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干这一行干了十几年，拉过的客人不说上千也有好几百，但从未见过哪个向他这样的。他很少进船舱里去休息，也不见他做任何用来打发时间的事，大多数时候，他站在船头沉默地看着未知的远方。风浪打湿了他的衣角，他恍然未觉，双脚不曾挪动半步。
用料讲究、花纹清雅神秘的布料勾勒出少年人挺直消瘦的脊背和四肢，他像是一颗永不会弯折的松柏，又似天边无法触及的寒星，无论何种情况都无法让他动容。
船夫自诩还算见过世面，但他敢说，他从没见过容貌这般出众，气质又如此独特的客人。
下了船，魈循着记忆往郭杨两家的住处走去，谁想去了一看，那里早已搬空，周围又没个邻居，想找人打听都不行。
正考虑着放下不管，还是继续寻找的时候，从远处飞来一道青色的人影，后面还撵着十几个武功稍次一筹的好手。
隔着老远，魈便看清了此人相貌。风姿隽爽，萧疏轩举，墨发青衣，俨然一副文士模样。而现在，这个打扮得不能再斯文的人，却干着一点都不斯文的事。
他心里多少有些惊讶，若没记错，四五月前见面时，他不是带着曲灵风回桃花岛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临安？他在这里，那么曲灵风呢？
转眼间，青色人影飞到跟前，显然他也发现了立在茅草屋前的少年，眼里的惊愕十分明显，流畅的身法都因此停滞了一瞬间。
没管身后的追兵，黄药师利落地降下，稍一踟蹰，从容行至跟前，颔首致意：“仙君，没料想能在这里遇见您。”
魈嗯了一声：“我记得你，半年前，我曾在华山见过你，如今的天下五绝之一。”
黄药师向来是个十分自傲的人，眼光又高，放眼全天下没几个瞧得上眼的，更是觉得不管再怎么夸张过分的溢美之词，放在自己身上都不过分。而现在，面对面无表情清冷出尘的少年仙人说出的话，他突然很难得的产生了一点羞惭的心理。
他扬了扬唇：“仙君面前，谈什么五绝，您可再不要取笑我了。”
魈冷静说道：“我记得你带了曲灵风去桃花岛，他现在在哪，没跟着你一起？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
黄药师正要解释，就听到身后的追兵呼啦啦扑了上来，没办法，只能先解决眼前这些人再说。
魈一直冷眼旁观，对他们的打斗没有插手，他看得出来，这些追兵个个身手不差，其中两三个更是有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只是要跟黄药师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
他听着这些人边打边嚷嚷，一直叫着要黄药师把什么书交出来，否则惹上陛下和王爷连累全族之类的。
没花太长时间，黄药师顺利解决了这些人，没去管躺了一地的追兵，他笑着向少年仙人发出邀请：“此处说话不方便，不知仙君可否移步一叙？”
“嗯。”
魈跟着黄药师来到一处没人居住的农家小院里，黄药师伸袖挥去，磅礴内力倾泻而出，将院中破旧桌椅上的尘土都吹得一干二净。
两人坐下，黄药师这才说道：“不知仙君可否听过《武穆遗书》？”
魈摇了摇头：“没有。”
黄药师道：“《武穆遗书》是岳将军留下来的一部兵书，本在临安皇宫内存放，前些日子不慎被金人偷走，我跟随金国的人一路至此，寻了机会将书又重新偷了出来。”
魈蹙了蹙眉：“这种事情，我并不关心。”
第207章
黄药师微微一怔，似是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如此直白，这跟他先前在心中的猜测稍有不符。
他好脾气地一笑，清俊疏朗的模样看上去极为随和，丝毫没有作为东邪的狂傲不羁：“这个……的确与您没有任何关系，我告诉您这些，只不过是想找个由头与您多说几句，还望仙君勿要责怪我啰嗦。”
魈终于开始认真打量他，不可否认，比起有些人惯爱一句话绕三个弯没用的小手段，这种直接说明来意的方式更能博取他的好感。
他稍稍放缓了神情，说道：“你多虑了。”
只是短短几个字，就叫黄药师心头变得明亮轻快。他笑着说道：“三月前，我带着风儿自曲家村一路向东到了临安，正要去渡口乘船时，便听到武穆遗书落于金人手中的消息。以免时间拖得太久被转运去中都，我便让前来接应的哑仆带着风儿先回了桃花岛，我自己则留在临安，伺机抢回武穆遗书。”
魈点了点头，知道曲灵风目前安全的消息，他心里算是放下一块石头。随之而来的，他又想起至今还不知道下落的郭杨两家，按照那个金国王爷的精明，被发现踪迹是迟早的事。想起无意中听到完颜洪烈在无人时对包惜弱吐露爱语，他就有些不知该怎么评价。
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窥着对方脸色，黄药师缓缓斟酌着问道：“不知仙君接下来要去往何方？目前在何处下榻？日后若是路过，我也好去前去拜访。”
要说心里没点计较是不可能的。
武学修炼到尽头，便是传闻中的破碎虚空，换作从前他绝对不会去想这么不切实际的事，然而现在，这份机缘却生生摆在了面前，没有一个想在武道上更进一步的人不会动心，他当然也不例外。
魈只是略一思考，便如实对他说道：“我曾经救过一对夫妇，他们得罪了完颜洪烈，正在被四处追查下落，我担心他们的安危，正要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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