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人心情不愉快,”有纪踏在石砖上一路往前,边瞥了两侧空荡荡的院落,“我不说话,还真当你好欺负了。”
“他们以前不会这样的。”继国缘一闷闷出声,“是因为我没能做到该做之事……”
他没能守护任何重要的东西,也没能完成天赋予的使命,甚至曾经与诗在一起时的小小愿望,也已然愈行愈远。
“该做之事?什么才算该做之事?”有纪道,“除了生存需求外,没有任何事情是必须该做之事。”
“缘一,听好了。”她偏过头去看这个表面没有多少外露情绪,实则皆惊涛骇浪皆压抑在自己心底的最强之人。
那副漂亮的黑金狐狸面具仍戴在她的脸上,继国缘一无从分辨其主人的情绪——但能微妙的察觉到,对方似乎是有点生气的。
“你或许是被神明眷顾,获得了远超所有人的剑术天赋,但这并不等于,你必须要背负起什么非你不可的使命。当然,任何甘愿背负起[拯救]这份责任的强者都非常了不起,你们都走在了相对而言更困难……困难太多的道路。”
当在某种切实的力量上能有阶级被划分出来,有高峰,有低谷之时,道德或良知对于强者而言,便不再是一种社会约束,而是一种随心所欲的选择。
“但是,别忘了一件事……”有纪抬手指着天边那轮快要下坠过山顶的明月,“你看,残月落入天际,朝阳亦将自另一侧升起。”
“数年、十年、百年,万物生灵都会循着大地与天空的指引,在这世界留下连绵不绝的无声共鸣,而那是一种与任何人造的概念没有丝毫联系,却如此引人瞩目的高贵渴望——没有任何生物的意志可以动摇它。”
——她开口问道,“缘一,你已经清楚是什么了,对吗?”
继国缘一指尖微屈,按在自己心脏部位。能感受到掌下那处胸腔的内部正在鼓动着,为了活下去,从不停歇。
“嗯。”他应了一声。
“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我唯独不希望看见你贬低自己,认定自己是秉承天命的什么特殊之人,为未竟之事自责终身。”有纪见他若有所悟的模样,也算是松了口气,“不就是逃走的鬼舞辻无惨,我向你保证他绝对会后悔当时没有在你刀下死个痛快。”
继国缘一:“……嗯。”
不算长的庭院已在几句话的功夫里走到尽头,有纪先一步跨出大门,停顿片刻后,又退了回来。
继国缘一:“嗯?”
紧接着,他看见正常体型的有纪逐渐变为幼童,衣袖也开始长了一截——而那副狐狸面具也啪叽掉在地上,被她捡起来抱在怀里,眼巴巴抬头望着他。
“差点忘记,太阳快升起来了。”
憋闷至极的情绪好转,面对此刻甚至有点想笑的继国缘一依言蹲下身,将始终背在身后的木箱冲着她。
有纪也从善如流打开门,先伸出短萌的五指拽住一截黑色的包带,把依旧关着无惨的背包嘿咻甩出来,丢在地上,再自己抬脚跨进去,把木门关紧。
被摔在地面,这只自从谋划暴露后就没得到过好待遇,至今仍牢牢捆着四只猫爪,嘴里塞着抹布的无惨猫简直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动。
只因装他的背包又被缘一捡起来,拎在手里。
“至于你的兄长岩胜……”趁着缘一赶路的时候,躲在木箱里的有纪斟酌着开口,“如果面对他,你有什么想法吗,直接杀掉?还是别的?”
“……”继国缘一想了想,“我幼时,和兄长大人的关系极好。”——他难得话多,语速也变得更慢,“哪怕我那时,直至七岁也不曾出声说过一个字,兄长大人也并不嫌弃,会时常来找我玩,十分的关照我。”
“哪怕父亲因此事震怒,抬掌将兄长的脸掴得淤青肿胀,他也从未对此有过怨言……”继国缘一的声音渐低,另一只手抚上怀里的竹笛,“哪怕是在为了成为继承人而历经愈加辛苦的磨练之余,也依旧会来关心我。”
“即使是阔别多年的再见,兄长大人也没有怪罪我未能救下他的部下,而是愿意与我一同踏上斩鬼的旅途,为精进剑术与呼吸法付出极大的努力……直至,被变为鬼的那日来临。”
“但我始终都如此敬重着,兄长大人。”
有纪无言以对:“…………”
是了,就是这个。这对双胞胎兄弟都对彼此有着厚到不行的粉头滤镜,却因为这两人同样都是没什么外泄情绪的闷葫芦,导致双方接收到的信息差简直大得离谱。
“不如把他绑回来吧,然后你们好好聊一聊,再考虑之后怎么处理。”有纪憋了会儿才开口道,“如果你想这么尝试看看,我有一个点子。”
“…什么点子?”
继国缘一困惑眨巴了下眼睛。
………
人类时仅为最强之下的月柱继国岩胜,化鬼后则更名为黑死牟,未来的上弦之壹。
当他听到继国缘一被打败了的消息时,是完全不相信的,认为这堪称是比荒谬绝伦还要更滑稽一万倍的怪谈。
那位剑术才能稀世到普天之下仅此一人的神之子,能被某个人打败?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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