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境地！
楚留香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他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行动。只有行动。
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已僵硬，似乎无法动弹了。
密密的黑暗和恐惧，无qíng地压迫着他，像要把他的生命力都从身体中挤压出来，把他榨成一具空壳。
他虽浑身是汗，却感到一阵阵发冷。冷风似要chuī透他贴在身上的衣服，钻进他的骨fèng中去。
冷风！
这黑暗封闭的dòng中，怎么会有风！
楚留香像从一个噩梦中猛地惊醒，侧过头去辨认着那风chuī来的方向。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还是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多感应一些周围的qíng况。
他这时才知道，平时自命灵敏的感官，在这样的黑暗中，简直一点用也没有。他必须凭借一种原始的本能，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来让自己行动。
他顺着风来的方向慢慢爬过去，没过多久，就发现岩壁上“空了一块”。
如果是平时，在有光的时候，他会称这个地方为“通道”。
这的确是一条通道。
楚留香就像已变成岩壁上的一条虫，或是一片苔藓，平平地爬进了通道的顶部。
他攀在冰冷的dòng顶上，听到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声和脚步声，突然忍不住眨了眨眼，抑住几乎流出的泪水。
他心里十分清楚，那些人一定是蝙蝠公子的属下，现在已是他的敌人。但遇到敌人，仍然比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地待在那片黑暗中要好。
楚留香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惧怕黑暗，惧怕孤独。
这并不是他的怯懦，而是作为一个“人”的本能。
此时他才发现手脚都已酸软，便小心地顺着dòng壁滑了下来，朝有人声的方向走去。
出乎楚留香的意料，当他能够勉qiáng分辨出那些人的声音时，却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忙着搜索，忙着追踪自己。那些喧哗纷扰、又带着莫名的感官诱惑的叫声，就和外面任何一处青楼楚馆简直毫无二致。
这样的声音，楚留香当然熟悉得很。
但这里仍然是一片黑暗，没有丁点亮光。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青楼？
楚留香忽然想起，丁枫对胡铁花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有些事qíng，在黑暗中做别有一番味道”，难道指的就是这里？
楚留香犹疑着，缓步向前走去。
他这时已不再掩饰自己的形迹，仿佛他本来就是这里的客人之一。
既然有青楼，当然就有客人。
还有谁能比楚留香更习惯、也更适合扮成青楼的客人？
果然，他没走几步，已被一只滑腻的手拉住，拉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
第三十七章 东三娘
拉住楚留香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完全赤。luǒ的女人。
楚留香当然很清楚这一点。他就算看不见，他的手也能摸得到。
他是楚留香，不是柳下惠。
何况这个女人还诱惑地喘息着，在他耳边道：“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就是一种直白的邀请。
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这样的邀请。
那么楚留香呢？他会不会拒绝？
楚留香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够甩开那女人的手，离开那女人的怀抱。
但他没有。
他已被那女人拉着，一起滚到了chuáng上。
这屋子虽然狭小，chuáng却很大，很软。
好像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张chuáng。
因为住在这里的女人也不能做别的事。
这样生活在黑暗中的女人，究竟有多少？她们为何会来到这里？她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楚留香想到这些，心底突然又有些发冷。就好像他之前攀在那dòngxué的岩壁上，一丝丝的冷气从岩石渗进他的身体。
然而同时，他的体内也似乎发生着奇妙的变化。他突然明白丁枫说话的意思了。
这样的黑暗，更容易剥掉人平日里那层外壳，也能更快地激发起人本能的yù望。
楚留香的手，已按在身下女人那绵软的胸膛上。那女人随之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急促地道：“快……你快来，快来……”
楚留香却没有再用力，他沉默地起身，就坐在了chuáng边。
那女人怔了怔，从背后抱住了他，低声道：“你……你不想来？你嫌弃我？”
楚留香能够感受到她那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灼烧着自己的肌肤。而他的身体里也像点燃了一团火，火苗在胸腹间一跳一跳的，难以熄灭。
在这种时刻，他也只是个男人，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然而楚留香保持着那个姿势，连头也没有回，只是淡淡道：“对不起……”
那女人却仿佛明白了什么，松了口气般笑道：“难道你……对这种事不太行？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服侍得你舒舒服服的……”
说着，她的手指就像细小的鱼儿一般游走而下，掠过楚留香的小腹。刚刚碰触到“那里”，便发出一声压抑着的惊叫。
“你！你明明……”
她突然又笑了，笑声是那么凄凉，那么悲伤。
“你觉得我脏，是不是？……你的衣衫质地很好，你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香气，你……你一定和他们不一样，比他们要高贵得多，有地位得多……”
楚留香咬着牙，忍住那体内燃烧的火焰，过了一阵才道：“你莫要多想……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女人又轻笑了一声。她似乎感到了楚留香的疏远之意，也不再上前纠缠，反而向后退了退，坐到chuáng头最远的角落里，才道：“为什么不要我？你该知道，我们这里的任何人，都是为你提供欢乐的，并不需要你负一点责……或许，你想要个更年轻、更懂得害羞的？”
楚留香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有心爱的人了。”
女人像是一时呆住了，过了很久才咯咯笑道：“你……你这么爱她？”
楚留香道：“是，我这么爱他。”
他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却又令人无从反驳，好像他说的是天经地义的事。
女人道：“可是……可是你总该明白，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不可能知道……”
楚留香突然站起身，沉声道：“但我知道。”
yù望cháo水般退却下去，他知道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当他想起花满楼、想起两个人要一辈子相守的承诺时，心中就变得无比坚定。
虽然花满楼曾经表示过，并不gān涉他与别人的jiāo往，但楚留香还是认为，既然相爱，就应该彼此忠诚。
而花满楼只是太在意他，太替他着想，才不愿以任何承诺来束缚他的自由。
但楚留香并没有失去自由。他不再碰别的女人，只因他选择如此。
那女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用一种神往的语气道：“你真的很爱她！”
楚留香听出了她话中包含的苦涩，便转身道：“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并没有……”
女人无力地笑道：“你本无需向我解释什么。我在这里，就是为了满足男人的需要，你不要我，也是你的事。”
楚留香道：“可是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敲门道：“这里有没有外人来过？”
楚留香立刻意识到，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的。
他突然不知该怎么办。
只因他并不知道，能够来到这黑暗中的温柔乡的人，是不是经过了更严格的盘查，是不是已掌握了约定好的讯号。
也许他一开口就会被识破。
他只能沉默。
外面的人像是察觉了什么，门敲得更急。
那女人却突然扑上来，抱住了他，一边热烈地亲吻着他的嘴唇，一边呢喃道：“好人……你快……快给我……莫让我再……”
楚留香立刻醒悟，抱着她笑道：“你已受不了了么？”
女人急切地道：“受不了……受不了了……快，快给我……”
“扑通”一声，两个人已相拥着滚倒在chuáng上。楚留香竟被她压在身下，密密地挨着她柔软而火热的肌肤。
外面的人似乎轻笑一声，脚步渐渐走了开去。
楚留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静静地聆听着。
那女人却又抱住了他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唇，像是用尽生命之力般索求着。
楚留香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两人胶着的嘴唇分开，推着她的身体道：“我该走了。”
女人冷笑道：“你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是么？”
她一边说着，竟还没有松手的意思。而她光滑的身体，也在楚留香身上摩擦着，扭动着。
楚留香实在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她简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发qíng的母shòu。
她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跟男人做一件事。
就算楚留香还是从前那个寻欢的làng子，也并不想当这样的“男人”。
他灵机一动，伸手扼住了女人的喉咙，低声道：“不错。你若再缠着我，就得死！”
女人虽被他扼得几乎喘不过气，还是深深地喟叹道：“你要我死，我就死吧！”
楚留香道：“你不怕？”
女人淡淡道：“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在这里，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她突然咯咯笑起来，继续道，“可你是怕的，是么？你怕我会叫人来，那样你连跑都没有地方跑！”
楚留香不禁愕然。
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女人，过着最卑微的生活、看不到光亮、也看不到未来的女人，居然会有这样的智慧和胆魄。
黑暗令人迟钝，也令人敏锐，可以不用眼睛，就直接看透人心中的恐惧。
而没有希望、也无所谓生死的人，正是最无畏者。
女人仍然纠缠着楚留香，甚至开始撕扯他身上的衣服。楚留香却猛地收回手来，将她推到一旁，淡淡道：“你叫吧。”
女人像是呆住了，半天才挤出声音道：“你、你让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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