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不回的叶皓轩。
并肩作战的沈澄鸿。
挡在他身前的叶英。
死在他怀中的同门。
......
保护他的，他保护的，一个都没能活下来，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与怨恨都在死亡后化作虚无。
死是什么感觉？
帕西菲尔不知道，伤口太多，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疼痛，叶英护着他倒在地上，身后便是源源不绝的láng牙兵，可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曾经有很多人都跟他说过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可他从来都不信的。可这一次，在闭上眼睛的刹那，他却流泪了。
唯有这一次，他想要相信，若死亡不是终结，若世上真有来生......那便来生再聚......
伸手覆上胸口在梦中被dòng穿的地方，帕西菲尔慢慢攥紧衣襟，心脏被dòng穿的痛楚仿佛还在，但是梦终究会醒，还好只是个梦，他想回家了，回藏剑山庄了。
“阿嚏！好冷！我怎么睡着了？”
直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小道士睡得一脸迷糊，很茫然的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的好友，脸颊还泛着红晕。
“无事，出来许久，我也该回藏剑山庄看看了，明日先送你回纯阳宫。”
瞅见小道士这迷糊样，帕西菲尔手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的掐了掐对方脸上的ròu，心中的戾气终于彻底消失，这跟梦中的人简直反差太大了，但眼前的沈澄鸿才是真正鲜活着的，而非是梦中早已心死的清冷道长。
“好哦，念安念安，我跟你说，我刚才做了个好长的梦啊。”
抱着剑默默点了点头，还没完全清醒的小道士便被拉着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什么梦？”
帕西菲尔偏头询问，他觉得自己大概以后会有很长的时间都会对睡觉与做梦有抵触心里了。
“我梦到我长大了，我还保护了你呢！”
伸手比划着，小道士神采飞扬，脸颊上还挂着两个小酒窝。
“然后呢？”
脚步一顿，帕西菲尔若无其事的拉着对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啊......后面的不记得了......”
小道士突然惊呼出声，明明梦里记得很清楚，可仔细回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吗，或许你真的保护了我也说不定。”
路边逐渐亮起的橙huáng灯火将帕西菲尔的眉眼映得柔和起来，心有所感，他偏头扫过灯火阑珊处，有一袭白衣闪过。
huáng粱一梦，是该醒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帕西菲尔雇好马车将小道士亲自送回纯阳宫，又去了万花谷寻苏卿。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把玩着手中好友所送的匕首，苏卿有些奇怪，一片绿叶飘落在刀刃上，瞬间一分为二，可见这匕首不失为一把利器。
“你为医者又半点武功都不会，给你防身。”
帕西菲尔曾在梦中在战前将匕首赠与了苏卿，而今却是早早的把它jiāo到了好友手中。
“那便多谢了。”
收下匕首目送着好友匆匆离去，苏卿又想起了前几日自己做的一场梦，梦中，有他想救却无能为力的人，纵然记得不清楚，可梦醒后残留的悲愤与无奈却令他心中一沉，总归是个不愉快的梦。
清风chuī过万花谷，拂开苏卿身后案几上一本书卷，露出花间二字......
半月后，帕西菲尔抵达藏剑山庄，早已收到消息的叶皓轩等在大门口直接给了他一个熊抱，双臂直接轻松的把人举起来转了一圈，又伸手捏了半天的脸这才准备逃跑。然而预想之中的怒吼却迟迟未在耳边响起，令叶皓轩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小师弟竟然没有吼他？这不正常啊！难道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说，谁欺负你了？师兄去给你揍他！”
“没有，我很好，师兄。”
脸颊被捏的通红，帕西菲尔突然就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无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诶！别......别哭啊！有什么事师兄给你撑腰！想不想吃糖葫芦？师兄这就给你去买好不好？”
被小师弟头一次哭吓了一跳，叶皓轩瞬间慌神了，急的团团转，连银子都没带就要往出跑买糖葫芦去。
“......”
抬手抓住叶皓轩的一角，帕西菲尔想开口说话，百感jiāo集之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藏剑山庄亦如往日一般热闹，有弟子演练之声传进耳边，目之所及是熟悉的景色，丝毫未变。
故人依旧，藏剑安好。
【你们都还活着，真好......】
☆、第178章 剑三31
“念安你还好吗？”
“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和师兄说说。”
“你别不说话啊！到底是怎么了？”
大约是从没见过自家小师弟这么安静的模样，叶皓轩实在是被吓了一跳，那个瞬间，念安望过来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间透过他看着什么，悲伤而绝望，让人觉得要窒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念安。
“我没事的师兄，就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一时有些走神了。”
耳畔充满了叶皓轩的声音，帕西菲尔收敛了qíng绪，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以示安慰。叶皓轩曾经死过，而李浩然也在那场战争中死去，梦境是真实，卷入梦境中的人或许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镜中世界亦是真实。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不安定因素必须要扼杀在萌芽在之中。
“好吧，你一路回来也累了，赶紧休息去吧。”
虽然心中仍有担忧，但叶皓轩看得出自家小师弟并不是很愿意提起发生了什么，便体贴的带过了这个话题，拉着他的手往院落中走去。每次小师弟回来都是先去大庄主屋里的，这次肯定也不例外。有大庄主在，肯定什么都能解决。
“师兄......多谢......”
站在叶英的院落中，帕西菲尔看着叶皓轩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了那个梦中，叶皓轩最后的告别，亦如现在一般转身离去的背影......
“念安。”
察觉到屋外熟悉的气息久久没有动静，叶英推开门，门口正站着一脸出神的小弟子，连他开门而出都没有反应。
“师......师父......”
帕西菲尔一愣，身后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就算是生命的最后关头也是如此，带给他莫大的安心。他的恐惧、不安、愤怒、悲伤、怨恨都可以在这个声音下泯灭，因为那是叶英，如此而已。
胸口曾经有伤口的地方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叶英也曾经死过的事实，那种悲伤而绝望的感觉紧紧揪着他的心脏，让人窒息。
“进屋吧。”
拉起小弟子的手带进屋内，叶英早已预料到如此qíng景，只是他的一生曾经都是剑道，今生却是多了许多意外，一向不善表达的他亦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得先看看小弟子的状况再开口罢了。
“师父，你曾说过弟子已有剑道可走，问心、问剑、问道。”
“弟子无惧于生死，也手染鲜血，丧生于弟子手下的生命不计其数。”
“过去，弟子为杀人而杀人，不曾有过理由，亦不知生命可贵。”
“而今，弟子为救人而杀人，为守护而杀人，可手中之剑却是钝了，若不锋利，要他何用！”
默默握紧双拳，帕西菲尔双眼布满血丝，他不明白啊！没有感qíng时，杀再多的人都不会令他触动，可当他有了感qíng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时，却发觉自己变弱了，qiáng大的力量保护不了什么，他守护不了自己珍重的人，也守护不住他们的心不被伤害。
“念安，在你看来，为师之剑可算锋利？”
手持佩剑站在屋中，叶英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平和，丝毫不像是一个用剑之人。可刹那间，他的气势一变，宝剑出鞘锋芒毕露，凛冽的剑气充斥在屋内，无不昭示着叶英的锋利，比起他手中的剑，他自己便已是一把锋利的剑。
“弟子惭愧，师父剑锋所指，无人可挡。”
在梦中见识过叶英的无上心剑后，帕西菲尔虽然并没有作为敌对方被这尖锐的剑气针对过，但同样能感受到这剑气的可怕，若是这剑锋指向自己，他可能根本接不下来，只能做到勉qiáng保命而已。
“不，锋利之剑伤人伤己，为师之剑亦有制约，藏剑山庄、家人都是制衡，这就是为师的剑鞘。”
“若非无qíng之人，谁都有弱点，它是一把双刃剑，手中之剑锋利与否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弱点无可避免，叶英qiáng大吗？这无可厚非，他固然是qiáng大的，可他也有弱点，那就是家人和藏剑山庄。
弱点会让剑锋变钝，会化作剑鞘束缚住宝剑应有的锋利。可那并不是真正的变弱，有了弱点，才可以将剑锋磨砺，当有一日，你剑锋所指无人可挡时，那么弱点也就不再是弱点了。
“念安，你可懂？”
俯下身来伸手掰开小弟子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叶英看着手掌上一个个被指甲刺破的月牙状伤口默默摇了摇头，战场上少年殊死厮杀的场景历历在目，无一不让他记忆犹新，那孩子也在努力着，努力守护着他在意的人或物。
【当你真正有了无论如何都想保护的存在时，你所爆发的力量只会让你越变越qiáng，终有一日什么都不会失去。】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念安......”
所以，不必自责，不必迷茫，你手中之剑从未钝过，这只是你一生中必将经历的磨砺。
抬手拍在少年的肩膀上重重按了按，叶英勾起唇角，睁开的眼眸中映she着少年的身影，几缕银色的碎发散落在额前，收敛了剑气的他正如宝剑归鞘，却无人会因此而轻视这把宝剑的剑锋。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弟子，多谢师父教导！”
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帕西菲尔双膝跪地，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因为有这样的师父，才能有今日的他。否则他也许早就心神失控迷失在杰诺瓦的蛊惑与杀戮之中了。
qiáng大的力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拥有一颗同样qiáng大的心，这也是叶英qiáng大的地方。
帕西菲尔无法容忍梦之事再度重演，正因如此才想要改变，他要抹杀掉所有他记得的不安定因素。
“念安，为师只愿门下弟子一生平安喜乐，你无须过多gān扰背负杀戮。”
抬手将人扶起，叶英察觉到小弟子周身闪现的杀意，他也曾有此想法，但只是片刻便被摒弃。大唐气数至此，即便没了安禄山与láng牙军，也仍会有其他的战乱。如今重来一次，他已有准备，必不会再如过去那般被打的措手不及。
“师父之意，弟子明白了。”
不想让叶英担心，帕西菲尔转移了话题，说起路上所经历的趣事，现实一瞬于梦中却是数年，他讲的自然是极为模糊，甚至有些磕磕绊绊。
可叶英却并未打断，安静的听着，直到夜深了，小弟子熬不住趴在桌边睡着了，才起身把人抱到chuáng榻上盖好被子，自己脱去外衣chuī灭了烛火躺在外侧瞌上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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