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了。”老爷子出言打破沉默。
幸村稍稍收敛，下意识垂目，地毯花纹放大一样充斥整个视野。
老爷子锐利的视线刮过幸村，声音古井无波又似含了一分笑，幸村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有话放开了说。”他轻轻地道，“或者，你意欲如何？”
幸村摇摇头，眼神微黯。“没有想太多，就是觉得有必要。”随后，不待老爷子细问，就把那一纸‘双刃利剑’徐徐道来，还有罗伊斯与他谈话那一幕，有所隐瞒但大致不差地叙述讲出，只说事实，一字不言分析，像是解释又不像，不急不缓，公正严密，态度静水无起伏，很第三方。
老爷子听后，既为他坦言相告感到欣慰，又不避免地产生些许失落。沉吟半晌，他点点头，“权谋算计信手捏来，罗伊斯确实不负皇家之名，你们达成协议，于他七分利。”
“让您失望了。”
“短期利益划分而已，无关紧要。”老爷子轻嗤，又道，“你既然心有成算，就说来听听。”
“我没有。”
“嗯？”
老爷子似笑非笑看过来，压力骤然袭身，幸村抿了抿唇，收回脱出欲出的拒绝，改口道：“我虽然身在英国，对那边局势有些了解，但并不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无法对我的任何行为负责。“他浅淡地说，对视老爷子，“我没权力夸口而谈，同样无法做出哪怕丁点裁决，罗伊斯他不想动，所以我能以一言承诺暂时稳住他。但这不是我的功绩。外公，”幸村吸口气，绽放一朵意味难明的笑，“只是他不想而已。”
再属实不过，幸村他坦然自有坦然的道理。
他放任、保守地只听只看不做任何决断，是因为——如果他擅动，必然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幸村一点不怀疑迪伦弗雷得力克这个名字所蕴含的能量，但是这与初衷违背，那么不能做……他向来自私，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非功、非过，评判的标准，良心上的救赎。
15岁那年平淡的校园生活与尔虞我诈风云四起的商圈接轨，17岁首次参与重大商务决策，然后，比重倾斜，谋算屡屡霸占少年的单纯无瑕，直至发展成为某种本能，艰涩变得轻松，换个大的生活环境依然能够谈笑间驱散迷障、进退中勘破玄机，活得自在游刃有余……他一步一步成长成熟，也是摸爬滚打起来的。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他曾经也被别人牵着走惶惶无助过，花了多少心血才完成洗牌，学会制衡。然而深入过深，就越能清醒地认知到外公的不易和对他的期待。如果，如果没有费尔南的话，幸村可能就认了。
可这总归是臆想。费尔南是个心怀抱负的人，个人境遇又令争夺的念头根深蒂固。
他便是幸村从容脱身的契机。
外婆当年逼老爷子不干涉幸村的婚姻自由，约莫也是基于费尔南的存在。
彼之蜜糖，吾之□□。
幸村对费尔南观感复杂的同时不乏感激之情，也在极力地回报他。而费尔南每出一分错，幸村都有一分愧疚感无端滋生，总觉得这损失是不必要的，这就是对老爷子的负疚来由。
“资金来路确实不明朗，但你要知道，完全透明是不可能的。”
“您是指嫁祸？”
老爷子但笑不语。
“成功了就意味着打蛇打七寸了，不成功也会引来一身骚。”幸村微微一笑，“毕竟那里是罗伊斯的主场。他并不介意我们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所以，最重要的是结果。
思虑周详，处变不惊，老爷子目露赞许：“你有什么想法？”他在千方百计地想把幸村拉进来。
而幸村等待这个不特别显眼的时机很久了。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皇权争夺，大头全然在英国包括罗兰在内的七大贵族之间进行。”
“法弗雷得力克虽然在英经营多年，有着完善的商业链和人情网，但作为外资产业，无论经济分量多重，但其实是被共同排斥的。”
抛砖引玉，由大到小，由浅及深，幸村若无其事地剖析英国经济政治形势，宛如面前横亘着一盘棋布错峙杀戮无声的棋局一般。
微微一笑，于烟硝弥漫中淡看风云。
“罗伊斯此举，目的有三。一，有备而无患，是为离间。他期待弗雷得力克后院起火。二，侧面加重弗雷得力克对亚瑟王子的影响力，关于这点，我有确切的把握，五月份英国最新的有关新科技的调控举措乍看无足轻重，但一旦乘东风而起，它便是一剂猛药。”
老爷子突然想起了五月中旬接连报上来的两项工程项目，以及不久前一份相关罗兰旗下公司的合作意向的提案更是直接打破与罗兰集团多年如一日的争锋相对，欲达成十五年以来首度破冰合作。
罗兰家族，新科技事业领域里的领头羊，英国权贵大亨代表，极度排外，当年弗雷得力克进军英国市场因罗兰之故吃了不少苦头，关系一直很紧张。相反，弗雷得力克与罗兰的对头企业则维持着很友好的联系。而十五年前，新旧秩序冲撞博弈遍布整个西欧市场的商战过后，两家一度降至冰点水火不容两看生厌，持续至今。
提案当然没通过，不是弗雷得力克记仇，而是直觉觉得有阴谋，有时候出乎意料带来的不是转机而是深渊。阅尽千帆的老爷子不至于在这点上短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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