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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左之交_颜凉雨【完结】(5)

  左小兵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口gān舌燥,整个人一会儿像掉进了冰窟窿,一会儿像掉进了火山口。

  见左小兵迷迷糊糊的,羊溢二话不说便脱下外套把人包住,然后起身:“我去外面看看,等确认了营地方向,我俩就走,必须赶紧。”

  左小兵用尽全身力气点了下头,然后看着羊溢的背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模糊。

  口袋里还有两条半的士力架。

  从这里到营地,哪怕找得顺,走也要走上一整天。那还是按照羊溢的体力估计的。如果加上一个拖后腿的自己呢?左小兵几乎可以预见到羊溢拖着半死不活的他艰难前行的qíng景,而且天气并未彻底放晴,如果中途又下了雨呢?

  都是问题。

  都是自己的问题。

  呼,雨夹雪过后的天气,可真冷。

  ……

  羊溢在外面观察了很久,尤其是下方那块芝麻大的营地,几乎要被他定位到大脑深处。因为他输不起,必须一次找准。

  终于,羊溢觉得万无一失了。

  山顶的风冷冽刺骨,他克制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装作很坦然地走回祠堂。

  可是左小兵不见了。

  原本乖乖躺在那里的人,变成了一堆衣服和两条半士力架。

  供桌上厚厚的灰尘被人用来当做了写字的背板,歪歪斜斜的左小兵体,一如它的主人,抽风,幼稚,没个正形儿。

  【别找我,穿上衣服带着吃的赶紧回营地。】

  羊溢觉得自己要疯。

  究竟是怎么逃出来了羊溢不想再回忆,可回忆却每夜每夜的侵袭,不依不饶。

  他发疯似的在祠堂附近寻找。

  雨又下起来了。

  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和左小兵的衣服,保存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可是左小兵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一路找一路喊,一路喊一路没头苍蝇似的走,最终撞上了上山搜救的武警。他是晕着被人送上救护车的,在医院醒来的时候,那两条半士力架依然躺在左小兵的口袋里。

  五天后,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手机——左小兵的尸体寻到了,需要他去辨认。

  羊溢活了二十六年,从没这样难受过。五脏六腑像被撕裂,疼得他连呼吸都没了力气。

  7.

  左小兵没有亲人,园长早些年已经过世,羊溢做主把他葬在了那个山顶。

  每个月,羊溢都会去那里看看,虽然路途遥远。渐渐的同事们都知道他有了个习惯,于是每月最后一个周末不要找羊溢,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理你,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羊溢闹不清自己最左小兵是个什么感qíng,如果左小兵没死,他们或许会发生点儿什么。但现在,他只能一个人坐在山顶,对着个刻了字的石头喝啤酒。

  石头前面也会放上一杯,可从来没人动过。

  恨左小兵么,可能是恨的吧,因为他让自己彪悍的人生里破天荒有了个会害怕的东西——下雨天。

  每次天色一yīn,羊溢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几个月后,羊溢被公司调到了一个新的项目部。项目部驻扎在工地,条件简陋,不过相比民工住的活动房,他们这些所谓蓝领要好一些,起码能在工地就近租个房子。羊溢他们项目部租的是个两室一厅,项目经理和设计师住室,他一个项目员自然住厅里。

  工程进行的很顺利,只是新开工的项目事qíng多,羊溢再不能每个月的往山里跑,久而久之就变成两个月一次,两个半月一次,直到工程进入尾声,羊溢再次被调回他和左小兵生长的那个城市,距离左小兵离开,已经整整两周年。

  又是一个秋。

  羊溢坐在刚刚装修完的属于自己的房子里,有些茫然若失。

  曾几何时,买房子被他定义为成功最重要的步骤之一,可现在,房子到手,他却不知道喜悦在哪儿。上个月jiāo了半年首付的期房终于jiāo付,处了半年的女朋友便提出该考虑人生大事了,他知道对方正确,也按部就班地装修了房子,可接着呢,结婚么?

  生活该是这样的。

  可羊溢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或许该去看看左小兵了,他想,距离上一次进山,已经五个月。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羊溢这厢想着要进山,那厢女朋友却迫不及待想搬进新家。羊溢有些囧,婚前同居什么的他并不抗拒,但问题是这事儿该由男方提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和姑娘本垒打。

  说来稀奇,jiāo往半年,两个人又都不是没经验的,却迟迟没到最后一步,不是姑娘不乐意,问题出在羊溢这边。可是羊溢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症结在哪儿,只是每次都觉得不对,从气氛到感觉,从状态到qíng绪。

  三番两次推阻后,姑娘怒了,扔下句你要不乐意咱俩这婚就别结了!

  羊溢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姑娘再喜欢他,也不会把自己低到那份儿上,于是分手成了必然结局。

  从装修房子到酝酿结婚再到分手,全部过程也就一个月,快得羊溢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反应不及。

  但终归可以进山了。

  分手那天羊溢脑袋里唯一的年头,居然只是这个。

  8.

  “还我命来……你个王八蛋还我命来……”

  “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对,我已经是鬼了……”

  ……

  清晨的闹钟刺耳却提神。

  羊溢从乱七八糟的梦里醒来,如释重负。

  最近的睡眠质量非常糟糕,各种噩梦,而且无一例外的主角都是左小兵。

  要说恶鬼索命确实挺恐怖的,可是主角变成左小兵,他就怎么都害怕不起来,反倒是因为在梦里跟对方说不上话,而倍觉烦躁。

  他已经很久没梦见过那家伙了,久到他甚至有些想念。于是这梦正中下怀。哪知道梦里的自己死活张不开嘴,光听那家伙絮絮叨叨什么还我命来了。

  靠,那条破命是他硬塞过来的好不好,自己还不愿意要呢!还你妹!

  ……

  “白眼儿láng,没良心!”

  “亏我还舍身为你!”

  “早知道那时候就该趁下雨把你吃gān抹净,起码能做个风流鬼……”

  “喂,你到底起不起来!”

  “我他妈快让人欺负死啦——”

  羊溢啪地睁开眼睛,室内一片安静。钟在墙壁上滴滴答答的走,月光透过窗帘fèng隙,在地上投出些许银色。

  刚刚那是……梦?

  羊溢有些恍惚,梦里的他看不清左小兵的样子,可最后那句话他听清了,有人欺负他!

  羊溢下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苦笑起来。

  他这得是多顽固的病啊,人都走了,还惦记着对方会不会被欺负。

  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鬼?

  左小兵。羊溢默念着这个名字,清晰感觉到心底传来的悸动。他以为他已经释怀,却不想,那家伙只是以极低调的姿态驻扎进他的整个人里,然后随便一个梦,一个名字,便什么都乱了。

  重新躺回chuáng上,羊溢望着天花板,有些滑稽地想,或许默念三遍“我想看见左小兵”,等再闭上眼,愿望就能实现。

  ……

  “唉,你怎么就能这么没心没肺呢?老子才死多久啊,你就有了新人忘旧人了。”

  羊溢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远,先是从现实飘到梦里,又从梦里飘到不知名的地方。

  “等会儿天亮我又得走了,你就不能赏我一眼?”

  他好像变成了一缕烟,身体很轻,很轻。

  “喂,我真走啦?”

  不行,不能走!羊溢倏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

  左小兵愣在当场,一时间不能辨别苏醒的是羊溢还是羊溢的jīng神体。

  羊溢也愣着,不知道面对被熟人鬼压chuáng该有怎样的反应。

  最后,还是左小兵打破沉默。

  “呃,我能亲亲你么?”他问得小心翼翼。

  羊溢克制住踹飞身上魂的冲动:“你已经亲上了。”

  左小兵瞪大眼睛,然后用力地眨了好几下,终于确认,羊溢被他呼唤醒了哦也!

  躺在下面跟左小兵说话的感觉不咋美好,羊溢索xing起身,哪知却并没有将左小兵推开,而是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仿佛察觉到什么,羊溢回头去看,果然,自己依然在chuáng上躺着。

  于是这现在起来的,是自己的魂儿?

  “放心,你没死。”察觉到羊溢的疑惑,左小兵撇了撇嘴。

  “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qíng况么?”其实死没死的羊溢倒真不在意,能跟左小兵说上话,对他来说就是这两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可这个不能让左小兵知道。

  一只得瑟的鬼,羊溢想想,手都痒。

  左小兵不知道羊溢的心思,现在的他仍然沉浸在唤醒羊溢的喜悦里,要知道他努力半个月了。

  “现在的qíng况就是你被我唤醒了嘛,然后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有没有?”作为一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鬼,左小兵的快乐完全展现在他灿烂的鬼面上。

  羊溢翻了个白眼,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那你现在唤醒了,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把我带走?”

  “怎么可能!”左小兵一幅你神经病啊的表qíng,“把你带走你就死了,你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啊。”

  羊溢静静看着对方,克制着想伸手摸摸那个脑袋的冲动:“那你三番两次来找我做什么?”

  “想你了呗。”左小兵别开眼,别别扭扭的模样,“好歹二十年jiāoqíng,找你说说话不行?”

  “二十六。”羊溢纠正。

  左小兵愣住,有些茫然地看羊溢。

  羊溢想亲亲他,他也这么做了。

  虽然没有实体碰触,可左小兵还是成功由愣变成傻,然后彻底呆掉。

  豁出去的羊溢反倒轻松了,见对方这幅鬼样子,觉得有趣之极。

  “你、你什么意思?”鬼也有舌头么,左小兵不知道,但他确实舌头打结了。

  羊溢莞尔:“你觉着呢?”

  左小兵咽了咽口水,忽然冒出一句:“你再亲我下。”

  这回羊溢是忍不住了,乐得前仰后合,差点儿真死过去。

  左小兵闹了个大红脸,可还是没闹明白事qíng怎么就这样了。合着他做人的时候没把对方掰弯,变成鬼倒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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