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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传]似卿传_穆凝【完结】(32)


胤G依稀记得,八弟十岁前那两年身子总不是太好,时常头疼脑热的病歪在榻上。那会四阿哥乃是佟佳皇贵妃的养子,而八阿哥只是一个尚未得到君父青眼的无宠阿哥。因此两人身份还是颇为悬殊。若不是胤T头次进尚书房就得了师傅夸赞,胤G还真没特别注意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弟。
康熙三十二年,胤G记忆中极冷的冬日,夜长昼短,阿哥所的时日最是难捱。就是这一季里胤T害了一场大寒,险些没能熬过去。
那几天里胤G每每从尚书房回来总是要绕道去西五所看望八弟,而路过储秀宫后墙时,总能见着一位宫嫔打扮的女子远远朝着阿哥所眺望。这女子便是八阿哥的生母卫氏。
但凡胤G来看望,只要胤T醒着就会问四哥卫氏站在何处,今日穿了什么。大清朝里这种母贱子贵的例子屡见不鲜,数不清的皇子打出了娘胎便离了亲娘,而像八弟这般对生母眷念不忘者实属不多。
而就是这短短十日的看望,让两位年幼的小阿哥建立起了难得的qíng谊。稍稍相熟之后,胤G也没了那些顾忌,会直接除了鞋袜钻到弟弟被窝里,两人嬉闹谈天,又暖和又舒服。
这段年幼岁月,在来的几十年里随着两位皇子的成长,渐渐淡去。淡得连他们二人都几乎再难忆起。
而今时今日,还是这个紫禁城,却是不同的宫院,甚至不同的季节。皇帝紧紧握着手掌中冰寒的手指,眼见着方若一勺一勺喂进去的药汤被一次一次地吐出。胤G慌了,仿佛这个可以揭开尘封历史的人已经渐离渐远,再难回还。
皇帝忽地蹬了鞋、上了榻,一掀被子将胤T抱在怀里,好像只有如此近的贴合才能让胤G感觉到胤T微弱的生气。
方若侧了侧身,背着皇帝飞快的摸了下泪,然后才过来给皇上和贵人裹好了被褥。
这一夜,皇帝衣不解带的拥着胤T。见他冰冷时便将自己的体温渡过去为他取暖,见他发热时便拿了方若递来的冷布巾为他敷着额头。周而复始,直到后半夜,胤T依旧无声无响,也不知是好些,还是更坏了一些。
夏夜渐短,刚过寅时天边已泛起白光。胤G靠在胤T肩头,伴着他微弱的鼻息,缓缓陷入了迷蒙。
迷迷糊糊中,胤G只觉得走在幽暗的宫道上,许久才找回思绪,飘飘忽忽间终于看清前方有个人影。石青色的长袍,乌黑的发辫,那人不远不近,却看不见脸面,而周身透出的那一股子气息,恰是皇上最为熟悉的。
“老八……”胤G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却觉得那人越行越快,仿佛随时就要消失在烟云浩渺的薄雾之间。
“老八!”胤G抢步追去,眼见着就要扯住对方的袍袖,却被那人一闪,再不见踪影。皇帝登时立于空dàngdàng的宫道之上,红墙金瓦之间已无半点人影。
“胤T!”皇帝无论唤上多少声,也是有去无回,毫无希冀。
胤G颓然地沿着墙边走下去,这条路极为眼熟,就如同每日走上无数次的宫道。但却又如此陌生,不似紫禁城中的任何一处宫院。漫长无边,不见尽头,仿佛将这漫漫禁宫之中所淹没的一切暗cháoyīn冷,都汇聚到了这条狭长的甬道之上。
“朕不准你死。”
“朕不许你走。”
……
一声声,从皇帝喉头浅吟而出,最终化为一句句嘶吼,胤G近乎癫狂般对着高墙禁壁一阵踢打,试图冲破这高耸的防线,再见那身影一次,哪怕一眼也好。胤G觉得自己还有好些话想要和胤T说说,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抵足而眠的幼年,还记不记得塞外策马的年轻岁月,还记不记得隔墙而居的兄弟qíng谊。
然而,宫墙冷硬,皇帝即便耗尽了周身气力,最终也只换来跌坐墙角的失望。
九五之尊、万乘之躯,再也没有立于朝堂之上的不可一世。一朝天子、万人之上,此刻也不过是不得所爱的凡夫俗子。
少顷,一声低沉的呼唤从宫墙四面浸透而来,低低念着,“皇上……”。
胤G猛地抬首,意yù寻这声音来处,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找到。
“何人?”皇帝直立起身,负手而立,眼前的迷雾渐渐消散,一眼望去却依旧是空空寥落。
“皇上有辜天恩,还是请回吧。”那声音轻缓而有力,字字句句真凿可闻。
胤G闻言神滞半刻,毕竟皇帝乃是人中之龙,深陷幻境却还有几分清醒意志,只见胤G屏气凝神道,“不知何处仙家,但请将朕之八弟归还。”
“呵哈哈……”那笑音犹如耄耋老者,也不晓得是何方仙圣,只听他淡然笑道,“八王何在?贵人倒是有一位。”
胤G眼神不由暗了一暗,但还是不死心,正yù开口再进一步,却突见天地变色,眼前宫墙瞬时塌垮,陷入一片漆黑。
还不等皇帝再做多想,却听见一声“四哥”,由远至近,如雷贯耳。
皇帝登时坐起,吓得刚端了水进来的方若险些失手扔了盆。
胤G忽然眼前一亮,环视四周,这才笃定方才自己是被梦魇住了。
而怀里之人却动了动头,极为难受的喃喃自语起来。
胤G将人抱得近些,却听不清他在喃语什么。
方若见了心下一喜,赶紧上前跪在chuáng边急道,“皇上,主子这是要醒了。”
廉贵人有转醒迹象,叶院判并刘太医是第一个得了信的,只见两位太医从外院的偏殿里一溜烟的跑进来请脉。
胤G此时已经移坐到chuáng边软椅,静静地等着太医结论,只见叶士生与刘裕铎jiāo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两人几乎同时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叶院判到皇帝跟前禀道,“有皇上龙威庇护,廉贵人已是脱险了。”
胤G听了疑惑道,“当真?”方才这群太医还是一副唯唯诺诺,只说全看造化,如今竟然打起包票来了。
刘裕铎赶紧也近前一步,说道,“皇上放心,廉贵人虽陷昏睡,但脉象已趋平缓,不浮不沉,流利有力,已脱险境。”
太医退下后,屋里重归宁静,方若为胤T再度换了一套中衣。皇帝在一旁坐着,只觉得方才梦中锥心之感犹在心头,而面前这张渐渐舒展开的面颜却又是这般清晰。
皇上轻轻问道,“他方才说了些什么?你可听到了?”
方若为胤T掖了掖被角,见皇帝脸色说不出来的奇怪,只得凭本能答道,“回皇上,方才刘太医说贵人这是在发梦,嘴里断断续续,不成词句,奴婢倒是听出叫了几句额娘。”
“哦……”胤G轻轻叹息,默默念叨着,“倒是苦了他了,进宫半年多,他可是想家了。”
方若听了心中也觉奇怪,十六七的大格格进宫离家,没几个不惦念亲人的。但方若一直伴在胤T身边,倒是极少听他提及家人。但皇上在此方若自然只能妥善答道,“贵人家中只有额娘一人,自然是惦记家人的。”
“你可听见他叫朕四哥。”皇上突如其来的看向方若,目光灼灼,倒是把方若吓了一跳。
方若自然知道当今皇帝排行为四,也听司寝的刘嬷嬷说过菀贵人私下无人时偶尔会称声“四郎”。但这闺阁鸳帐中的梯己话,做奴才的哪敢置喙,于是赶紧摇头道,“奴婢耳拙,没听见贵人这么说过。”
“哦……”皇上如霜打的茄子,眼中骤然失了光彩,目光再度回到胤T脸上,端详半晌,直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苏培盛在内寝门口低声叫道,“皇上,寅时三刻了。”
胤G应了一声,又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吩咐方若好生陪着。
这一夜皇上是疲倦难堪,但毕竟国事为重。胤G深知若是因廉贵人落水而误了早议的时辰,只怕瓜尔佳氏的名声再难挽回。因此即便胸中存了千万疑窦,但还是回养心殿更衣去了。
而对于胤T来说,这一夜确实冰寒jiāo迫,一片混沌。
从于水中失去意识一刻,胤T只觉得周身如浸寒冰,仿佛有千百道冰碴扎着自己,窒息般的疼痛。
而后又是一làng高过一làng的炙热,如同被困冰山之中被炉火生生灼烤一般苦痛。
不知忍过几波折磨,胤T终于沉入黑暗,这感觉他格外熟悉,宗人府里最后的一夜也是这般漆黑。当漆黑带走一切病痛,胤T觉得自己仿佛漂浮与这紫禁城之上。
点滴记忆如浮光掠影,于眼前划过。少年时曾有的志得意满与年华正盛时的折戟沉沙,最后心灰意冷再无一丝毫余念。大限再至,胤T缓缓闭上眼,那一世即便再看多少遍,也不过如此。
“额娘,儿子这就去陪你了。”这几乎是胤T脑中最后的一个存念,随后便渐渐沉入永无止境的深渊。
但,黑暗却渐渐消散,不知过了多久,胤T觉得耳边OO@@的响起一个低沉呼唤,“八弟……胤T……”
“朕不准你死!”
“朕不许你走。”
……
四哥,你真是yīn魂不散。
当胤T睁开眼,已经是艳阳高照。皇帝已经办完了一上午的公事,正靠在chuáng头注视着胤T。
“皇……上”胤T艰难的动了动嘴角,声音沙哑得厉害。
如此小的声音,皇帝却听得真真切切。胤G只觉得心中一滞,他多么期望这人能一醒来便唤出他最想听的那声“四哥”。但他没有。
胤G还清晰记得在那个似梦似虚的幻境里,那高深莫测的声音说过,“八王何在?贵人倒是有一位。”
八王不在,只有贵人。这一世,为何如此荒唐。
“叫朕四哥。”皇上的手抚上胤T额头,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样一个心愿,一个自欺欺人的心愿。
胤T那暗淡大眼,仿佛看了皇帝很久,最终用尽周身力气挤出了两个字,“皇上。”
胤G抱住胤T的额头,靠在他眼前,几近恳求,“叫四哥。”
胤T却再没理会他,一闭眼,再度陷入沉眠。
皇帝并不懂得,在他的臣子心中,他首先是皇上。在胤T人生的后十几年里,没有四哥,甚至没有君父,只有皇上二字。

☆、第二十六章 夏园喜事

又是五六日光景过去,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这日午后才绽出了晴天,胤T总算在刘太医的首肯下能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他虽不愿方若一直扶着,但毕竟雨路湿滑心知是遣不走方若的,便只得受用了。
天近傍晚,云收雾散,清净独居的储秀宫内未栽花景,如今只有绿油油几片矮糙滴着晶莹水珠,格外清和。夏风卷起,一股绿糙清香扑鼻而来,胤T不禁深吸吐纳,不由低声吟道,“深居俯夹城,chūn去夏犹清。”
还未等胤T念出下句,便有比他兴致更高之人,刚迈进院门便闻声附和道,“天意怜幽糙,人间重晚晴。”
胤T转身一看,可不正是皇帝么,于是赶紧伏身行礼。
自打胤T醒来之后这几天,皇帝是日日来看他。盯着他用完晚膳、吃过汤药后才会离开。真可谓是柔qíng似水,让病卧在chuáng的胤T颇为尴尬。别说这人是四哥,即便是前世在王府里,胤T也是消受不起这般殷勤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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