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
她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不躲不避。
即便陆子方距离她只是一伸手的距离，她也只是抬头大方的直视对方。
“郎君这番好意，玄机心领了。”
“您说的极是，确实是此路不通，所以想换一条路走。”
“只不过那条路已经堵住了二十年。”
“我幼时和少年时都曾痴想过别的去路，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所以当别的路出现时，我哑然又慌张，自觉身份低贱不堪匹配，小心翼翼又担心再度被厌弃……”
陆子方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不过小娘子们感时花溅泪的样子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看到鱼玄机的神情，他不禁动容地劝慰道：“玄机无须如此，我陆子方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你……”
赵舍翻了个白眼。
鱼玄机也像是完全没听他说话般的，只自顾自就说了下去。
“我这样的人，如此愚钝又身份卑贱，却一而再的受到仙人点化。”
“仙人待我至此，甚至为我劳师动众的教训赵舍。而我却连她赐下的宝物都守不住。”
“是以呀，我方才就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仙人对我失望呢？”
陆子方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
懵了。
他表情怪异，跟着重复道：”仙人？”
“教训赵舍？”
当事人赵舍心里苦，但他不敢说。
“对呀，郎君，是仙人呢。”
鱼玄机笑得畅快极了。
“真是多亏了你的咄咄相逼，我鱼玄机呀，才从那困顿中醒悟过来，才终于想清楚我要如何做才对。”
她嗤笑一声，似是自嘲。
却也像是嘲笑陆子方。
“那就是与其执迷于想要为仙人做什么，不如仔细想想怎么做才能不堕了师尊的脸面！”
是呀，师尊。
在地府时，阎王爷说鱼玄机是八圣母的弟子，她心里想。
她怎么配呢？
于是一次又一次。
她的称呼都是，仙人，仙人。
如今，鱼玄机想明白了。
是她着相了。
师尊下凡点化她，若是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认，她才是真的不配。
“你不是想看诗册吗，那就给你看清楚好了！”
鱼玄机抽出手中的诗册狠狠拍在陆子方的侧脸上。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将陆子方的俊脸打偏了去。
“鱼玄机！”
陆子方这下终于恼了。
“你疯了，你竟然对我动手！”
“你莫不是真的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
还好赵舍死死抱住陆子方的腰，拼了命才没让他冲过去。
八圣母！
你看见了吗！！
小人我真的尽力了啊！！
“呵，我是什么东西这不重要，郎君你呀，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鱼玄机没回答他，而是开始大力撕扯手中的书册。薄薄的一本书被她从中间一分为几份，又横着撕碎。
这下，诗册是真的毁了。
做完这些，鱼玄机把碎片扬起。
一股脑全都扔在陆子方的脸上。
看到自己的杰作后，她眉间带笑，肆意又桀骜。
“郎君，你说要毁了，我听你的啦。”
“你看，现在这本书你可以随意看了。”
陆子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咬牙切齿什么风度和随意都没了。
“鱼玄机，你真是疯了！”
“赵大郎，你这个蠢货拦我做甚？你没看到这个她疯了吗？！”
他愤愤着摘下身上的碎书页，触碰到的瞬间，脸色陡然一震。
这触感怎么……
陆子方低头看向地面。
鱼玄机撕的不是很碎，很多都是大块大块的碎书页，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都是黑色不知是用什么印上的文字。
杜甫……李白……
他知道。
可，范仲淹是何人？
苏轼……
“大江东去，浪淘尽……”
陆子方急忙蹲下身子去捡那块碎片。
等他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大变。
“这！这是何人所做？”
“好一句不畏浮云遮望眼！”
“王安石是哪里人士，如此诗才，我怎么闻所未闻？”
“还有李清照？她是女子？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好诗，真是好诗！”
“哼。”赵舍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
他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鱼女冠，你怎么给撕了呢。”
听到这话，在地上魔怔了似的捡碎片看的陆子方也厉声斥责到。
“鱼玄机，你真是糊涂又蠢钝，这等诗册，你竟然随意就毁了？”
“你快告诉我，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之上的诗作我为何从没见过，这些人都是谁？”
“这纸张，这印刷技艺又是从何而来？”
说到激动处，陆子方又想冲到鱼玄机面前。
当然，再次被赵舍拦下。
鱼玄机坐在床榻边，莞尔一笑，“我只是听了郎君的要求呀，我可不想一直被你堵在这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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