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但据我所知,笑气的效果非常厉害,如果按你们这么说,那……”
这个直切要点的疑问让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一会,阿尔弗雷德才说道:“是的,正常来说笑气对伊妮小姐造成的伤害几乎是不可挽回的。但不知为何,毒藤女在伊妮小姐内注射她的一种万能解药,全靠这个,伊妮小姐还有康复的希望。”
布鲁斯补充道:“但万能解药对笑气是抵抗效果大于消灭效果,而到现在,这两种药剂依然在她体内呈现僵持的状态。也正因这个,她一直没能苏醒自己的意识。”
提姆默然注视那个像是只是陷入短暂睡眠的孩子,低声道:“她会醒来吗?”
整个问题,也是他们三个想问的。
可他们三人却都异口同声地坚定开口:“一定会的。”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家人,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
——家人。
“杰森。”
“杰森少爷。”
“杰森!”
“杰!”
——谁?
“做得不错。”
“我想您睡前喝一杯牛奶会对身体更好。”
“你不叫‘Dickie Head’,我不叫‘小翅膀’,说好了?”
“大坏蛋!”
——谁在说话?
熙熙攘攘的记忆碎片一股脑地涌现,闪烁着或许温暖又或许冰冷的光泽,却在视线触及的瞬间泛起了无限的感动。
他茫然地看着在脑中闪现的人物、场景、话语,心里毫无理由地泛起一阵酸涩与温暖,酸涩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让他落下泪来,温暖得仿佛他所处的世界燃起了一盏永不熄灭的夜灯。
他张开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紧接着,他眼前的一切哗然间支离破碎,回忆的世界顷刻间崩塌毁灭,脑子里只剩下无尽的混沌与痛苦。
怪诞的笑声在他耳边回荡,锲而不舍地穿破一切抵达他的脑海,疯狂的情感像是要把他同化一样浓稠又张狂。
他想尖叫,他想捂住耳朵,他不想听到这个混蛋的声音!
但他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的腔调蓦地挑断了他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心弦,魔鬼般的大笑与低语告诉了他最残酷的事实——
他死了。
雨水倾落,冷白的墓碑伫立在雨幕之中,肥沃的土壤之中有足够的缝隙让清冷的雨水顺利凝聚、流下,滴落到层层厚土之下沉睡的棺木之上。
嘀嗒、嘀嗒、嘀嗒……
如梦境一般遥远、又意外地熟悉的有节奏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相似的声音让他茫然地陷入了另一片幻境。
铺满尘土的大地、生硬冰冷的撬棍,讽刺诡谲的话语、痛不欲生的折磨。
——但那些都没什么。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一直很想要见你的可爱妹妹,对吧?”
“五分钟,怎么样?”
“祝你好运,小杰森~”
他的家人。
他的妹妹。
他的伊妮德。
无边无际的愤怒与绝望在爆炸的同时也轰然炸开,但怀中温热的、依然带有心跳、在小声抽泣的孩子——
窒息一般的振奋感顷刻间穿破了他的心脏,让他如破烂一样的身躯猛然抽搐了一下,头痛欲裂地睁开了双眼。
他说过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回到她身边。】
【杰森不会离开伊妮德太久的,一定。】
紧闭的嘴唇张开、僵硬的肌肉抽动、干哑的喉咙发声。
西装革履、本应该陷入永眠的杰森·陶德费力地张开嘴唇——
他说过的、他说过的。
他说:“……晚点见,伊妮。”
他现在要去见她。
于是他拖着残破的身躯,硬生生地推开沉重的棺木、挖开湿软的土壤、任由倾盆大雨洗去他身上的污泥。
——杰森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
某一处黑暗的洞窟内。
干燥粗糙的白布一层层地缠绕、完全地覆盖住了整具身体,冰冷坚固的铁制锁链将他吊在半空中,正下方是不断翻滚着的绿色池水。
在池边站着的女人仰起头看着这一幕,黑色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摆动,攻击性强的美艳外貌加上她抬起下巴的姿势,显得她气质愈发冷冽。
塔利亚·奥·古猛地拽下手边的铁链,发出“哗啦”的声音。
稳稳地吊在空中的铁链应声而动,骤然间分散开来,而其中的白布身躯也直直下落,完全浸没入诡异的绿色池水中。
他落下而溅起的水花与波浪平复后,整个池子忽地鼓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让池水震颤。
炙热。冰冷。湿润。干涩。柔软。坚硬。舒适。痛苦。
见不到尽头的无数感觉在刹那间奔涌而来,毫无顾忌地冲破他的脑壳与灵魂,仿佛要把这所有的东西永无止境地塞进他的身体里。
“啊啊啊啊——!!!”
原本平静的躯体从池中一跃而起,尖声嘶吼着,那几乎要冲破天际的声调让人不禁怀疑这真的是人类能发出来的声音吗?
摧毁。重生。腐蚀。增长。割裂。闭合。贯穿。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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