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消沉的程度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人先是失踪了三天，到处都找不着，和之前的那一次一模一样, 夜蛾险些以为他也要叛出去了, 然后半夜他浑身是血地回来, 好像从来没有无下限这个东西一样，硝子夜里出去买饮料的时候还以为遇到咒灵, 差点直接动手。
“硝子，人做不到却以为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真的太多了吧。”
棕发少女沉默着，思考自己是该回答“你才知道啊”还是“所以你不做人了？”
対方也没有期待她的答案, 自顾自地从自动贩卖机里掏了一瓶红豆汤出来, 然后盯着她手里的姜味汽水：“这玩意有什么好喝的？”
硝子不和看起来刚杀完人的人计较，她犹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现在走掉, 然后想起了夜蛾的叮嘱，于是叹了口气, 把手里的汽水递给他：“那要尝尝吗？”
対方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转过来严肃地评论：“苦得像我的人生一样。”
硝子庆幸自己没喝，否则现在就得喷出来了。
“很难受啊，学会反转术式的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什么都能做到的。”白发少年把墨镜摘下来，露出他那一双在夜晚依旧亮度惊人的蓝盈盈的眼睛，深处仿佛有火光在燃烧。
“硝子你不知道，五条家很没意思的，就是那种在里面生活上几十年，都不觉得自己有在活着的无聊地方。”
他抓着硝子的汽水不撒手，一屁股坐在自动贩卖机前面，开始倾诉。
“嗯。”硝子回答说，假装自己理解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还看得顺眼、勉强觉得是朋友的家伙，有了喜欢我的、还算是可爱的家伙。”他耷拉着脑袋，逐渐越说越狰狞，“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得到的不应该至少是双份快乐吗！！？”
飞快地低沉下来。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然后又重新变得咬牙切齿。
“这世界対老子很残酷啊？”
“等等……”硝子眨了下眼睛，“等等，什么时候有的？”
“啊？”白毛顶着被自己揉成一团糟糕的头发抬头，眼神茫然。
硝子耐心重复，力图还原语气：“第一次、有了喜欢我的、还算是可爱的家伙——”
“啊，那个啊。”五条悟的语气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其实并不喜欢我。”
硝子再次沉默了，今晚第一百次感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还失恋了是吗？
“甚至把她杀了好几次，以后再也没什么可能了。”
“？”
“很好笑啊。”年轻的最强捂着脸，“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觉得自己什么都能解决好，轻率地去买了东西，觉得杰的痛苦也就是那样的程度而已，觉得自己是被喜欢被偏爱的那一个，就兴冲冲地直接去想之后的事情，到头来做不到的事有这么多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対方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小时，这还是这个家伙第一次在能力以外的地方，体会到挫败吧？
硝子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但她至少有一点要弄明白。
“你没把人家怎么样吧？”
“好过分啊硝子，你刚才统统都没有听吗？是老子被伤害了啊？！你到底是哪边的？”
“法律和道德的那一边。”硝子镇定地回答。
“…………”
“唉。”
五条悟最后叹了口气。
“等杰的报告交上去我把她介绍给你。”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尾音消失在初秋的寒风里。
“……别死了啊，硝子。”
那就是家入硝子第一次见到店长，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了。
不得不说店长为她的生活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而店长本人是个很好相处的小姑娘，在一两次气氛太好的错觉里，她甚至会觉得她们是朋友。
但她心里明白，“觉得是”和“真的是”并不是一回事。
夏油杰那件事纯属五条悟自己没操心，半点怪不到店长头上去，但他夭折的初恋却属实是太惨了。
在春光明媚的时候，遇到一朵好看的花，花瓣、颜色……连叶片伸展的姿态都合心意，甚至还会向着自己走来的方向延伸枝条，所以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和一朵花一直在一起的朦胧想法，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想好了要把她带在身边，养在胸前的口袋里，同她分享阳光、雨露和未来所有还没得到的快乐。
幻想波折，幻想波折后的幸福，悄悄地瞒着朋友，対以前在游戏里看到过的情节嗤之以鼻又充满期待。
然后在终于打算伸手的时候，发现都是自己的错觉，甚至那根本就不是一朵花。
这是远比发现这朵花有另外喜欢的人还要更委屈的事情，尤其发生在青涩男高纯洁珍贵的第一次时，所以那家伙大发脾气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更悲惨的是，他满腔被背叛的痛苦，无处安放的委屈，没有地方发的脾气，也只能偶尔対她和七海倒一倒，非人类少女全都感觉不到。
店长如何看待五条悟呢？
店长如何看待所有他们这些人呢？
那孩子喜欢鲜明闪亮的东西，连硝子都看得出来，但她的冷漠却不是像收藏家观赏藏品，或是园丁看着自己的花，而是宛如在水族馆长长的通道中，隔着玻璃望向水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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