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崇祯皇帝之间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 *
魏忠贤也是选择了这一天离开京城。
俗语说倒驴不倒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魏公公权倾天下，毕竟这么多年了。
瞧瞧这随行的车马！
在这京城最宽敞的大街上，从头至尾走了半个时辰，也没有走完。
再瞧瞧这马车上拉的财物，八匹高头大马，可着劲儿的往前拽，还是压弯了腰。
四十辆大车，一百多个仆人昼夜不停打的包，一千个护卫跟随。
他老人家这排场，知道的，是被革职还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衣锦还乡，回去摆阔了呢。
有的人说话更玄，还别说是一个革职宦官，就算是一个皇帝的全部家当，能不能有这么多，都是个疑问。
路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比菜市口看杀头的劲头还大。
心里的滋味，也是比看杀头的时候，要复杂许多。
有点解恨，又非常的不解气。有点愤愤的不平，又有点暗暗的羡慕。
人心隔了肚皮，悲欢并不相通。
坐在马车上的魏忠贤可是觉得，上天待他，太残忍，太不公平，太惨绝人寰了。
他辛辛苦苦几十年，好容易熬到权倾朝野的位置。
劈雷闪电的两次天降神迹，怎么莫名其妙就下台了？
天杀的女神仙，凡间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她不去管，就专门跟他一个受尽咸苦的孤老头子过不去？
说孤独也不算太孤独，外围有一千护卫跟着，京城还有他的党羽。
可是人从高处跌落，从巅峰下滑，那种不知所措的眩晕感，还有巨大落差面前的不甘心。
曾经坐拥天下，如今却要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眼睁睁的失去，那种痛楚的滋味，钝刀子割肉，万箭穿心。
外头百姓看着魏忠贤前呼后拥，宝马香车，心里那叫一个愤愤不平。
坐在车里的他，看着北风吹入，阴寒透骨，自己的萧萧白发在尘埃中起舞，却忍不住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人群中打滚儿这么多年，一手制造过刀山血海的权宦巨奸，当然不至于天真地相信，崇祯皇帝会就此放过他，让他安安生生地全身而退，归隐田园。
朱由检是个笑面虎，是他生平遇到过的最阴险的人，没有之一。
魏忠贤自己，曾经发明过无数种残酷的法子，对付过自己的敌人，可是轮到自己变成鱼肉，任人宰割，他完全想象不出来，朱由检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对付他。
或许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依着他看来，还不如像老相好客氏一样，当庭被棍棒打死。
虽然血肉横飞，不成人形，也胜似这无边的恐惧和压力。
* * *
一路上，朱由检没有让他失望。他从京城出来，往河北老家一路走着，身后就一路传来京城的消息。
他的得力干将崔呈秀，五虎五彪中的另一个金字招牌，砸碎了自己收藏的古董珍玩，携全家服毒自杀。
这算走的快的。
其他走的慢的，革职的革职，入狱的入狱……
势败如山倒啊。
这一日的风格外冷，太阳落山格外早。
眼瞅着眼前的荒原，一步步的沉入黑暗，魏忠贤心里格外的发慌，赶紧的叫停车马，歇了店。
他的发慌果然不是没有来由的，最新的线报，皇帝已经派人追过来了。
还好已经到了他的老家附近，他额外获得了一种安全感。
一千多人的队伍，刚把这个地方的客栈挤满，大伙儿七手八脚刚歇息下，客栈就闹起了幺蛾子。
客栈的院子里，响起了夜半歌声。一个男子在唱歌，歌声凄凉而悠长。
歌词是现编的，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歌，但又像是哪个饱学之士，精雕细琢打磨了很久。
并没有提名道姓讲的是谁，但一字一句，直指魏忠贤。
唱的是魏忠贤的一生。
起先是混迹市井的赌棍，赌债还不起，怕被人剁手指，把年幼的女儿都卖掉了。
后来找不到生计，想进宫当太监，一狠心把自己割了，但是割了也没进去宫里，因为没有门路。
后来好容易找到门路了，进宫也是个普通的杂役，一熬好多年。
后来好容易不那么普通了，又选错了人，站错了队……
总之也是不容易的，跟千千万万的苦逼打工人一样。
一听魏公公居然得到了民众这么大的同情，众人听的起劲，同时猜测着这歌手是谁派来的。
哪知道，那歌手唱着唱着，来了个急转弯。
你魏公公曾经不容易，曾经淋过雨，你就更应该记得，给别人打个伞，日行一善。
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呢？等你有了伞不用淋雨的时候，你让天上下了刀子。
你想把天下人都戳死，你把大明百姓的性命和血肉变成肥料，来供养你自己。
上天都看不下去了，神仙几次下凡，亲自来收拾你。
这还不算完呢，您就请好吧。
魏忠贤听的发了抖。歌手是崇祯派来的无疑了。
* * *
魏忠贤的随从中，有文化储备比较好的，断定崇祯这一招，学的是当年汉高祖刘邦。
当年汉高祖刘邦，将楚霸王项羽，围困至垓下，等深夜月色清明，人心寂寞脆弱的时候，找人唱楚地民歌，勾动士兵的思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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