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肉山在我视线中越来越小，但是低吟声却久久萦绕不散。我坐在地上，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也不知道事情算不算结束了，说实话，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最后是孔星侯把我扶起来的，我们一同跑去庾冰那里。谭梨伤得很重，而且依旧昏迷不醒。庾冷泉使尽本领，也只能暂时稳住伤势，他告诉我，疗伤的药材倒是不缺，但丫头这几天必须找地方静养。
我听到了叫骂声，发现有几个村人正气势汹汹围在清晨的房子外。马婆依旧没有出来，紧闭的门扉让我想起她那张皱褶而冷漠的老脸。
丁结骨也走了过来，他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势，但一定流了很多血，我第一次看到脸色这么吓人的村长。
“庾大侠，谭姑娘她……”三个外来人沉默不语，只有古隐蛟回应了他一个愤怒至极的眼神。我怕村长难堪，就替他们说：“伤得很重，所幸还活着。”
丁结骨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点：“庾大侠，诸位，我，我真不知该说什么。”说着，老村长就要跪下，却被庾冰单手拦住。
青衣人站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对村长恭恭敬敬地一揖：“浩气盟行走江湖打抱不平，从来都是奋不顾身，这次对抗熊罴又是我们自己提出的，我们自己轻敌召祸，又怎么能怪其他人。”
“可是……”
“毛菩萨今晚恐怕还回来，村长放心，盟中子弟一诺千金，既然说了会助你们对付毛菩萨，我们自然不会食言。”
丁结骨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像是囫囵吞下了了什么古怪东西，他正要再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识趣地闭上嘴。
“你们村里昨晚也死伤惨重，快去看看吧。”庾冰温言道。丁结骨知道对方在赶自己走，纵然一百个不愿，也只能垂手从命。临走时他对我投下意味深长的一眼，显然是希望我替他探听庾冰的真实想法。
等村长走远后，古隐蛟猛推了一下青衣人：“老庾你发什么疯啊？丫头都被这一村奸徒害成这样了，你还替他们出什么头啊！”他一口一个“奸徒”，似乎完全没有顾及到我，但我也知道，我实在没有理由怪他。
孔星侯也赞同地点点头，这一次，他难得地语气不再温雅：“古兄说得对啊，庾大哥，他们不义在先，我们何必为了这种人拼命呢？”
庾冰默然抬起头，眼光扫过他的两个兄弟。我以为他会说一些大道理，但他只是恨恨地一跺脚：“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以为我愿意管这事吗？可我们能怎么办？丫头现在动都不能动，静养的地方，一日三餐都得靠那帮村里人！你现在跟他们撕破脸，丫头就是死路一条！”
三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站在他们身边，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非常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但是庾冰又把目光落在我身上：“魏兄，你今天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谢，我会记在心上。”他想了想，又说，“你跟他们真的不一样，你留在这里，可惜了。”
我胸中涌起一股热流，几乎要脱口求他们带我离开。事后想起来，庾冰这些话也许是出于善意，也许仅仅是客套，但无论如何，我真希望他当时没有这么说过。
“救命之恩，在下一定会还，不过，魏兄莫怪，有些事，我还是要向你问清楚。”说到这里，青衣人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冰冷，他刻意压低声音，以保证另一边的村民不会听见，“告诉我，信娘是谁？还有，剪子村的最初之恶，究竟是什么？”
第349章 第二十四章【未完五十
当村长告知乡民，外来的朋友会继续帮助我们对抗熊罴时，庾冰一行人立刻获得了犹如英雄一样的礼遇。
农人们搜肠刮肚，用上了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其中一些简直是让孔秀才哭笑不得。古隐蛟的手臂获得了精心的照料，有人还提出请村里的宋大夫过来瞧瞧，但庾冰信不过乡野郎中，婉言谢绝了。所幸用过药之后，矮汉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
真正让人担心的是谭梨。
王岱家为丫头腾出了一个大房间，专门派人过去伺候。但谭梨还是没有醒来，从清晨到现在，她水米未进。我去看过丫头一次，几乎已经认不出她。她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两腮眼窝都塌下去了许多。庾冰告诉我说，丫头伤势只要不恶化，好转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我总怀疑，他说这话是在安慰他自己。
魏鲤也来谭梨屋外转过几圈，但是遭到古隐蛟驱赶，矮汉找了把交床坐在丫头门口，禁止任何无关人员出入。后来傻子隔着六七丈远蹲在地上，看了一阵谭梨那个窗口就回家了，一路上委屈地直抹眼泪。
马婆在天蒙蒙亮时，悄悄离开了村长家，她这一路都走得遮遮掩掩，每当遇见行人，都会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反复叨念儿子的小名。我知道村长一定在暗中掩护马婆，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这样做，因为根本没有人在乎那个老妪，连古隐蛟都不愿看到她。马婆回到家之后，立刻关紧了房门，对门外村民的笑骂充耳不闻，犹如老龟缩进了自己的壳里。
庾冰，孔星侯与丁结骨主持建造新的工事，他们成功阻止了昨晚那些闭门不出者与其他村民之间的冲突。所有人都对他们言听计从，神色中难掩对江湖大侠的景仰之情，庾冰也一派和颜悦色的样子，跟刚才逼问我时候的凶狠判若两人。现在这光景真可谓上下一心了，甚至让人觉得，即使毛菩萨去而复返也不足挂齿。谁也想不到，就是这三个外来人，会在今天傍晚时，一把火烧掉魏家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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