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让人感到不愉快的话题，杰森的嘴角都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但或许是宽阔天地让胸中怒火没有堆积的机会，他此刻的心情比以往每一次都平静。
“仇恨。”他说。
爱尔柏塔回头看了看他，大概是清楚他口中的仇恨的来源，她什么也没多问。
但是，不，杰森其实想说不止有仇恨。只不过舌尖反复拼组着词组，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出口，片刻的犹豫，爱尔柏塔已经迈开脚步往前走去，层层涟漪在她脚下漾开。
杰森本想跟上去，却看到爱尔柏塔轻轻抬起手，划出一个弧度，“你刚才问我哪里发生了变化。”
一阵清冽的风迎面拂过杰森面庞。
“这阵风……”杰森立刻察觉到，“这阵风是你做的？”
爱尔柏塔的唇抿成薄线，“克索恩那场战斗给我带来接近创造力的能力，但同时，我的能力越强，让我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也越发越弱。”
是的，杰森从她这里注意到的她与以往的不同，是用数据主宰接触过庞大的知识、浩瀚的世界后，对于情绪、或者说属于人类的那份感知的缺失。
爱尔柏塔以为自己可以维持正常生活，但旺达注意到过她的变化，提姆也发现了。就连在学校遇到玛利亚，她都偶然地问起过，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没有感觉自己有哪里不适。她特意减少了数据主宰的使用，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反而越觉得自己游离在这个世界边缘。
“知道吗，你看上去像是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杰森看着湖心的女孩儿，怪不得她刚才突然问起那样的问题……维系她与这个世界的那条线快要断开了。
爱尔柏塔没有接话，她曾担心过她有一天无法再抓住她的世界，可是后来的某天她却发现，她连‘失去’的恐惧都迟钝了。
迟早有一天，她会再面对一次主系统，不仅是她不希望仍有钳制她威胁的事物存在，同时也是她无法停下对未知、对力量的探索。
可等到那样一日，她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又是什么？
“刚才那个问题，其实我还没回答完，”杰森说。从墓穴中爬出，失去记忆四处流浪的日子在脑海中闪过，“不是只有仇恨。”
让他执着地在世间徘徊的，当然不只仇恨。
“还有一点简·奥斯汀小姐和勃朗特女士。”
这句话说出来时，杰森看到爱尔柏塔微微睁大了眼，茶色眼瞳中一成不变的平静都出现了动摇，仿佛她预判到了他所有回答，唯独没算到这一个。
杰森差点没法藏起嘴角的笑，“当然，还有……”
“还有牵绊的人。”他轻声说。
死而复生那段时间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但脑海中仍不时划过布鲁斯的影子。
马德里坡港的海岸他差一点失去所有光亮，却有一个强悍的异生物把他拽出了黑暗。
“嘿，我知道我可能没法代替卓尔他们对你来说的意义……”就像他不清楚，他能不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杰森清了下嗓子，“但你仍然在意这个世界对吗？如果你担心不知道怎么面对世界，我想这件事上，我还算有点经验？”
不，他们两个面对的问题根本不一样，而他也着实算不上什么经验丰富的人。从死亡尽头归来那时，他没有多么理智清醒，但是阿卡姆疯人院的精神世界中他质疑自己的存在时，有人用火焰帮他照亮了道路，告诉他，他已经回来了。
留下来……
杰森的理智还在思考她的感知薄弱是不是力量失控的一种形式，可是内心真正的渴望却越过解决方式、差点先一步脱口而出。
他希望她留下。
“如果、如果你忘了怎么回到这个世界，那么我会及时提醒你，告诉你回家的路，就像你曾经那样……”
爱尔柏塔看着他，轻声道：“我？”
她做的还不够多吗？杰森想。
“东区的居民楼，作为保镖的小肥鸟，阿卡姆的精神幻境，小丑的游乐场城堡……”
将他从大洋彼岸带回家的是卓尔，但哪怕爱尔柏塔从没主动说起过，杰森也隐约有种感觉，卓尔之外，她也一直在注视着他。
事实上，杰森一直有种微妙的感觉，她仿佛注视着他很久了。
爱尔柏塔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等等，她在笑？杰森以为不会在女孩儿眼中看到什么情绪起伏，却注意到了她这一刻流露出的再自然不过的笑。
潮湿的风吹散了天地间的暮霭，天空的光点越来越近，杰森这时发现那不是什么飞行器。
那是几颗流星，拖曳着绚烂的光尾，从他们头顶划过。
以爱尔的观测能力，应该还不会把流星错认为地外威胁。
“嗯……我知道那不是敌人。”感受到杰森投来的困惑目光，爱尔柏塔主动承认，“这片盐沼几天前出现过敌人，我那天来这里偶然看到了这处风景，又注意到今天有流星，想带你来看。”
为什么是他？杰森能感到他的血液此刻比以往都要滚烫。
他维持着镇定道：“所以刚才你说的感知淡化……”
“那的确是我自己没法解决的问题，”爱尔柏塔望入天光下那双海蓝色的眼睛，但她想她找到了一个能帮她解决问题的人，“你说了……别让我忘了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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