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 尽管心里很不信, 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刻,他就知道, 再不信的事情也已经成了事实了。
穗波凉子是春日笼的持有者,按照古时候留下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旧习俗,她埋葬在了奈良春日大社后面的,从千年前就留存至今的藤原氏族的墓园里,在茶花彻底开的那一天, 夏油杰去看过,什么祭品也没供给她,春日大社里不种茶花, 只有紫藤, 但现在才是三月中, 紫藤花未开,只有枯的藤, 他就站在藤下看墓碑上穗波凉子的黑白的照片。
这照片他见过,是穗波凉子高中学生证上的照片,熟了之后她和他抱怨过学校在拍照之前没和他们说,她一点准备也没有,那天没怎么化妆,所以感觉这张照片拍的她不好看,但拍了就不好改,所以即便不满意,还是用着。
夏油杰不觉得这张照片不好看,在他看来,穗波凉子总是很好看的。
然而在见到别人拿这张照片做她的遗照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满,他想,她都不喜欢,为什么要拿这张照片去做遗照呢?
但他没资格说,所以作罢了。
后来他想,应该是凉子只和他说过不喜欢这张照片,除了他以外,谁也不知道吧。
他突然想起了在初中时的林间合宿,那时候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咒灵造成的伤口总是好得很慢,但她不和任何人说,在某些方面她总是很倔的,只是她常常会用温柔的笑掩盖她的倔,一言不发地和每个人一样拎着背着一样重的物品上山,大概很痛,但即便额上冒冷汗,她还能和朋友说说笑笑,后面是搬完了东西的,也正好和她一组的夏油杰特地下山,状似不经意地和她说帮她提一点,她才将东西给他的。
东西交接时的她的表情他没注意看,但一定是带笑的,云淡风轻的。
她总是这样。
她的脾气早在之前方方面面的相处中露出一点端倪。
然而那时候夏油杰并不去细想,所以不懂她。
后来他也经常在夜晚去想一个如果,如果,倘若,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在刺伤穗波凉子之前,他罢手,他似真似假地骗她,给她一个台阶下,因为他知道她那时候应该仍然是爱着他的,在怨愤之后,她的目光仍然有几瞬间那样轻柔的落在他的身上,尽管那目光里面饱含痛苦,但是,也仍然有爱。
他知道,只要他愿意回头,只要他愿意说爱,只要他诚恳请求,那么爱着他的穗波凉子一定会心软,也许甚至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抛弃一切再一次选择他,就像很久之前她明知道加入咒术界是多么危险的选择她仍然会这样做一样。
穗波凉子会的。
她总是那样在很多方面冷静,然而遇到爱情就常常会奋不顾身的人。
夏油杰隐约知道她,也许理解她,甚至也很清楚如果他在这时候再选择骗她,她也许也会相信,而这举措对他的大义也的确有益。
但他就是没有。
在那样的眼神的注视之下,他再也没办法骗她。
或者他其实一直都是在违逆着自己的心来骗她。
但再想如果也没有用了。
在离开墓园后,他仍然会坚持他的大义,永远不会爱上一只猴子。
后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会去穗波凉子住过的那个院子,他设下了帐,只允许他自己进出,院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他派去监视她保护她的那个咒灵也依旧会立在庭中,茶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他会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去那里待一会儿,会在收服每个特级咒灵之后去那里呆很久,他会用不紧不慢的速度走在溅了无数猴子的血肉而今干净无暇的长廊之上,穿过树影,拉开移门。
那里面,电视上还放映着时新的电视剧,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穗波凉子听到动静会侧过脸看他,她会站起来,对他微笑,他来见她的时候通常是晚上,所以她会问今天累不累,他会走过去,会躺在她的膝盖上说不累,有凉子就不累,这时候,她会垂下眼睛,用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温柔地望她,用目光描摹他的五官,她的没有咒力逸散的指尖会轻抚过他的脸颊,说那就好,我担心杰累。
屋子里是她的气味,眼前是她的脸,他送给她的,茶花形状拟态的咒灵被插在瓶中,世事易变,然而在这里的她已经永远不会变,她也不会再是没有咒力,没有术式的猴子,她可以控制咒力,也拥有了术式,几近完美,他也不必担心在大义完成的未来还需要杀死她了。
也不会有人再杀死她了。
而后,他会躺在她的膝盖上,在她温柔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唯有在这时候,他才能睡一个好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也许是因为穗波凉子已经在他的身边了,所以在梦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但是没关系。
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
*
后来又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墓碑上的照片都有些发旧,但夏油杰不常来这里,这是第二次来,也许会是最后一次来,他还是没赶上紫藤花开的时候,花早落了,叶也落了,此处又只剩下光秃秃的藤,他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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