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很复杂。”
夏油杰说。
在他的旁边，七海建人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手，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能够看见曾经自己的一部分，宛如具有生命的一只鸟，从他的身体中分离出来，振翅向着远方的天空飞去。
曾经无比熟悉，朝夕相伴的力量在褪去时，竟也是如此无声无息。
“像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自己。”他说。
“但也感到非常、非常地轻松。”
【挣脱五常束缚】它唱。
“超脱世俗伦常，”
有人补上歌声的后半句，不死术师含笑凝视着自己的身体，在丧失了最基础的“产生咒力”的能力之后，他也同样丧失了不死的特权，如同风吹散尘埃，歌声吹散他的身躯：“没想到我也到了这样的时候啊。”
“想开点，任何人都会有这个时候的。”在他身边，人类最强安慰道。
“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呢？”叫做天元的存在问道，“是来亲自盯着防止我不愿意认命吗？”
“怎么会呢，只是想道个别而已，” 五条悟打量着天元，他的六眼已经作为报酬交到了店主手里，但这位如今的样子用肉眼就能分辨出怎么回事，“顺便问问您将来有没有意愿作为咒灵的一员去里世界生活。”
“那倒不必了，”几乎已经完全咒灵化的术师神情复杂地看着当年搞砸了任务的孩子，“倒是你真的甘心吗？”
今后的五条悟就不再是最强了，在特权中长大的人，真的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特权不复存在，心安理得地做普通人吗？
“看来我做人真是非常失败。”五条悟大叹一口气。
“没关系哦，”他歪着脑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时代变了，天元大人。”
新世界里不需要默默付出，与普通生活相割裂开的暗夜英雄，咒力将作为一种统筹资源，为每一个需要它的人所用，在不久的未来，将有完整的制度和技术，具有咒术天赋的孩子们将远离战场，在专设的学校学习如何咒力科学，把毁灭的能力化为创造的能力，为所有人的幸福而工作。
“听起来还不错。”
天元评价道，他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某种震撼，又像是意味深长：“如果你真的能保证事情会像你想的那样发展的话。”
“无所谓啦，干嘛非要我保证，这一代的学生们已经长大了，剩下的事情他们自己会搞定的，”五条悟回答他，“咒术师最大的毛病就是老觉得没有了自己就不行，我花了这许多年，才想明白大家其实根本不需要五条悟这件事。”
“听起来很伤心。”
“也没有哦，还是有一个孩子没了我就不行的。”丝毫没有觉得在一个快死的人面前炫耀有什么不对，白发的青年得意地说。
“那就好。”
天元已经面目全非，不再像人类的脸上泛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注视着面前轮廓分明的白发男人，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这家伙还是个少年的时候。
……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
已经过去太久了。
“该说再见吗？”在不断化为飞灰的残躯上，留存的声带还在继续发声。
有一点不甘心。但觉得这样也还好。
“也许该说谢谢。”五条悟说，“再见也可以，那么再见了，天元大人。”
“不客气。”
歌声乘着风吹过空荡的屋子，天地间传来模糊的道别。
——再见。
【还不要就此停下】【还不要止步于此】
“咒骸还能动吗？”墨绿色头发的天与咒缚少女关心地询问自己的同学们。
咒灵即将从这个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大家似乎有了更多的事做。五条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家入老师已经被掏空，夏油杰忙着去和政府接洽，老头子们忙着问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们被乙骨召集起来，由看上去鸡血打满的顺平来公布下一季度的咒力开发学习计划。
“可以哦。”熊猫挥了挥爪子示意他还活着，他和人类存在本质的差别，更偏向咒力驱动的机器，只要一点点咒力就能活动很久，听说这也是将来的一个热门研究方向，夜蛾正道已经作为高级专家被提前聘请了。
在以后都不会再有咒灵诞生的新世界里，怎么和平利用咒力资源就将是大人们新的课题了。
“我们也老大不小了。”虎杖提醒她道。
“哦，你小子也还活着啊？”真希毫不客气地表露出惊讶来。
“当然啦，严格来说，我和咒力关系不大呢，我是魔法老虎。”小老虎高兴地说。
“鲑鱼。”
在吵吵嚷嚷的忙碌中，歌声进入尾声，沉入地平线的半截红日下，笼罩日本的结界正在缓缓地消散，天空与从前别无二致，却又截然不同，这将是东京第一个安宁的黑夜。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趁现在一并说掉吧，在这之后，大家就都是普通人了。”
于是入夜的广播声中，最后一次传来少年沙哑的道别。
“你们还在这里吗？”伏黑惠发问。
——说给同在这世界上并肩作战的所有人，不管是普通的同伴，还是咒术师同伴，说给此刻在这里的所有人。
“辛苦了，请做个好梦吧。”
最后的歌与问候都沉眠在温柔的晚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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