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蹲在场边调整网高的人便转过头来,眼神中是纯粹的莫名。
“我为什么需要听到月岛君说话。”
她道,理所当然地,“月岛君那边能听到就好,现在,”她拍拍手,“从拉伸开始,时间紧迫,热身按短的版本来。”
【而有些时候。】
两个小时后月岛扶着场边的长椅坐下,视野因为缺氧而有些模糊,他顺手摘下眼镜仔细擦拭了一遍,借机平复着混乱的呼吸。如果是平时在学校自然没有这么狼狈,但被教练一对一紧迫盯人的结果就是每一丝偷懒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指出,被管束至此应该烦躁,这里也不需要考虑生气后会引来的关注度,全然陌生的环境,全然陌生的人群。
更该无所顾忌。
“——辛苦了。”
从头顶落下来的声音,跟着就是水声的响动,矿泉水的透明塑料瓶递到眼前,瓶身还散着丝丝冷意。月岛定定地看了一会,不管不顾地抬手扯过来,拧掉瓶盖,灌了下去。
“运动后人体处于高温,凉水喝太急会引发胃痉挛和绞痛,严重的可能导致死亡。”
她说,语气客观,像在念运动常识急救手册,却也没有什么打断他的意思,转而背对着他坐下,离他的位置隔了一小段距离。月岛一口气灌完小半瓶,觉得心头的无名火被浇灭了些,才开口,语带凉意。
“这句话该青木教练说吗?”
即使看不见表情,他也能感觉到背后的人笑了。她稍微向后移了下重心,应该是将双手撑到了椅子上:“果然我在别人看来,挺不正常的吧。”
能问出这话,也算有些自知之明,月岛掂着手中的瓶子,觉得比起接着训练还是扯皮好些:“正常人不会半夜八点拉着社员来校外训练。”
一声轻响,她似乎又笑了一下:“对你也没什么不好吧,月岛君以前应该没有到这种地方训练的经历。”
讲到这里就来气,月岛的音调冷了一个八度:“我也不想要。”
“是吗,”她听起来不在意,“为什么。”
“累。”
月岛迅速地答,他此刻仍然能感到些头晕,甚至生不起找茬的心思,只能简略地把理由讲明:“效率低下,没有意义,只能感觉到教练在公报私仇,处理不好社内氛围,反而拿请假的社员出气。”
这次不是幻听了——她确实是笑了出来,连带着身下的长椅都在轻颤:“这点是我不好,下次会更提前一点预防,不过既然我也被你逼到现在想立刻睡死过去,所以我们算扯平。”
事后想想这一串行动该称为愚蠢,从球员因为察觉社内气氛而决定用请假避过争端,到教练发现球员的真实目的而决定借题发挥重塑社团纪律,再到球员自觉被针对而发出挑衅,最后到两败俱伤地半夜出现在街头球场,一个手脚发抖,一个汗如雨下。
“为什么。”月岛问。
或许是太累,或者只是想为这一连串的蠢事找个合理的借口,他省略了问题的主干,但好在青木风见不迟钝,能统领一部的人对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最为熟悉,她有听懂,然后思考了一会。
“这问题很狡猾,就像在问为什么排球那么重要一样。”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说,顺势舒展了一下四肢,仿佛这只是一场放松的对话:“——为什么排球那么重要,比有效率的学习,更舒适的生活,能够明确的未来,甚至比我的身体更重要,是听起来就充满了疯狂的设问句。”
月岛觉得她不可理喻:“做下这些事的不是你自己吗?”
“是我自己,但我不喜欢从这角度看问题。”
青木答道,依然没有转身看他,夜色已经足够深,外围的球场已经渐渐清场,徒留几个零星的球员,她侧过脸,注视着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摆出了跳发球的起手势,然后向前抛出,上步,起跳——挥空。作为初学者来说常有的事,她收回视线:“我想只是放弃的代价来得更大。月岛君放弃过吗,排球。我是说彻底的,完全的离开。”
月岛皱起眉来。
他并不很喜欢这个问题,但青木风见其人似乎生来就有一种纯粹,能不假思索地排除掉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连问题都提得不留余地,在严格的是与否上拷问自己,他仔细审核着每一丝记忆,从小到大,最终还是答得不甘不愿:“没有。”
停顿几秒。
“没有必要。”他补充,“而且我想,如果要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
假设的情况无论如何称不上有底气,话出口的时候他就预想到了接下来的走向,与年长者——经验丰富者争论,他早该有所预料。
只是没有。
没有反驳或争辩。青木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赞同或敷衍,更像是一种温和的包容,她的声音融化在晚风里,多了丝勉强可以被称之为温柔的味道。
“我想,缘下君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月岛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耳朵。
缘下——缘下力。他想起这个貌不惊人的前辈,在排球部众多标新立异的成员中相对不起眼的一个,印象中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并不喜欢招惹是非,能做出这般决绝的选项倒让人意外,他稍稍侧过脸,向身后窥探,却正好对上一双蓝瞳。
“吃惊吗?”
那双蓝瞳的主人道,和他一样,她也并未完全转过身,留给他的只有张不完全的侧脸,上面有丝接近错觉的伤感:“我也是,虽然听说有人会更换社团,但那一直以来都还只是听说的东西,缘下君是离我最近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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