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稍微有点,有那么一点不太开心。”森鸥外压低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响起。
很奇怪,他的确感到不太开心。
他感到不开心的次数并不少,但没有一次像是现在这样。只是轻微的不太高兴,但是却始终耿耿于怀。
肺气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并不难受,却令人在意。
他将这归因于被曾经朝夕相处,也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狼崽子咬了之后的不快。也知道这是因为曾经对自己极为狂热、能够被自己轻易掌控情绪的孩子,突然能够摆脱他的影响,随时都能飞得高高地远离他的这件事,他感到了不开心。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确实会因为这件事感到郁闷。
好像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就要溜走了一样。
那个不知名的存在让他进入了鹤原日见的意识空间,用对方的视角体验了一遍回忆。
溺爱孩子的母亲夸奖孩子隐藏起来的能力,说他是注定要拯救世界的英雄。
幼小的孩子被母亲揽在怀里,用茫然的语气问:“我来拯救世界,那谁来拯救我呢?”
母亲温柔地看着他,话语里是身为一个母亲的坚定:“我来拯救你。”
森鸥外控制不住地再次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鹤原日见时对方的眼神。
看其他的人或事时漠然而又无动于衷,湖绿色的眼睛死气沉沉,却在交流时泄露出一丝丝的希冀。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那个孩子在问:“谁来拯救我呢?”
第68章 chapter.67
金发的幼童在深海中浮沉, 他紧闭着双眼, 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一具失去了生命活力的木偶。
那是个一看就知道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孩子。像花朵一样娇嫩, 像花朵一样脆弱。
即便是生来就与身边人不同, 生来就与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在母亲的保护下,尚还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到他。
那是已经被当事人抛弃掉的、刻意遗忘的过去。
森鸥外站在一片虚无当中,能够透过门看到那片颜色晦暗的深海。也能看见在深海里死去的幼小孩子。
自从不久之前, 他被自己的学生挟私报复,却以意外的方式进入了对方的意识空间后, 就经常在入睡之后不知不觉来到这个地方。
他能够知道那一片荒芜才是鹤原日见意识空间的真实样貌。而可以被他看到的其他景象,无非都是已经被严严实实压在意识主人心底的回忆。
他不知道让他看到这些景象的人是谁, 也找不到停止进入这个意识空间的办法。并且他十分清楚, 如果作为此处主人的鹤原日见发现了他, 绝对不会像以前一样客气。
毕竟他已经了解了, 现在的鹤原日见,与其说他是“鹤原日见”, 倒不如说是使用着“鹤原日见”这个名字的罗塞曼尼。人依旧是那个人,只不过已经不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了而已。
他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识到那份资料上所记载的“造物主”。
一手造就了“八月孤岛”, 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不必要的存在”全部清除。妄图以强权建立起绝对秩序的乌托邦,痛恨着战乱、纷争和人类之恶的人造之神。
刨除一切表象去看他, 也不过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但是一个孩子已经能够做到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了, 一个孩子内心里的绝望与阴暗也已经能够将成年人都溺死了。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也不属于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
他只不过是站在自己给自己制造出的隔离壳子里,将自己和世界划分出了泾渭分明的界限。他藏在自己的结界里,用尽一切的方法拒绝着世界,同时也在渴望着有什么人能打破这个壳子, 将他带到阳光底下。
但是他没能等到这样一个人。
原本他的母亲可以。但是斯蒂芬妮女士已经在逃亡的路上死去,所留下的也只不过是她的儿子对她的思念所制成的复制品。
原本森鸥外也可以。
但是森鸥外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将鹤原日见拉到阳光底下的。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在黑暗当中生活着的生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鼹鼠,是会被太阳杀死的。
不是谁都能像太宰治一样,像泉镜花一样,重新回到阳光之下。
他亲手捕获了这个怪物,给他套上锁链,将他的双足钉入大地。他卑劣地利用了对方小心翼翼全盘付出的感情,束缚着他、役使着他,榨取他身上所有能被榨取的价值。
他知道那叫做雏鸟情结。
遭受过严重创伤的少年,在满是恶意与提防的环境中举步维艰。在所有人的漠视中,只有森鸥外向他伸出了手。
刚刚破壳的雏鸟会将第一个见到的生命认作它的母亲,这就是动物行为学中的印随学习,也叫作初次印记。同样的,对于人类来说,遇到的第一个特殊的人、特殊的事,也会形成这种初次印记。
对于鹤原日见来说,森鸥外就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特殊的人。
尽管那时候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但森鸥外却依然熟练地利用了这种心理。
他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份感情变质的可能,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而对方对于自身的感情也太过于迟钝,坦然的态度从不引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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