不值得笑吗?

  面前是他所尊敬着的,势均力敌惺惺相惜的敌人。

  他正经历着一场赌上性命与荣耀,没有阴谋诡计没有人性挣扎,堂堂正正酣畅淋漓的战斗。

  对于骑士来说,这岂不正是最完美的终结。

  一切都远离了,他听见自己心脏疯狂地鼓动着,叫嚣着更多,还想要更多。

  他唇角勾起狂气又傲慢的弧度,眼眸之中的蜜色灼热仿佛流淌欲滴的赤金,眼波流转之间,战意如狂风凛冽,永不止息。

  光辉之貌迪卢木多,唯有战火能灼烧出他真正的光彩。

  愈是战斗,就愈是夺目。

  已经太久太久了。迪卢木多低声笑了起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清醒。

  久到他都要忘却了自己还是凯尔特的战士。

  畜牧农耕是为了储存物资,技术精进是为了铸造兵器,蛰伏是为了下一次的战斗,战斗后的欢宴都飘荡着未散的鲜血气息,他怎么都忘了呢,那骨血里深深铭刻上的对于战斗,对于胜利永无止境的渴求。

  他并非因为芬恩大人是“主君”而追随,而是芬恩大人的勇气与功绩让他敬仰折服,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逐着芬恩大人的背影。

  心甘情愿地献出忠诚。

  胸口猛地刺痛,迪卢木多低头,看见鲜血正从他的胸口向外流淌,洇出大片猩红——Saber的剑插进了他的心脏,他的枪划破了Saber的脖颈。

  还差一点就能划破她的气管,但终究是还差一点。

  啊,输了。

  迪卢木多想着,吐出一口血。

  Saber拔出剑,他的身体就倒了下来。

  都到最后了,看到的还是黑漆漆硬邦邦的土地,糟糕透顶。

  迪卢木多用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已经开始模糊的视线里映入漫天繁星。

  真好看啊……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放肆地大笑出声。

  明明输了,明明一切都结束了,明明他的愿景从一开始就已然破灭,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开心,这么满足,这么的,这么的幸福?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心口上一直空荡荡的空洞,被什么翻涌而出的,温暖而又快活的东西填的满满当当,甚至于化作眼泪流淌而出。

  什么效忠于一位主君,什么尽忠直到最后,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欲盖弥彰,那些像掷骰子一样从圣杯系统随机选出来根本无法被他认可的御主,只不过是带着主君名头的空壳子罢了,怎么可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俯首。

  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但是他无所谓地接受了。

  因为他想要的,他真正渴求着的,只不过是能够如同骑士一般,没有任何愧疚没有任何遗憾地迎来自己的终结。

  终于结束了啊。

  这场漫长的,短暂的圣杯战争的最后,他终于能够以一个骑士的方式,堂堂正正地,光明正大地,结束了啊。

  骑士轻轻吐出一口气,坦然地闭上了双眼。

  构成他身体的细碎灵子飘散,那些零碎的,美丽耀眼的金色辉光,即便是隔着老远都能看清。

  “你的愿望,实现了。”宗珏说道,他脚边小奶狗蹲坐着,眼神专注而又认真地看着那像天际飘散的细碎流光。

  他们正站在横跨未远川的大桥顶的钢索之上,这里不久前刚刚发生过一场剧烈的战斗,空气里的灵子依然激荡。

  桥上的风很大,吹得宗珏的头发飘起好几根呆毛,他随手把头发夹在而后,语调平淡地说道:“你的执念,就是希望Lancer不再被虚妄的愿景所纠缠,希望他能够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对吧?”

  小奶狗舔舔爪子,下一秒无形的黑影缠绕,转瞬间化为人类的模样。

  敌短枪仍然浑身包覆着黑色的轻甲,面上也被面甲遮盖,只能看见一双蜜色的眼睛,明亮而又清澈。

  宗珏了然,自己猜对了。

  “我的那位主人啊,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傻瓜大混蛋。”敌短枪坐在钢索上,纤细的双腿随意晃荡着,透过面甲传出的声音嘶哑,“让我想要冲上去狠狠打上一拳把他打醒才好。”

  “嘛,算了,说那么多也没用。”他伸了个懒腰,抬眼看着宗珏,“我这个样子的话,你们会比较好下手吧。”

  小奶狗的外表总是会让人比较容易放下戒心的,这么几天的相处足以让他看清楚这位敌对阵营审神者隐藏在过度具有压迫感外貌下怜悯温柔的另一面。

  更不要提那两个一看就是光明阵营的刀剑男士了。

  如果是小奶狗的模样的话,想要动手估计会有很大心理压力。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杀了你?”宗珏挑眉。

  “你来的时候就说过了,全歼时间溯行军。”敌短枪说道,“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他扭过头去看着远方灵子渐渐飘散,“况且我也受够了自己这幅样子,时间溯行军的审美可真是糟糕,难看死了。”

  敌短枪嫌弃地拽了拽身上暗色的轻甲,看向宗珏身后的歌仙兼定:“歌仙大人,就拜托给你啦,我要是走得太晚的话,那家伙找不到自己的武器可是会哭的。”

  隔着面甲,但是谁都知道他在微笑着。

  歌仙兼定沉默着走上前,拔刀出鞘,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挥刀,落下。

  “谢谢。”敌短枪轻轻笑着,明明身上覆盖着轻甲,但是他们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美丽而又虚幻的身影,有着和迪卢木多相似的眼眸,以及纤细优美的身姿,耳朵尖尖如同神话之中的妖精模样。

  一闪而逝的美丽幻影。

  有辉光从敌短枪的伤口涌出,就像是毛毛虫褪去沉重的蛹,展开翅膀一般,明亮的灿烂的辉光从伤口涌出,似无数的蝴蝶振翅高飞洒下磷磷金粉,汇聚成辉煌的洪流翻涌,一路往不知尽头在哪里的天际奔涌而去。

  追逐着从迪卢木多身上逸散的最后一丝流光。

  但是仍有一只“蝴蝶”落了下来,在宗珏面前扑腾了一会,落在宗珏的指尖上,“蝴蝶”拍打着翅膀,缓缓消失在了他手中。

  宗珏解开手上缠着的绷带,那下面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他握了握拳,能感觉到“蝴蝶”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了他的身体,和他本身的灵力汇聚交融,简单粗略的探查一番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便姑且搁置了下来——比起这么点外来力量干扰,还是面前正在从敌短枪留下的躯壳之中分裂而出的大量敌刀来的更加紧急。

  “三十……四十,不,还在增加。”药研藤四郎下意识护卫在宗珏身前,眼睛一扫便计算出面前出现的敌刀数量。

  数量很多,但是……

  能赢!

  这是他曾经在无数危险的战场磨炼出的直觉,让他能够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一直坚持到地狱结束的那一天。

  “要开始干活了啊。”宗珏扭扭脖子,摸出一把自己闲着没事铸造的练手刀做兵器,“还要再说一遍任务要求吗?”

  “全歼时间溯行军。”歌仙兼定反手砍向往自己这边冲来的敌短刀,方才小小的伤感被战意悉数代替。

  “一个不留。”药研藤四郎的进度可要比他快得多,满练度小短刀全力发挥时几乎只能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寒光闪烁下清出一条通路,携着血气一鼓作气,直直捅进敌刀阵营中练度最高的敌大太胸口,握刀的手稳定有力,眼神灿灿如岩下电,恍惚像是海上漂浮着的细碎寒冰。

  敌刀腥臭污黑的血涌出来,有几滴溅在他的脸颊上。

  孩童的些微稚气完全褪去了,身经百战的短刀锋芒毕露,带着满满的狠厉与杀意。

  短刀的力气不够大,他俯下身,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敌大太的挣扎,控制着刀身转动,一直到更深的要害处。

  “连刀柄也……贯穿进去!”

  本就不同于小孩子的稚嫩的嗓音,压低了声线时更是极具压迫感,有劲风从身后袭来,他看也不看翻身把刀从敌大太胸口拔出转身,划开偷袭的敌打刀的喉咙,手起刀落仿佛演练过千万遍,没有半点偏差与犹豫。

  两个。

  他冷静地计数,目光自战场上巡梭而过,扭身斩杀几振敌刀,踩着砍过来刀身跃起,自上而下划开正准备攻击歌仙兼定的敌枪。

  “背后交给我。”他说道。

  歌仙兼定点头,专心招架着面前的敌大太。

  以他的练度来说,这是颇有些困难的对手。

  宗珏站在不远处慢悠悠地一刀三四个地处理掉冲来的敌刀,有条不紊地把敌刀圈定在固定的范围内,清出差不多合适的密度给自家刀剑们练手,一边打一边想着待会回本丸报告要怎么写,捂着嘴懒洋洋打了个呵欠。

  对了,有时间还得买点礼物送给那个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卖药的老朋友,要不是他自己还得多花不少功夫才能处理掉这次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迪卢木多的黄蔷薇在传说故事里是由妖精王送给他的,所以小奶狗的本体会有妖精的尖耳朵w

  其实凯尔特神话里芬恩大部分时间都是以英雄的形象出现,那种长得好看聪明睿智又胸怀宽广的标准英雄形象,讲道理第一次知道的时候还蛮惊讶的2333

  药总超级帅啊啊啊啊,舔舔舔prprpr

  至此,第一次出阵圆满结束,获得任务奖励无【宗珏;我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药研藤四郎的出阵日记;狗什么的,果然还是只会追随着自己认定的主人啊。】

  第十八章

  空间交错翻搅起无形的“风”,只不过这是显现在另一个维度的狂风,因而当歌仙兼定和药研藤四郎感觉到狂风止息睁开眼睛时,眼前出现的本丸没有半分被狂风侵扰过的景象,山茶花上的露水都未曾落下,映着初升的朝阳镀上一层金光。

  明明他们已经离开了好几天,但是一切和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至多是门前将开未开的几株牡丹已然盛放,空气里满是草木欣欣向荣的气息,沾染着清晨潮湿柔软的露水与阳光。

  仿佛身心都被洗涤了一样,在战场上留下的血气与杀意消融殆尽。

  “大人您回来了!”狐之助头戴印着爪印的头巾匆匆忙忙跑过来,停在宗珏脚边不自觉甩了甩尾巴,“欢迎回来!”

  宗珏抄着手点点头,对身后的两振刀剑道:“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到手入室来。”

  “您已经——”药研藤四郎的话被宗珏落在自己头顶的手堵在了喉间,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在他们启程回来之前宗珏已经帮他们分别进行了手入,现在他觉得自己状态很好,并没有什么伤痛遗留下来。

  “那时候仓促之下难免会有疏漏。”宗珏向自家小短刀解释道,想了想又道,“听话。”

  把自家两个打发去好好休息之后,宗珏也回房稍稍休息了一下在房间自带的浴室里冲了个澡,除非必要他其实并不太喜欢泡澡,一般都是淋浴,而且水温比起一般人来说要低上不少,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算是冷水澡了。

  洗完澡他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翻看着审神者论坛有没有什么新鲜消息,忽然手上一顿,点开了右上角闪烁着的邮件符号。

  发送过来的是一份简洁明了的跟踪报告,对象是家里小短刀的前任审神者——那个女人身上针对小短刀的浓郁恶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直觉认为对方不会就这么消停下去,不过鉴于自家小短刀跟对方家族做了交易也算是恩怨两清,也不好无凭无据直接把人给弄死,于是只好托了那个女人身边的俱生神定期发一份记录摹本给自己,如果有什么异动方便早做防备。

  ——所谓俱生神就是从人类一出生起就跟随着他直到死亡,记录他一生善恶的神明,每个人类都有两个俱生神负责,男神[同名]记录善行,女神[同生]记录恶行,他们的记录是亡者量刑的重要标准,虽然理论上记录是不能外传的没错,但是宗珏去拜托的话大部分的神明多少都会卖他个面子。

  俱生神的记录不会有半点虚假水分,但是相应的记录也大多非常潦草,不过宗珏看了两页就觉得眼花,皱着眉非常快速地一页页翻了过去——放眼望去全部都是乏善可陈的日常,毕竟俱生神的职责只是记录,而记录之上每个行为背后的意图则需要宗珏自行推测。

  目前来说,除了跟以前的狐朋狗友积极接触之外,没有什么异动。

  宗珏关上记录点击了删除按钮——对于黄泉系统来说,想要做点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反倒是在网络上来得更加隐蔽。

  “大人。”门外传来狐之助的声音,“我来向您汇报时之政府的公文指令。”

  宗珏随手拿了件衬衫披上打开门,“进来吧。”

  “打扰了。”狐之助这么说了一句后才走进门,眼睛盯着宗珏的裤脚,努力克制着想要往上蹭的冲动。

  这位大人身上的气息总是让它又畏惧又亲近,又想要凑过去打滚撒娇露出肚子来求抚摸,又莫名敬畏不已不敢有半分失态,夹着尾巴连说句话都得先过三遍脑子。

  小狐狸式神低头看着地面,在心里给自己壮壮胆,把认真修改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公文总结投影出来,按照练习过无数次的稿子一条一条地向审神者进行说明。

  重点内容有三项——

  一是万屋的店铺上架了新商品[经验符],虽然价格昂贵但是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让刀剑男士增加双倍经验,对于宗珏这样并没有充足时间让刀剑们按部就班增长练度的审神者来说是非常有用的道具。

  二是时之政府下个月将再一次开放针对无主刀剑二次认主的申请,按照本丸目前的状况来看,无疑是个增加战力的大好机会。

  三是关于即将开放的刀剑极化系统的通知说明,不出意外的话药研藤四郎也会在第一或第二批开放极化的短刀之列。

  狐之助认认真真地向宗珏说明着它归纳出来最为要紧的公文内容,宗珏撑着下巴听着,时不时问上两句,也都难不倒已经把政府公文背得滚瓜烂熟还在网络上大量搜索过相关资料的狐之助,几乎想也不想就能回答出宗珏的问题。

  一开始它还有点紧张,讲起来时不时就磕巴一下舌头打结,不过后来它就越来越自信,昂首挺胸手舞足蹈地在文件投影上指指点点,一长串话说下来半点不带停顿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宗珏,尾巴在身后摇得像是个小风扇。

  果然式神和真正的狐狸还是不一样的。宗珏看着它摇个不停的尾巴想道,真正的狐狸尾巴怎么都不可能摇成这幅样子,至多意思意思微微晃两下就是极限了。

  不过的确是个努力又可爱的好孩子就是了。他在狐之助忐忑不安的注视下夸赞道:“很不错。”

  狐之助闻言眼睛瞬间像是灯泡皮卡皮卡亮起来,兴奋道:“我,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被,被夸奖了!

  要不是有皮毛遮着它现在应该已经是个粉红的狐之助了。

  “加油。”宗珏想了想,还是象征性地摸了摸狐之助的脑袋——比起黄泉的野干来说要柔滑纤细上不少的毛发,不过跟稻荷神身边随侍的狐狸们又要差上不少。

  稻荷神身边的狐狸可是难得他愿意耐下性子帮忙梳毛的狐狸。

  只不过狐之助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只是沉浸在被审神者摸头的幸福之中,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软了下去翻身露出肉嘟嘟的肚皮,蹭着审神者的手撒娇。

  宗珏揉了两下它的肚子,看了眼时间起身道:“该去手入室了。”

  狐之助意犹未尽地甩了甩尾巴,有些小失落地应了一声。

  能,能被审神者揉揉已经很好了。几秒种后狐之助就再次振作起来,开开心心地晃着尾巴回窝登录狐之助们的内部论坛炫耀去了。

  比起让本来就喜欢毛茸茸生物的女孩子摸得撒不开手,当然是获得了对毛绒生物并不感冒的审神者的抚摸更加能够显示出狐之助的能力。

  而此时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都已经乖乖地等在了手入室内,在舒舒服服地泡了会温泉,换掉了那身脏兮兮还有破损的出阵服之后,他们两个神采奕奕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艰苦战斗之后的萎靡,歌仙兼定正向药研藤四郎讨教着对敌技巧——对于练度并不高的初始刀来说,身经百战满练度许久的小短刀无疑是很好的老师。

  宗珏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短暂的教学,虽然说对于审神者浪费灵力对他们做额外保养这种事情药研藤四郎并不是特别赞成,但是不可否认那的确是舒服得让任何一把刀剑都无法拒绝的极致享受,想起上次被审神者的灵力温柔抚慰的感觉,小短刀看向宗珏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期待。

  “上次是药研的话,这次就从歌仙开始吧。”宗珏承认自己偶尔会不自觉更加偏爱孩子模样的小短刀,但他同样认为自己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好主殿,把手入道具在面前排开,他接过歌仙兼定双手递上的本体。

  和带去出阵的那种便携式手入道具不同,放置在手入室里的道具无论是打粉棒还是奉书纸,亦或者是作为灵力疏导剂的丁子油,都要比上次用的高级不少,宗珏只注入了上次一半的灵力,就看见歌仙兼定面上浮起淡淡的薄红。

  药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本体坐在一边,觉得要是把这一幕拍下来放在论坛上,说不定歌仙兼定那一贯不温不火的人气会骤然暴涨也说不定。

  ——作为刀剑付丧神歌仙兼定自然有着极为出众的外貌,眉眼温柔又带着几分风流雅致的书卷气,即便是善于做饭洗衣之类的内番事宜,到底也因为那通身的清雅带了几分隐隐的距离感,然而此时双颊绯红蹙眉隐忍的模样,生生又别添了三分难得的烟火气,一双透亮的蓝色眸子一勾一敛,似是含了满目秋水潋滟。

  不过小短刀又思考了一下后还是放弃了,这么失态的模样要是放在了网上,说不定歌仙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来——虽然自称是文人也确确实实很擅长各种风雅的事物,但其性格之中也有着相当的粗暴成分,轻易还是不要去惹比较好。

  在小短刀这么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宗珏已经完成了对歌仙兼定的保养,初始刀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出阵,每次受伤也都有被好好处理过,所以并不像药研藤四郎上次那样耗费时间,歌仙兼定眨眨眼睛把生理性的泪水憋回去,接过自己几乎比刚出锻造炉状态还要好的本体。

  “非常感谢。”他还有些气息不匀,觉得自己脸颊热乎乎的,不照镜子都知道大概快要红到脖子根了。

  “无事。”宗珏收拾了一下手入道具,又接过药研藤四郎的本体。

  不同的刀剑对于保养的反应都不一样,歌仙兼定除了脸红了点连坐姿都没怎么变,小短刀却是很快就像喝醉了一样软乎乎地坐靠在位置上,开心地笑个不停,极为难得的孩子气模样,差点就滚进了歌仙兼定怀里。

  宗珏低头专心致志完成了自家两振刀剑的保养工作,装作没有看见歌仙兼定趁机捏了捏小短刀的脸颊,满意地看到保养之后自家的刀剑男士容光焕发像是在闪闪发亮,还有小小的樱花瓣往下飘落。

  现在差不多也要中午了,午饭还没有影子,不过让自己辛勤保养好的刀剑下厨简直就像是穿着崭新的白鞋踩在泥地里一样让人不开心,宗珏眯着眼睛算算时间,开口道:“我们中午出去吃,就当是庆祝第一次出阵好了。”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远月学园的学园祭,也就是所谓月飨祭,应该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才对。

  唔,让他先回忆一下,那个世界的空间坐标是多少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保养什么的超级棒啊【口水

  接一点点春药之灵的剧情【bu

  月飨祭是漫画剧情,超级推荐那一段燃到哭【虽然剧情反转让我一脸懵逼

  第十九章

  远月学园的月飨祭,是远月茶寮料理学园整个秋季尾声的压轴活动,堪称是巨大无比的美食嘉年华。

  有远月学园这块在整个世界美食界都赫赫有名的招牌撑着,每年为期五天的月飨祭都能吸引到来自各地的游客蜂拥而至,超过五十万人的游客能够给远月学园带来大笔盈余,也可以说是远月学园非常重要的盈利项目之一。

  既然是学园祭,开设店面的自然也就是远月学园的学生,他们将自己擅长的料理发挥得淋漓尽致,把整个学园变成真正的美食之国。

  “不过这也并非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宗珏一边接过餐券一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刀剑男士们解释道,“在学园祭开店如果亏本的话,可是会被直接退学处理的。”

  这所学园的立身之本,就在于其异常严苛的淘汰率,入学时就已经是百里挑一的新生,能够真正走到最后拿到毕业证书的更是这百里挑一之中的百里挑一,说是只有天才才能生存下来的学园也不为过。

  然而这种让寻常人闻之色变的淘汰率在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眼里却算不上什么,作为刀剑想要留存下来想要生出神志,他们的淘汰率可远远不止这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而被淘汰的下场,也不会只是简单的退学处理。

  因此他们只是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宗珏的介绍,然后拿着宗珏分给他们的餐券,跟在宗珏身后寸步不离。

  “你们随意就好,不用顾忌我。”宗珏说道。

  歌仙兼定道:“此处人多眼杂,我岂能离开主殿独自游逛。”

  药研藤四郎则道:“我跟歌仙殿都是第一次来,没有大将的话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倒还不如跟着您安心一些。”

  宗珏并不是一个多么固执己见的人,况且他本来只是不想让刀剑们迁就着他的行程和口味才会不让他们跟着,既然他们坚持他也不会硬要他们离开,只是翻开在门口领到的摊位分布图认真地规划起了行程——紧邻入口人气最高的回廊区,集中了教学大楼便于专业性强或者需要特殊设备店面开设的中央区,以及临山修建店铺如隐居密处一般稀稀落落,没有一定知名度根本无法招揽到客人的高台区。

  他自己的话应该就是随便找家店坐下填饱肚子就算了,但是带上他们的话,还是得仔细计划一下才行。

  只不过……

  看着满目陌生的学生姓名,除了薙切这个姓氏还算眼熟外,没有一个是他有印象的。

  “你们先在这边逛逛,我打个电话。”宗珏摸出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的手机,在长长的联系人列表里翻了好一会,才翻出自己要找的人打了过去。

  学生的水准如何,当然还是得去问学校的内部人员。

  宗珏打电话的时候,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自觉站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打量着摊位上贩卖的食物,空气里弥漫着各种美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真正好吃的东西哪怕味道混在了一起也不会显得难闻,反而混合出一种极难形容的极具包容性与攻击力的奇异香气,让人只是闻到都觉得口舌生津腹中空空,勾起人类本能对于美味与饱足的幻想与渴望。

  哪怕是一向只是将进食作为维持生命体征以及补充灵力的一道必备程序的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突然间也特别想要尝试一下那些摊位上或是被炙烤着或是被蒸煮着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

  “小哥!要来尝尝我们的牛肉烤串吗?!”歌仙兼定旁边摊位上的学生高声招呼道,“我们烤串研究会的牛肉烤串,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

  歌仙兼定看了看摊位上在火焰炙烤下滋滋作响的牛肉,不由自主道:“请给我一份。”

  “承惠梅券两张!”

  餐券分为松竹梅三个档次,梅券价值五百日元,竹是一千日元,松则是一万日元。

  此时药研藤四郎也被另一边的摊位招呼了过去,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花出去好几张餐券,就连嘴里都还在嚼着被母性爆发的摊主额外附赠试吃的新品章鱼烧。

  美食能够带给人幸福,小短刀眯着眼睛感受着嘴里爆发的美味,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第一次觉得进食不再是一种必须的程序而是某种享受。

  等到宗珏交流完情报反身回来,看见的就是嘴边上还沾着酱汁双颊鼓鼓的小短刀和挤在人群里大手一挥买买买爽快无比的歌仙兼定。

  “吃太多是会肚子疼的。”宗珏估算了一下自家刀剑们手上的食物量,觉得差不多在这里就可以准备打道回府了。

  “不会的。”药研藤四郎快速地又解决了一份小点心,开始向另一边的咖喱饭进攻,“食物对我们来说可以完全转化为灵力。”

  的确,食物对于刀剑男士们来说也是灵力的来源之一,只不过食物和灵力的转化率实在是低得可怜,只有在审神者实在是灵力不足的情况下刀剑们才会选择以大量进食的方式补足灵力,换句话说,只要将摄入的食物及时转化为灵力,哪怕是外表看上去不过是孩子模样的药研藤四郎也能够轻轻松松吃掉七八个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吃的完的食物。

  “这个很好吃,大将您要尝尝看吗?”药研藤四郎插起一个章鱼烧想要送到宗珏嘴边,可惜身高差并不是他伸直手臂踮起脚尖就能弥补的。

  宗珏弯下腰配合小短刀吃了一口,夸赞道:“很好吃。”

  就是酱的味道有点太浓了,掩盖了本身的鲜甜口感。

  宗珏回来之后药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也就不再到摊位上乱逛了,拎着还没吃完的战利品坐到休息区慢慢解决战斗,时不时给宗珏分享两份他们觉得好吃的食物。

  几番下来宗珏都觉得有点饱了,而作为主战力的刀剑男士们肚子一点撑起来的弧度都没有,还能继续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吃。

  “刚刚有人给我推荐了几家。”宗珏挥了挥手上的地图,“陪我去一趟吧。”

  单是回廊区就有一百多家摊位,按照自家刀剑这吃法吃到天黑都吃不完。

  宗珏在地图册上圈划的摊位并不在他们目前所在的区域,需要搭乘学园巴士前往,五分钟一班的学园巴士坐满了人,他们等了两班才坐上去。

  准确的说,要不是因为别人看到药研藤四郎一副孩子模样都谦让几分让他们先上,说不定还得再等两班。

  小短刀含着审神者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的薄荷糖,觉得短刀这幅过于稚嫩的外貌有时候还是挺好用的。

  鉴于他们明显对于和食的偏爱,宗珏带他们去的是位于高台区一家和食店铺,开设者是远月十杰位于第七席的一色慧。

  安置下自家刀剑后宗珏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

  受人所托他还得去另一家店铺看一眼情况。

  高台区的店铺大多分散,因此店铺之间也可以乘坐短途接驳车来往,宗珏要去的那家店几乎要横跨半个高台区,比起走过去当然还是坐车来得方便快捷。

  接驳车上宗珏旁边坐着的是一个貌不惊人的青年,厚厚的刘海遮住小半张脸,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运动服,那种丢到人堆里一眼都看不出来的普通。

  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不是那种香甜的味道,而是带有着几分苦涩,又异常醇厚的,无数药材经年累月浸透入骨的香气。

  “吃饭了吗?”宗珏问道,语调熟稔仿佛对方不是碰巧坐在他身边的陌生人,而是什么相识许久的老朋友一样。

  那个青年侧头看了宗珏一眼,他有着一双与外表不符的美丽眼睛,眸子是通透如琉璃的浅青色,透过细碎刘海空隙折射出如雨后晴空的疏朗,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受了惊就要飞走的蝶。

  他摇了摇头,整个人显出一种沉默而又消极的气息。

  “我请你如何?”宗珏说道,“就当还你的人情了。”

  青年顿了顿,开口道:“我不记得你欠过我的人情。”他的嗓音清冷低沉,非常的好听。

  “虽然你不知道,但我也是欠下了。”宗珏道,“就当帮我结清因果。”

  “一直欠着你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还不清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青年厚厚的刘海,青年侧过头,沉默几秒之后点了点头,“反正目的地是一样的。”

  “不过你这幅样子,我还真是不习惯。”宗珏撩开他的刘海,轻轻点在他的眉心,“眉头别皱得这么紧,我有记得布置结界,不会被人看到的。”

  自他指尖开始,青年的外貌就像是被搅乱的水面扭曲起来,面容变得模糊身形逸散飘忽,只有那双浅青色的眼睛,依旧澄明而又坚定。

  当水面再次平静之时,宗珏面前的人已经变了一副模样,青色为底的和服搭配着艳丽色彩的装饰,青年苍白清隽的面容用浓艳的红色描绘出妖异的妆容,浅金色的卷曲长发间是不同于常人的尖耳,在阳光下薄薄的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他眨眼,浅色的眸子倒映出宗珏锐利到有些过分的眉眼,那双点漆一样的眼睛里,又倒映着他清癯消瘦的脸。

  “你既然来了的话,这里也有妖怪出现?”宗珏问道。

  青年把药箱置于膝上,语调清浅:“我只不过是个卖药的罢了,哪里会管那么多事情。”

  旁的便是不愿意多说。

  宗珏摇头叹气:“你就只会用这句话来糊弄我。”

  他这么说,却也知道自己这老朋友的性子,因而并不强求,只是到底忍不住捏了捏那尖尖的耳朵,得来一个隐约带了几分警告的眼神。

  第二十章

  接驳车的客人上上下下,慢慢的就只剩下了宗珏和青年,他们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是说实话宗珏也不知道青年究竟姓名为何,既然他自称卖药人,他便称其为药郎,虽然宗珏一直觉得比起卖药,追寻妖魔的踪迹才算是他这位老朋友的主业。

  那形真理之说,便是对方告诉他的。

  卖药郎并非多话之人,宗珏也体贴自己这位朋友的寡言,只简单聊过几句使气氛不至于沉默到尴尬,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各自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远月学园依山而建,修建时并没有大肆毁坏山林,而是根据地势将建筑包容在了山林之中,自然环境保护得极好,秋季正是硕果累累的时节,窗外的树林间暖红色与黄色交织,阳光穿梭在红色黄色的树叶间,有的树叶已经完全干枯,踩上去会发出沙沙声响,有的还挣扎着挂在树枝上,那么一两片孤零零地在阳光里摇摆着,不愿落下。

  森林里是有不少野生动物的,有的是在远月学园建立前就已经在此繁衍生息,有的却是后来人为放养进来的种类,这些动物大多保留着野性,即便因为学园环境并不怕人,却也不会主动和人亲近,因此接驳车行经的路上,宗珏只看到几只松鼠在树杈间跳来跳去,偶尔有鸟儿飞过,也多是来去匆匆。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突然变得极慢极慢,眼前的一切却又似乎变得很快很快,快得像是一场加速放映的电影,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幻梦,眼睛一闭一睁,天光已然西斜。

  不,应该说,时间在他们身上确确实实的变慢了,但是这个世界的时间却还是按照原来的步调行进着,所以才会上一秒宗珏眼前还是正午的阳光明媚,下一秒他甚至看见天上挂起了细碎的星子闪烁。

  他的指尖划过虚空,空间在他手中扭曲翻折,而后又�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快穿文 综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