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群中，他等著他朝他走来。
而Randy在那刻却突然有瞬间的茫然和恐惧，不是作为Justin的表演，而是完完全全属於他自己的qíng感。
导演没有喊cut，没人觉得不对，没人看出Randy那一刻真实的害怕。那种害怕像一个人站在高楼边缘，虽然他没有恐高症也知道自己不会掉下去，却依然望著脚下决然的空间，心中冰凉，只想离开。
那是当Randy望著人群中，Gale坚定地站在那里，猛然想起一句不相gān的话，一句很久前他莫名记住的台词。
四十
I want you to always remember this
So that no matter who you’re ever with
I’ll always be there
四十一
念书时，曾有一段时间Randy喜欢上自己的好友。他知道那个男孩是异xing恋，却制止不了自己喜欢上他。
那个假期Randy很低落，待在家哪儿都不想去。
後来Randy想他必须和谁谈谈。
他不想对朋友说，因为害怕事qíng传到那个男孩耳朵里，对父母他又有点开不了口。
於是有一天，Randy和哥哥一起修剪後院糙坪时，试探地问他，“如果……你有一个好朋友对你说喜欢你，我的意思是，他是个男孩……那麽……你会怎麽想？”
哥哥先是笑了，抿了抿嘴唇说，“我想我会觉得很荣幸……不过你知道，我当然也会告诉他……He’s not my cup of tea。”
Randy低下头扯出一个微笑，但是默不作声。
“Well，”哥哥弯腰捡起浇糙坪用的皮管子，边用管子拍打著手心边说，“Randy，你知道当我疯狂地迷上Jessica时──你还记得她是谁吧？就是我那个同学，念会计的那个──当我第一次对她说时，她就告诉我她在别的学校有男朋友，不可能喜欢上我。可当时我那麽不管不顾地爱著她，每天给她打很多个电话，发信息，写邮件，买礼物，跟她选同样的课，在她可能出现的一切地方等她，甚至像个电影里的傻瓜一样整夜站在她窗户下，只恨天为什麽不下场雨……可是这些都没起作用……当时我以为，是我做得还不够，我整天想著还能为她做点什麽……直到那天Jessica跑来找我，刚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就哭起来。而我手忙脚乱，想拥抱她，又不敢……当我最终抱住她时，她却把我推开了，她哽咽著说，‘我真的非常抱歉，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为我做了很多事……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觉得我的生活现在一团糟……对不起我不是指责你，可是生活真的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了……大家都以为我们会成，甚至连我爸妈都那麽以为……你可以想象吗，我的男友居然打电话来跟我分手，我们在两处上学两年了都没有这种qíng况……而他现在竟然不相信我，只因为他听到一些谣言……’当时我呆在那儿，脑子转不过弯。我一直觉得我没错，喜欢一个人就该尽力去争取……可是Jessica看上去那麽伤心，她让我明白是我把一切搞糟了。Randy，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错误的是我们不应该去弄乱他的生活……想想他的人生可能会因为你变成另一个样子，而那并不是他的意愿……Randy，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有著很多权利，无所顾忌地做很多事，即使初衷是多麽好……”
Randy从哥哥手中拿过水管，抬起头笑了笑，“……是的，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哦，你别担心……”
“不，还有些事qíng你不明白，”哥哥打断Randy，望著他说，“我们不能莽撞地在别人的生活里横冲直撞，把它弄得一团糟。但是Randy，我们也同样不能为了一个人把自己的生活弄糟。你知道，现在我和Jennifer在一起，我们相处得很开心，可她成为我女朋友的原因并不是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字母‘J’，而是因为我爱她……Randy，总有一些什麽在前面……总还有一些什麽将要发生，不管它是好是坏，总还有一些未知的事qíng在前面。所以只要向前走，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想放弃自己的生活。”
Randy笑起来，“Hi man，不要一脸严肃，自从我上次文学史不及格後你就再没一口气对我说过那麽多话了。那你还记得当时我说什麽来著？我告诉你我下次会拿一个A+，and then，我做到了。所以，现在你能去帮我把水管的开关打开吗？我相信咱家的糙坪已经和你一样渴了。”
四十二
Randy想，现在是该坦白面对自己，动起来做些改变的时候了。
既然他并不打算说出一切，不想去做改变Gale生活的尝试，那麽他就应该整理一下自己的生活，并让它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Randy想自己可离老还远，他还有足够的力气和时间去再拿一个A+。
四十三
不会有人一直在那里。
四十四
各国语言中都有类似的谚语，万事开头难。
Randyxing格中坚qiáng和向上的部分让他从没想过自bào自弃，或者过分沈溺於悲观的负面qíng绪。
但是在开始的那些日子中。每一时每一刻。
他都真的非常想念他。
那不是指物理距离上的想念，Randy依然每天都会见到Gale，对台词，拍戏，还有大家一起吃饭，一起谈笑风生。
可是即使近在咫尺，有时Randy看著Gale，看他打电话、抽烟、与人聊天，看他站著，看他坐下，看他坐下又站起，看他走路，看他转身，都会在心里产生qiáng烈的念头。
四十五
既近且远。
我想念你。
多想回到那些连自己都天真得一无所知的年月。
四十六
改变是一点一点进行的。
谁都没有察觉到，Randy不再总私下也和Gale泡在一起聊天，大家一起吃饭时不再总坐到Gale旁边，也不再玩笑似的与Gale有一些亲密的小动作。他现在更多是与Peter待在一块儿，谁都没觉得这有什麽不对头，以前Randy就和Peter感qíng非常好，者说所有人之间的感qíng都非常好。
刚开始时，Randy还有一点沈默，不拍戏时会时常走神。仍然总是微笑著，却没有了那些希奇古怪的小表qíng。但这些表现也是极不明显的，一群人中，只有Peter和Gale注意到了。
Peter什麽都没问，私下里他与所扮演的Emmett很不同，有些沈默，喜欢冷色调的服装，拍摄休息时总拿出书来打发时间。代替语言的，是Peter会在Randy出神时拍拍他的肩膀，或者在休息日把Randy从他安静的房间中叫出来，租两辆自行车逛逛多伦多的大街小巷。
而Gale，如果他不说Randy很难得知他在想什麽。Gale是那类有著自己坚固的jīng神家园的人，像故事中的王子，他的王国是他的心。
所以当他们某天一起坐在等待拍摄，Gale开门见山地问Randy最近是不是有什麽问题时，Randy很难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他想过Gale也许会注意到，但从没想过Gale会这样坦白。
“我早该知道的，他对朋友总是这麽直率……”Randy在心里无声嘀咕了一句，但面对Gale，他实在没有什麽能说的。
“为什麽这麽问？”Randy笑著回答。
“我不知道，或许……”Gale停下来，好像在想一个确切的词，但显然没想到，“……大概只是感觉。不过如果有什麽我能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Sure，况且……”Randy又笑了，把眼睛挪开，视线投向窗外的街道，阳光明媚，人群匆忙。
“况且你已经给过我那麽多了。”Randy笑著低声说。
四十七
多年後Randy想起那段时间，想起那时真的认为又得到了一个A+的自己。
他回忆著。
不知道微笑已经爬上嘴角。
历经多年後。
微笑可以变成一个人的唯一表qíng。
四十八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来说，当时Randy的确做到了。
起码他让自己相信自己做到了。
二零零二年，第二季开播後Larry King对QAF演员的访谈。
主持人提问Gale，“对於接Brian这个角色後悔过吗？”
“不，”Gale回答道，“完全没有後悔过。”
Randy坐在Gale左手边，看他磕磕绊绊地说著理由。Gale总是这样，不喜欢甚至有点排斥接受采访，他总有些紧张地回答问题，似乎随时处在一种戒备状态。
而那次是联线采访，大家四散各处，纽约这边只有Randy和Gale两个人。看到有点冷场，Randy想是该帮Gale一把，於是……鬼使神差地，他开玩笑地低声说了一句，“I love you。”
主持人马上问Gale，“Randy刚刚对你说了什麽？”
Gale笑起来，一字一句道，“我不能重复它。”
不过其实大家都听到了，连主持人在内，都哈哈笑起来，场面再次热烈。
四十九
那年Randy二十五岁，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对另一人的感qíng，而未来那麽长。
那时他还是一个没理由地勇敢的孩子。
勇敢到把爱说出口。
再和那些把它当作玩笑的人们一起。
一笑置之。
五十
第二季完成时，大家已经没有第一季结束後告别时的依依不舍。这倒不是因为大家感qíng不如从前，而是所有人都有一些心理上的惯xing疲倦，毕竟四十多集都扮演同一个角色，又确定还有第三季等在那儿。Randy更是如此，好像在夜晚赶路的旅者，只想到达某个地方然後沈沈睡去。後来一个专栏作家在一篇关於同xing恋的文章中，曾提到Randy告诉他，“……好像所有一切都在拍摄的日子中用尽了……我有点厌烦……总看著自己以Justin的面目出现。”(7)
总之，接下来大家分别投入自己新鲜的工作，而Randy的生活中，也发生了一个新鲜的变化。
二零零年四月，Randy接受了《New York Magazine》的采访，而执笔这次采访的那个叫Simon Dumenco的男人，也同时走入了他的生活。
采访那天，Randy穿了一件质地温柔的、白色上有褐色花纹的薄毛衫，牛仔裤，戴了一副金属边框眼镜。後来在那篇名为《The Post-Gay Gay Icon》的文章开头，Simon写道，“He’s hot，he’s talented，and he’s out。”
而Simon没有在文章中写到的，是他第一次见到Randy时，短暂惊讶於Randy与剧中角色完全不同的气质。
那样的触动，像遇见一个将雨未雨的chūn天。(8)
五十一
遇见Randy时，Simon三十三岁。
後来过了很久，当Randy也到了Simon遇见他的那个年龄时，当他再想起那个男人，想起Simon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才觉得自己刚刚有些了解他。
那时。
Randy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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