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拿钱回去，手术还没开始，他的小骗子跟他约好了会好起来的。
“不……我不信，不！”他好似瞬间崩溃，双眼发红地将装满了钱的手提袋甩到了一边。
他手中的枪在颤抖，他的手和身体也在颤抖。人质们被他的动作所惊动，随即本能性的恐慌起来。
可劫匪已经没空再去镇压，他随手抓住之前被他推开的人质，挟持着对方走到银行门口，冲着密集的枪口嘶吼：“维娜！把维娜带来！我要见她……立刻就要见她！”
他的吼声在这个闷热的午后显得疯狂而不真切，充满了鱼死网破的意味。
警方不敢有异动，迅速推出一人谈话安抚，同时开始调查劫匪的身份。
资料来得很快。劫匪先生有个很普通的名字，生平没做过什么正经事，履历也并不好看，还曾有过诈骗外国游客的案底。他多年前离过婚，女儿维娜被判给了母亲。
联系了维娜的母亲，警方才得知维娜已经在数分钟前去世。
警方面面相觑，却也知目前怎么都不能把他女儿的尸体送过来激怒他，只好请求维娜的母亲来协助警方。
劫匪先生一直在银行大堂里来回的踱步，可他等来的不是维娜，而是一个被警车护送过来的女人。
一直在聒噪重复着劝降话语的扩音器关闭了，刺耳的电流声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劫匪先生的前妻。
前妻女士好似刚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声音还带着声嘶力竭后的沙哑，但她还是在尽力劝说劫匪不要伤害任何人。
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哭着请求劫匪不要让已经离开的女儿，再被人嘲笑有个抢劫犯的父亲。
劫匪先生不再踱步了，他停在原地僵直不动，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巨石重击，痛楚分明，却无法发泄。
在劫匪失神僵滞的时候，早在劫匪情绪失控时就蠢蠢欲动的几位男性悄悄朝大门靠拢。
只是他们太关注劫匪的状态，反而忽略了身边的情况，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了门边的展览柜，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随即引来了劫匪的侧目。
“不……不准动！”劫匪先生一时没在状态，眼看那几人夺路而逃就下意识地大喊着想举枪。
只是场面已经有些不受控了，眼看着有两人从大门跑掉，等候区的人质们也被撺掇着朝门口冲了过去。
劫匪慌张之下就想射击，门口准备已久的警方见此状态却迅速冲入了大门。
银行内还有逃窜的人质，警方只开了零星两三枪，大多是在掩护逃跑的人质们。
劫匪先生狼狈躲闪，左腹迅速染出一抹血红。场面已经无法控制，他下意识从逃窜的人质里抓住一名，往后面的通道口逃去。
银行没有后门，用人质挡在身前的劫匪抓着对方就躲进了虚掩的金库。
他把人质甩开，佝偻着腰用手捂着自己大量出血的伤处，关上厚重的金库门后就反身举枪向被他扔开的人质。
他心脏狂跳，眼前阵阵发黑，却也能勉强看清被他挟持来的是个银发的小姑娘，见对方温顺不反抗，劫匪抵在了门边无力地坐了下来。
温热的血不停从指缝溢出，在身后聚成血泊，劫匪先生脸色发白，逐渐失去力气。
这时候，一直很温顺的薄野翎动了。她小心靠近，想去碰劫匪身后的金库门。劫匪察觉到她的动作，想要拿枪阻止，却连枪都有些举不起来。
薄野翎看着他的动作，他拿枪的动作很多，可没有打中过一个人。如果刚刚不是人质集体逃窜，他也许会在前妻的劝说下投降。
“医院……”薄野翎蹲了下来，她努力用意大利语表达着，“你要去，医院。”
劫匪先生没有回应她，只是确认她无害后闭着眼费力呼吸。
薄野翎望着他，“你会，死掉的。”
劫匪先生没有动。
薄野翎目光不变，“维娜，会难过。”
从薄野翎嘴里说出的这个名字好像一下子就穿透了劫匪先生的躯壳到达了他的内心，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痛苦地喘息起来，“维娜，维娜，我的小骗子，小骗子……”
他情绪起伏得太激烈，挣扎的动作间好像扯到了伤口，一下子瘫软在门边。
劫匪先生的眼神也随着瘫软的动作变得黯淡无光，他抓了抓手里的枪，拖向自己的大脑，只不过没等他瞄准，他手里的枪就被身边的女孩抢了过去。
他用发黑的眼睛看那女孩，只能望见恰似天空的一抹蓝。
“给我，把枪给我。”劫匪先生请求着，他眼里有泪光，“你面前的这个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混帐，让他去死，你就能离开了。”
薄野翎摇头，把枪藏到身后。
“为什么……他是个混帐啊！一辈子都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男人，做什么都是失败，最后只能靠着诈骗度日，还让自己的女儿被说成诈骗犯的孩子，被同学排挤嘲笑。
可……可维娜从来不对他生气，因为他是大骗子，所以维娜说她愿意被叫小骗子，她说只要爸爸不骗人了，大家就不叫她小骗子了。
小骗子，小骗子是他这辈子抱过的最温暖的东西了啊，他都答应了以后会好好生活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混乱而急促地诉说着，悲恸地懊悔着，言语哽咽：“如果有正经的工作能拿的出钱来，如果没有案底，如果能借的到……没有用了，现在都没用了，为什么不让他去死，他现在已经无牵无挂了，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用处，不会再有人等待他了，不会再有人期待他能变好了，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一个诈骗犯，一个抢劫犯……哪怕立刻死去都不会有任何人为他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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