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冷嘲而玩味地一笑，接着转过头看十三福晋。
常老爷觉得古怪得很，这十三爷似乎对福晋很是言听计从，丝毫没有什么爷们家的作派。他仰起脸看十三福晋神色，十三福晋始终没露脸，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很疏淡的态度，他只好垂下眼皮子慢慢琢磨，这大概是他们满人不同于汉人之处，都说满族的女人地位高，如今看来，果然是叫他瞠目啊。
他正等着一个女人能拿出什么主意，却看见就在此时，十三福晋拍了拍十三爷的手臂，耳语了两句，朝着他和张氏所站之处缓缓走来。
很纤细的身影，压迫感却是极强，恐惧同盛夏的阳光一起，沿着皮肤爬入五脏六腑，他缓慢往后退了一步，颤着声问：“福晋主子，您……您要说什么？”
“为德是依，”帷帽后传出来冷冽的声气儿，寒冰冽玉一样，“你还记得这句话么，常老爷？”
常老爷面色一滞，他记得，这是常家祠堂上挂着的匾额，这十三福晋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你到底是谁？”大概是吓得狠了，他嗓子彻底哑火了，额头血管突突直跳，思绪莫名飘到那袅袅香烟后的匾额上去，难不成……难不成真是胡氏鬼魂在这十三福晋身上附了身，找他报仇来了?
十三福晋走到他跟前了，什么话也没说，但他能感觉到帷帽后的那双眼，正死死滴盯着他。
“杀害胡氏之人，到底是谁？”她问，“想一想那为德是依的祖训，常老爷，你可当得起这四个字么？”
“福晋娘娘，就是他，是他干的！”张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张牙舞爪地向十三福晋的裙裾下爬去，早有眼尖的官兵一拥将她拦下，张家药局造假已然板上钉钉，那官兵们便毫不怜香惜玉，将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捆得粽子一样，不叫她有半点挪腾的空间。
常老爷嗫嚅着往后挪了一步，似乎是思量再三，依然将脏水往张氏身上泼，“杀害胡氏之人便是张氏这个毒妇！“
风很邪门地从江面上吹过来，将十三福晋的帷帽吹起，白纱飘拂间，常老爷忽然看清了那张脸，那张与胡氏有七八分相似，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只是那脸上的神情无比倨傲冷淡，仿佛要出手捏死两只蝼蚁。
常老爷大骇，颓然地跪坐在地，哑口无言，“你……你是……”
妙玉一弯唇，半是讥笑地压低了声音，“常老爷，事到如今还不悔改，那就请你在大牢里，好好地向胡夫人.….…向我娘，忏悔吧。”
第79章
江南水乡上一片和美，而紫禁城的风灯却摇摇欲坠。
下朝后，乾清宫的西暖阁里炸了锅，无他，只是因为皇太子胤礽又触万岁爷逆鳞了。
奏折高高地堆在天子龙案上，康熙头痛不已，这如山的弹劾无不在说着同一件事，胤礽复立后，又犯了结党营私的老毛病。
其实这也不怪皇太子胤礽，他又一次回到了东宫，这天下哪里有当了三十年的太子？这天下又怎会有被废了两次的太子呢？
虽然万岁爷心里打的是以皇太子制衡八爷党的算计，可宫里人人都知道，如今太子势头如日中天，到底是得意忘了形，心里头更是却未必清楚万岁爷的想法，毕竟万岁爷逐渐老迈，将来御极的不是太子爷，还能是谁？
大臣们纷纷押宝，将自己的政治前途转移到太子爷身上，可是太子爷得意至极，难免忘记这些大臣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多是贪污之徒，比如那时任户部侍郎的沈天生，大包大揽湖滩工程，从中大量牟利，数额高达千金，御史的奏本都递到康熙面前了，太子还一脸纯真地向万岁爷表示，沈天书实乃无罪之人。
“胤礽啊胤礽！”万岁爷气得嘴上起了一层火炮，训斥得声音也哑了下去，“你先前跟朕身边的梁九功结党营私也就罢了，朕可以原谅你一回，但是你竟然还有第二回 ，竟还敢保奏这些劣迹斑斑的朝臣，就你这个德行，就是不仁不孝！“
“儿臣知罪。”胤礽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上，可眼底却流露出一丝颇不服气的神色。
谁不知道他皇太子如今势力日盛，党羽分布日广，那御史也是一群毫无眼色之辈，竟敢弹劾替他办事的人。
他微微抬起一点眼皮，盯着那抚额长叹的万岁爷。眼下只要他想，宫闱生变，逼得老头子让出皇位，也并非是白日做梦。
“你怎么能和这些贪污受贿的人搅合在一处呢？”万岁爷很痛心疾首，见暖阁内外都是自己人，忍不住连胤礽的小名都说出来了，“保成啊，朕看你还不如老四家的那个小弘历聪明懂事！”
胤礽微微一愣，老四家的小弘历？
他眼皮忽得跳了一下，看来老四胤禛终于耐不住他那假模假样的韬光养晦作派，把弘历送到宫里，岂不是也要来分一杯羮啦？
胤礽蹙眉仰起脸来，正要说些什么，忽听得暖阁外小郭太监报：“万岁爷，八阿哥、九阿哥来了，在宫外等着求见呢！“
“他们来做什么？”万岁爷正在气头上，怒火便四处发射，“如果不是要事，让他们立刻滚回
去。“
小郭太监为难地看了眼皇太子，凑到万岁爷耳边低声说：“主子，是十三福晋出身存疑，疑
为.….…汉家之女。“
那小郭太监说话声音虽压得低，但暖阁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胤礽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向上头一瞥万岁爷脸色，只见龙椅上的老者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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