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战场上似是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炮吼,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地面的震动也传达到了此处,如海浪一般轻微起伏。
“现在终于看到了啊,也终于看清楚了,”鹤子抿起嘴唇,笑了起来,“我很高兴。”
“所以也请您不要回头,松阳先生。”
哪怕要踩着他人的性命——
“请回去吧,回到等着您的学生们的身边。”
——“请回到晋助身边吧。”
此时一切言语都已成多余,在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之后,裹着寒冷雾气的山坡上又短暂地恢复了寂静。
再也撑不住了,仿佛所有力气骤然被抽干,鹤子扶着冰冷的树干弯身蹲了下来。连续高强度战斗到现在,新伤旧伤一起爆发,她真的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鼻翼口腔中的血腥味浓郁到几乎令人作呕。
鹤子笑笑,听着在森林间如阴影穿行的奈落逐渐朝这边接近,空气中的杀意也刺骨起来。
……她之前其实说了个谎。
在烛光昏黄的森然大殿中,她跟胧说,自己是为了活下来才利用了那位大人——那其实是骗人的。她六年前从天照院奈落叛逃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脱离对方的掌控。
她是从自己身边逃离了。因为无法忍受双手满是鲜血身为奈落的自己,因为害怕直面自己的丑陋,才从组织里逃走了。
夕阳下的那个背影她一直都记着,抱在怀里始终没能舍得吃掉的馒头,温度至今也滚烫地印在胸口。年幼的自己伸出手,最后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对方高大的影子。
该怎么说呢……
视线忽然一片模糊。
她其实是把那个人作为父亲看待的。
偷偷在心里敬仰着,是亦师亦父、家人一般的存在啊。
可是那个人死了。在她从天照院奈落叛逃后,在她不在的这几年间,去世了。
——她的老师已经不在了。
在看到松阳的时候,这个认知终于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连疼痛都变得有血有肉。
四年前在新兵营初见时,她曾待在围着晨雾的廊檐下,望着高杉一人在光影分明的世界中练习挥刀,凝视着某处的目光专注到似乎要燃烧起来。
她当时就想——这个人是要救回自己的老师啊。
凛冽到几乎凄厉的寒风倏然扑面而来,作为先头部队的奈落从坡上俯冲而下,奔跑时忽然借力一跃,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禅杖一挥,直朝她的所在狠戾削来。
死亡如八咫鸟羽翼的阴影落下,连时间都仿佛凝滞了一秒。
在金属禅杖将要落下的刹那,森寒的杀意忽然冻结。紧接着,锋利的寒光呼啸而来,骤然将眼前的空气一斩为二,生生撕裂了奈落的攻势!
猩红的血液爆射而出,差不多被拦腰斩断的奈落顺着俯冲而下的势头滚落下坡,像是被剪断了弦线的傀儡一样,砰的一声撞在粗壮的树干上,挂着残肢不动了。
“……你们这是要赶着去哪里?”
一甩刀上温热的人血,鹤子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直了,站稳了。她挺直脊背,嘴唇一弯,眼中浮现出毫无温度的笑意。
“别急啊。我好歹算是前奈落三羽,你们这么不给我面子,真的很伤人心啊。”
眼前的山坡上悄无声息地立满了乌鸦肃杀的身影,她朝站在最前面的奈落眨了眨眼睛:“你说是吧,左近阁下?”
名为左近的奈落居高临下地露出冰冷笑容:“那便如你所愿。对于临死的罪人,宽容的八咫鸟将聆听其愿。”
风声静止,杀意凝固。寒冬寂静的山脉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场,作为了结一切之地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伸手一扯束发的缎带,长发纷纷从肩头飘扬而落,鹤子咬着缎带的一端,将右手在染血的刀柄上缠好了,绑紧,确定自己接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脱力松开手中的刀。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一切准备就绪。
她曾将组织的一切命令奉为神谕,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就请让她再借用一次吧——鬼兵队的军监之名。
“在下是鬼兵队的鹤子,”扬起刀尖,直指眼前的一众奈落,鹤子露出笑容,声音和眸光一同凛然生辉,杀意毕现:
“还请天照院奈落的诸位,老老实实跟我一起下地狱去!”
……
炮声在上空呼啸,刺耳的枪声似乎要撕裂天幕。当久保田跟着鬼兵队的残部一起撤回营地时,发现回来的人比起上一次又少了很多。
命丧战场的,灰心逃跑的,还有生死不明的——除去这些人,攘夷军到最后竟只剩下了他们这些部队。
环顾被炮弹轰得七零八落的营地,久保田在已经倾塌的主帐外发现了浑身是血的银时高杉还有桂。跟着他们一起从枪林弹雨中冒死跑回来的,还有一些人数锐减的番队。
弹尽粮绝,攘夷军已至陌路。他们已经输了。
“……撤退吧,总督。”他听到身边的恭介如是低声道,嗓音哑到几乎咳血。
没有人动。
不远处的战场上声音如怒涛咆哮,这边的营地却死寂一片,仿佛回来的不过是一群亡灵的幻影,真正的自己早就死在了火光和浓烟四起的战场上。
就在这时,上方乌云翻涌的天空中忽然传来雀鸟振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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