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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长歌行_阿涛ckann【完结】(120)

  “……”明诚看看低着头的廖青松,“廖学长,我们两个的交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廖青松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这条命可以捡回来,也是托了你的帮助,我始终要说这声感谢的。你也不必称我为学长了,说起来,你比我小几岁,倒是比我先硕士毕业。这次我是从梁先生那儿听说是你出了力,便想冒昧登门,说声谢谢。”

  方步亭和何其沧对视一眼,他们原本听廖青松这样说的时候,还以为是明诚在巴黎的朋友,不过现在看来,明诚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

  李婶来倒茶,明诚接过,放在茶几上,“廖学长,你当年组织了那么多的学生运动——所以你到现在还不是共产党?”

  廖青松脸色一白,手里的茶差点洒了,“你说笑了,我若是共产党,怎么会被放出来?”

  “我去走这趟关系,是因为家里的小妹撒娇,我不得已罢了,学长在外面,慎言。若是我知道是你,我未必真的会出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是和共产党无关的?”明诚冷笑,“还是说,当年大名鼎鼎的,巴黎学生运动的领袖,当了逃兵了?”

  廖青松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意外……没有人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诚,这是客人,好好说话。”方步亭沉声说道。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木兰也不明白了,“廖先生是我们的国文老师,你干嘛逮着个人就说人家是共产党?”

  “他要真是共产党早就是了。”明诚晃晃杯里的茶,“廖学长,我知道您肯定不是。”

  因为在巴黎,真正选择了信仰共产主义的是他,明诚。

  “我以为你是知道我被捕了……才……”廖青松低垂着眼睛,“原先只是觉得是名字一样,可是听外面的话,又觉得是你,所以……”廖青松顿了顿,“我并不知道你是明家的养子,那是明教授都是说,是自己的弟弟在给他当助教。后来还有一个小一些的弟弟……”

  “你来查我户口做什么?”明诚没好气的,“我不缺你这声感谢,也不想知道我救的是什么人。”

  方步亭知道明诚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对着什么人都能逢场作戏,没有必要对着自己旧日的学长这样恶声恶气,未免就想到莫不是当年在巴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阿诚,怎么回事?这样和你的同学说话?你原先艺术系的同学么?”

  “哪敢啊。”明诚冷笑,“学长可是政治经济系的才子,要匡扶国家的。我不过就是个富家公子三流艺术家,拿根画笔以为自己就是梵高了。”明诚学着当年廖青松对他说的话,“是么?我就是个缩头乌龟嘛……”

  “阿诚,”何其沧也没有想到明诚那么大反应,“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廖先生来,也不是上门挑衅的。”

  “若是年少时候的龃龉,你何苦放在心上那么多年。”谢培东难得说句话,却不像是调停战争的,“十八九岁的,跟木兰似的,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明诚翘着腿看着廖青松,沉着肩膀,穿的是便装的衬衫长裤,却比那日在刑讯室里的人还要有威慑力,“是啊,什么是天大的事情呢?廖学长的教导我可是至今铭记在心啊,所有人都可以哭,所有人都可以为他哭,唯独,明诚,唯独你不行,你在画室里睡觉,在家里画画,你一点事情都没有,干嘛来这里假惺惺的哭?”

  明诚扯着冰冷的笑容,眼角眉间都是冷峻,“1934年1月23号,冬天,巴黎天气却很好,没有雪,有的是躺在教室里的十七具冰冷的尸体。你扯着我的画箱把我拖了出去,我的好友白布裹尸,我连为他哭一哭都不可以了。你把我的画箱扯坏了,砸在我的身上,我是胆小鬼,不配做英雄的朋友。”

  “廖学长,怎么,你不愿意做英雄了?”

  客厅里鸦雀无声。

  “是,年少的龃龉,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明诚慢慢收起来瘆人的笑容,换成了无边的失落,“托你的福,我连他的葬礼都不能参加。我做错了什么?好,我错了,我怕我大哥,我大哥不许我参加学生运动,所以我没有跟着你们去参加游行,所以我——死的人不是我,这是我最大的错处么?”

  廖青松的脸色苍白一片。

  “可是你知道吗?他和我一个导师,我在艺术系的同门,我上海的老乡,我——在巴黎的时候,除了我大哥之外,唯一一个可以说话,可以出门写生,可以去逛街的人。”明诚的声音渐次低沉了下去,“早上的时候他和我说,等这阵子的学生运动结束了,要我去求求我大哥,我们一起去维也纳,维也纳那年的春天里有一个画展,他很喜欢的画家会去——”

  到头来,谁也没有去成。

  他死了,明诚在那年的春天里,自己找到了烟缸。

  “怨你屁用都没有。”明诚抬眼看他,“我要是真的恨你——在巴黎的时候我大可以一枪了解了你。你还在带着一群学生满街贴海报的时候,我已经进了军统了。”明诚用修长的手指比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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