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未能消散的烟雾紧紧包裹着四月一日，替侑子小姐工作时遇见过与眼下情形几乎一致的客人，当时收取的代价……
他点散烟气，视线投向几步外的少女。
“不。”浅川夏嗓音发颤，“我相信，但是——”
“我相信不是琢磨不定的未来，我相信的是幸村同学，我相信他的付出值得最美好的结局，我相信他不会输掉比赛。”
她擦擦脸，平常圆润可爱的杏眼积攒无数情绪，作为幸村精市粉丝的浅川夏回想起家中一摞摞网球杂志，无数扉页上，接受采访的少年手捧奖杯，笑容意气风发。
有时候杂志官方还会贴上几张球场的抓拍照，没有人比他更值得冠军。
“店主先生，请问让幸村同学好起来的代价是什么呢？”
凭什么要那么好的幸村同学，以不完美的状态留下永生挥之不去的遗憾。
骄矜的少年足以睥睨一切，他不需要我许下什么“幸村同学获得全国大赛冠军”的可笑愿望，许下“前辈的荣光永远延续”的稚气语言。
只要他在，便能拥有一切。
“你有想过是什么代价吗？”
“想过。”浅川夏抿紧嘴唇，胸膛起伏很久才找出没有任何难过腔调的声音，慢慢吞吞一字一句艰涩说道：“…只要付诸的代价不会超过「我本人」这个范围就好。”
“我没有权利挥霍他人的人生。”
“代价是你和幸村精市的「缘分」。”
啪嗒——
铜制的烟管落到桌案时碰撞的声响回荡在空寂、宽阔的和室内，一声、两声……由重转轻、由清转糊笔直地撞入浅川夏耳中，震动她嗡嗡的鼓膜。
“你还有后悔的权利。”
四月一日缓步走来，过长的和服下摆拖拽成各种弧度，他一步一步靠近，脚步声混杂布料摩挲和室地板窸窣，夺走浅川夏耳畔其他所有声音。
“去年你曾许下愿望，主动牵起「结缘」的红线束缚他，这段由你主动而开始的感情一旦放开，你将永远失去主动靠近他的权利。”
四月一日注视着少女变换的神情，他垂垂眼眸继续未曾说完的话语：“你想好了吗？”
“我……”
“我……”
浅川夏不敢面对四月一日的目光，她别开脸颤抖地吞吐一口又一口充满烟草味的空气，她想起表白被拒十几次心底的难受、为了这段感情遭受的非议和幸村精市生病后花费所有休息时间照顾。
这段感情真的、真的是我强求来的吗？
我真的没有靠自己努力换取幸村同学的垂青吗？
她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
试图为自己辩解，试图替自己找出不要答应代价的理由。
她甚至忽略所有，固执地询问自己：
幸村同学会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幸村同学知道后，他愿意吗？
幸村同学他……
“浅川小姐。”
四月一日的目光定格在浅川夏戴有手链的腕间，“世间之事大多不能圆满，荣光与爱情注定只能拥有一个，是背负愧疚与秘密的爱情，还是偷偷注视爱人延续前辈的荣光，全部在你一念之间。”
“如果最终决定是「愿意」，那么请你将它交与我。”
“……”
浅川夏沉默了。
她站立于和室光线交相穿错的中心位置，长垂身侧的墨色发丝跟随流动的空气飘飘荡荡，忽起忽落。
世界好似一瞬间归于沉寂，少女眼睫颤颤胆怯地飘移低掩瞳仁里氤氲翻腾的情绪，她静静地感受脉搏跳动的细微末节，缄默不言地数着，伴随它毫无实质的频率，一点点揉捻头颅内翻江倒海的情绪。
“店主先生。”
浅川夏拽紧校服衣摆，肩头好似披着什么，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感受布料摩擦、坠落的触感和力度。
“我……”
浅川夏想说：我愿意答应。
可唇齿间的重量、喉咙刺疼的涩滞以及心底不想放弃、不愿放弃的念头通通被她添加于施加砝码的天秤上，想垂死挣扎做一次衡量。
紧拽校服的手掌不断收缩着，她眷恋地细细来回抚摸衣摆的文理，她抚摸了很久、很久……
直到指腹滚烫、通红令人错觉磨平上头所有文理时，才沙哑、艰涩地缓缓蹦出剖析自我最难堪处的言语：
“店主先生，可以给我一段考虑的时间吗？”
少女的头垂得更低、更低了。
犹如流淌的、没有星子般夜色的长发以极为复杂的情形在榻榻米上、在浅川夏和四月一日脚边编织毫无章法、难看至极的图案。
浅川夏深深地弯下腰，听着几声骨头倏然蹦开的清脆咔嗒，双手奉上仅剩的光彩和遮羞布，恳切地哀求着：“请求您给我一段考虑的时间，拜托了。”
四月一日盈盈几分光痕的镜片掩饰他异色瞳内别样的情绪，他声音不轻不重、不大不小宛若自然吹来的一阵清风：“浅川小姐，考虑和权衡是您的权利，心愿未解魔法商店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
“谢谢您，非常感谢。”愿意成全我的卑劣。
“不用客气，作为证明浅川小姐苏醒后衣物口袋内会有一些商店绽放的樱花，考虑好后您带着它入睡就能再次见面。”
四月一日的视线翻越盘旋，它悬悬很久才停落于和室门扉绘制的紫蓝鸢尾上，他轻轻挥散仅存的烟气，语气淡淡：“请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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