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启仁与蓝氏长老看来,她父亲青蘅君光风霁月的一生,唯一的“污点”,就是她的娘亲,也是,娶了一个杀害自己恩师的女子为妻,在他们眼里,的确百思不得其解。
但对于她,在一次离开龙胆小筑,不经意瞥见了匿于檐下默默观望着屋内的青蘅君时,她就知道,无论是不顾一切的婚姻喜事,还是心甘情愿的画地为牢,他们都很欢喜。
于是她脱口而出了那一句话,为那份欢喜澄清的话。
“我母亲她不是......”她重复着又说了一遍,撑着床勉力坐了起来,一字一句道,“魏婴也不是,他们从来都不是。”
这是蓝启仁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两个人可以长得这么像,尤其是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眸,不声不响地看人,却灿若星辰,明澈得让人失语。
“岐山听训时,温情于我有恩,所以穷奇道...我比魏婴去的还要早,就因为是温氏族人,哪怕有老人与小孩,那里的督工也不把他们当人看,百般虐待、千般折辱。”
蓝熹微看了一眼冲她摇头的蓝忘机,放在被褥上的素手紧了紧,移开视线,直直地朝蓝启仁望去。
“温宁根本不是从什么山崖上摔下来的,是被金氏之人打到遍体鳞伤,再将招阴旗插在他的胸口,活生生杀死的!魏婴为什么不能带他们走?想杀人的没错,想救人的却被随意污蔑,究竟谁才是‘奸邪’?”
“我母亲与魏婴都不是,真正的奸邪其实是那些自诩正道的仙门世家!”
蓝启仁当即起身吼道:“住嘴!你母亲......”似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就消了声,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荏苒时光里,有一个喜穿红衣的女子,也曾为了他人跟自己唇枪舌剑地吵过,而争辩过后,那人负气离开,消失得一干二净,即使他们已订下了婚期。
“蓝启仁,你们姑苏蓝氏,竟然想对一个女子痛下杀手,真是枉为世家!”
红衣女子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却又被卷云纹抹额,一点一点的分离成两个人。
她不是她。
“叔父,您若要责罚,忘机愿一力承担。”
蓝忘机的声音拉回了蓝启仁的注意力,他盯着床上脸色惨白的蓝熹微,吐出一口浊气,道:“为什么这么信他?”
这话没有指明,甚至可以说是含糊,但蓝熹微与蓝忘机都懂,蓝启仁问的是谁,想问的又是什么。
蓝熹微想起滂沱大雨中,少年御马疾驰离去的身影,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她伸手捂住了心口,月白中衣下的物什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为什么呢?
他有让她心动的少年风流,有让她崇拜的问心无愧,更有让她想义无反顾追随的赤忱孤勇,可这些所有的缘由,一句话就能概括。
“因为他是魏婴。”
就这么简单。
半晌,蓝启仁没再说话,低着眸走了出去。
木门合上的同时,蓝忘机回身坐到床沿,扶住了一具滚烫的身子,将她鬓间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低声问道:“一整日没吃东西了,想吃什么?”
蓝熹微半靠在他怀里,柔声答道:“二哥...我不饿。”
虚弱的声音听得蓝忘机心下一紧,抬手覆上她额间,连平日里冰凉的抹额也温热无比,可想而知她会有多难受,无数的自责袭上心头。
隐约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蓝熹微很想问问他怎么了,可躺在他有些冷意的怀里,无力虚脱的感觉排山倒海般涌来。
眼皮越来越重,蓝熹微本能地往冰凉处缩了缩。
夜风微凉。
蓝忘机就这样抱了她一夜。
......
翌日,卯时。
拿起包袱的带子,江澄心不在焉地系着活结,忽而窗边响起清脆的敲击声。
金氏防守虽算不上滴水不漏,可也绝不会放不相干的人随意进出世家子弟的居所,更何况他如今还是江氏宗主。
警惕地走到窗户旁,江澄一手握着三毒,一手轻轻地推开窗户,月白倩影晃过眼前,紧拢的眉峰骤然松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翻窗而入的人。
“江澄,我可能又得麻烦你了。”
许是江澄的神情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蓝熹微也有点慌张,她其实没什么把握江澄会答应她接下来要说的事。
愣了须臾,江澄不明所以地道:“怎么了?”
听到这三个字,蓝熹微松了一口气,对江澄的性子,她大致清楚,譬如眼下他开口问了这事,就表明他是会帮她的。
“你回云梦能不能带我一起?”
闻言,江澄怔怔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呐呐道:“你想去云梦?”
知他悟错了意,蓝熹微温声解释:“不是,我是想麻烦你带我离开兰陵,然后我跟着你往云梦的方向去,但不去云梦,我...要去夷陵。”
心里没由来有些堵,江澄闷声问她:“你是要去找他吗?为什么?”
昨夜记忆犹新的争执,实在是令蓝熹微不敢再与蓝启仁说她想去找魏无羡的念头了,再者,她一觉醒来虽然烧退了,但身子仍未好全,蓝忘机肯定不会准她现在去夷陵的。
只是这诸多不便,也抵不住思念。
所以醒来后她动了手脚,让蓝忘机“睡”着了,避开了蓝曦臣与蓝启仁,偷偷来找了江澄。
“是。”蓝熹微颔首,坦然道,“可能是因为我...太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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