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晏眯了眯眼睛,他慢吞吞说道:“此公何人也?”
未待他人回答,他又道,“请言。”
“你虽为汉臣,却效忠魏公,何人不知?今魏公打压尔荀氏一族,汝心生不满,纵兵许昌,劫掠天子,剑履上殿,与反贼有何异焉?敢问君未尝有窥伺神器之心乎?”
诸人色变。
有些话,心中想想倒也无妨,可说出来却嫌太过惊世骇俗。
“从未有过,”荀晏却显得很平静,他说道,“我无妻无子,日后也不会有妻儿、嗣子,终我一世,皆为汉臣。”
众人皆惊。
他们心中再多成算,也绝不包括他是个正儿八经匡扶汉室来的。
荀晏微微一笑,丝毫不恼。
他虽未说谎,却也足够似是而非。
他执起酒樽清酒酹地。
“敬诸公。”
一屋子人死寂得看着他离开,这会才陡然发觉一个事实。
这个从头到尾温和自持的青年从来不是表面的那般模样。
他敢挟持天子出逃,召兵拿下雒阳,他早就是个无所畏惧的疯子了,他最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诸公,且先为自己性命先想想吧。
他必是想说这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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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那日不做得那般过分……何至于……清恒……”
兄长的声音似如遥远的远方飘来,晃晃悠悠的钻进脑子里,又无声无息的钻了出去。
“清恒?”
荀晏捂住了脑袋,痛苦的说道:“头晕,缓缓。”
许久之后,那扭曲与模糊才算离去,他抬头,看到荀彧面色沉凝的扶着他的肩。
啊,
他想想,阿兄方才在说什么?
责备他许昌兵变那日待天子不敬,纵是做做样子那日里也不至于有人指着鼻子说他窥伺神器……
“可算了吧!”他嘟囔着说道,“比谁心大,我哪比得过魏公啊!”
有些人口口声声说梦想是做征西将军,结果已然一朝封公。
……他要不给自己封个征西将军当当得了。
“晕眩之症从何而起?”
荀彧倒了杯温水,眼中隐隐有担忧之色。
“以前就有,近日稍稍严重了些,”荀晏接过,他劝慰道,“我素来不耐车马劳顿,冬天又太冷了,歇会就好了。”
他倒也不算说谎,他一路到雒阳堪称一条死狗,只是就算是一条死狗,他也是一条杀伤力极大的死狗。
荀彧也不知是信了没信,终究是没有追问下去。
“长安来信,公达召了賨兵至长安城下,元常送了封弹劾表至雒阳。”
他说道。
荀晏听后忍不住短促一笑,他摇头,又忍不住叹息道:“幸甚有公达。”
那对老友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钟繇选择了向天子而非向魏公。
若无公达在其中帮忙,他恐怕还得面临两面夹击。
“清恒意在今日之时局乎?”
荀彧眉眼沉静。
“什么时局?”
“三方鼎立。”
此话一出,荀晏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他本以为自己会避免三国格局,却未想阴差阳错的走在促成的道路上,命运还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若非马超携兵至雒阳,吕布不顾并州安危南下护送,他岂能安稳抵达雒阳?
而今公达劝说长安归汉,若是曹操无法在短期内击溃他,他得裹挟着整个关左跑路。
他可比陈宫争气多了。
他笑而不语。
荀彧一怔。
他不得不承认,昔日之孩童已然成长到了他无法看清他心底想法的地步了,他不知道堂弟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他自是知道那日堂弟之言,盖是一副忠心耿耿,一心复兴汉室,可他却知他并非如此。
“我与阿兄的承
诺依然算数。”
堂弟蓦的说道。
“此我一人之执念,”荀彧道,“你不必背负。”
他自幼的教育让他放不下汉室,可他却从未想过让堂弟挑起这个重担。
那是一个过于沉重的包袱,沉重到希望渺茫的包袱。
他何尝不知曹操权势滔天,天子虽是略有聪慧,又如何比得上一步一步杀出来的枭雄?
“是我自身之抉择罢了。”
荀晏耐心的答道。
他转而说道:“年关将至,今年朝贺,我欲诏拜孙权为荆州牧,复以文若录尚书事,何如?”
他虽为询问,却并没有多少询问的意味,反而更像是通知。
其中却并无任何针对魏公的布置。
若以天子的性子,叫他写上几封讨伐曹操的诏书他必是乐意至极的。
荀彧沉眉,并无意见。
“尚有一事不得不麻烦兄长,”荀晏说道,“兄长于河东太守有举荐之恩,我今须镇守雒阳,难以离身,望兄长能前往游说河东弘农二郡。”
荀彧离开后,他望着杯中的水波,盯着在其中打旋的落叶,许久以后才抬头。
他问身旁侍从,他那日捡到的弃婴怎么样了。
侍从道冬日严寒,没有熬过去。
他想了会,与侍从说道:“日后叫陛下每三日来我这一次。”
侍从虽是应下,仍不由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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