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丽安点了点头，出乎意料地接受了洛根的说法：“很好，讲利益就容易的多。”
他以为她会嗤之以鼻。毕竟如果不是这些贵族，就算她有着与其他城市精灵截然不同的灵魂，至少那身质朴的白色婚纱上不会染上殷红的血迹。人是无法斩断过去的，纵然伤痛与恐惧早已褪去，可记忆会清晰地刻进肉|体之中。洛根不清楚凯丽安对她的过去抱有何等的感受，可他想，在梦境之中，在影界之内，或许血溅婚服的场景会一遍一遍的出现，就像他的母亲在他眼前断气时一样。
“这很现实，洛根。”
室内紧绷的气氛陡然消失，洛根循声抬头，对上凯丽安平静的眉眼。她似乎读出了自己的想法，年轻的精灵坐到了床边，下意识地一侧头，呈现出近乎无害的淡然。
“讲利益，总比讲道德和人情好。因为金钱和土地有准确数目，后者要清算起来却常常是一辈子也算不清楚。”
她的话中另有所指。洛根深深地看了凯丽安半晌，而后开口：“所以你宁可选择剁只手给我。”
“我宁可选择剁只手给阿里斯泰，从此两清，不再亏欠。”
说到底，还是因为留了他的性命。尽管当初她提及分歧时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可洛根从没觉得她能对此坦然面对。不过，为何要主动与他提及这件事？她是否觉得亏欠曾经的朋友，于洛根都毫无关联。
或许教堂那晚还是改变了一些他与凯丽安的关系，毕竟坦白一向是信任的开端。而她这样的人表现出的信任，怕是很难说得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曾经以为你是那小子的恋人。”洛根低声开口。
其实这也没必要问，她和那家伙的关系更和自己无关不说，也不会影响到现在。这句话道出口后洛根没期待她会回答，但凯丽安干笑几声，毫不在乎：“王室血脉的精灵情人？这是奥莱人才爱玩的把戏。”
是的，正是因为是奥莱人爱玩的把戏。得知玛瑞克的私生子和她活下来，甚至和自己对着干时，回想起凯丽安模样的洛根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卡翠儿。现在洛根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当时他低估了凯丽安的理由。
她说的很对，牵扯到了道德和人情，真是一辈子也算不清楚。
洛根欠玛瑞克一条性命，光是这就已经够还的了。而现在，他又欠面前这个女人一笔。真是讽刺，人命只有一条，这注定死活都还不完。
“阿里斯泰是位很好的朋友。”没等到洛根接话，凯丽安继续说道，“待人真诚，性格善良。同时也很倔强，我从没见过比他还一根筋的人。”
玛瑞克何尝不是？从这个角度讲，塞尔林家的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情人还是算了，哄他的任务还是交给安诺拉吧。”凯丽安耸了耸肩，“我于他于费雷登都没有责任，人情我会尽力还，还不了就不还，他以后是费雷登的国王，欠他的人估计账本上都记不完，不会记得区区一个灰卫的。”
说着她再次转头看向床边的布料：“阿玛兰汀的事之后再说，我得先把这些东西退回去。”
“你打算拒绝安诺拉的馈赠。”
“我不需要。”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灰卫，盔甲就是我的礼服。想来王后不会介意我为她节省一笔开支。”
☆、第十一章
安诺拉嫁给凯兰时，洛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有再嫁的一天。或者说，他没想过坐在费雷登王位上的人会换的这么快，而自己还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一次的婚礼，于安诺拉来说，他只是一位父亲。
领主大会之后出现在这种场合，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好在并不只有他在一众熟悉的面孔中仍然格格不入，大典之后不等洛根作出反应，凯丽安率先找了过来。
洛根头也没抬：“我过去的人把阿玛兰汀的信息送了过来，对于你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
“是吗？但是我这儿只能送你一个坏消息。”
他一怔，随即转头看向凯丽安。
刻着狮鹫图案的蓝色轻甲落入眼帘，在大殿上她的这身打扮，混迹在贵族之间相当的扎眼。但没人敢说什么，是她拯救了费雷登不说，而且凯丽安的观点相当在理：她是灰卫，而灰卫既不是平民也不是贵族，一身戎装自然是对王室的最高敬意。
这也是洛根一直对灰卫心存忌惮的理由之一。他们对国家对民族，甚至对亲人爱人都不具有任何归属关系，还拥有着超出宗教和政治体系的特权，对外也总是神神秘秘藏着掖着，不管是于费雷登还是于他个人，洛根都很难对其心生好感。
然而现在他也是灰卫中的一员。不管凯丽安·塔比斯的能力和性格如何，至少她在羞辱他人方面相当在行。
“我以为你从未给我带来过什么好消息。”
洛根像是自嘲也像是讥讽她似的开口，凯丽安扬了扬眉头：“做一个为你带来不幸的人，我很荣幸。”
“什么事？”
“费雷登的贵族希望上头把你调到奥莱去。”
奥莱。
或许是连凯丽安本人都觉得这有些过分，道出这话时她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认同的神色，但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论。她只是端详着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等待洛根反应。
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意外。即使是农户出身，坐在渥伦领主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也足够他了解费雷登这些贵族们的心思。昔日他还是公爵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对他心存不满，如今他失去了贵族的头衔，却仍然是王后的父亲，现在不落井下石，怕是有些人连做梦都要担心他会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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