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舟猛地回头，紧紧盯着那群孩子。
没有什么异样。
他很确信自己是实体。
楚舟蹲下身，摸了一把石板铺的路，触感却是松软的沙子。
这整个村庄竟都是幻象!
楚舟一下子抬起了头，看向停下脚步的荒。
荒回头看向他，眼眸微垂，说了见面后的第二句话。
“快出现了。”
什么快出现了?
楚舟摸不着头脑，但荒也再没有说话，他便只能等待着。
也许是因为幻象的关系，这里的时间转换的十分迅速，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的白天，现在已到了冰冷阴森的夜晚。
空气中似乎都充斥着冰冷的气息。
楚舟他们的位置也发生了变化，此刻他们正站在一个房间外，房间里面，是个小小的孩子。
那个孩子很瘦小，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楚舟忍不住想到，不知那被遮住的身上又该有多少触目惊心的伤痕。
那孩子正缩成一团，坐在地上，望着窗外。
他的脸上犹挂着未干的泪痕，眼中满是悲伤，还夹杂着小小的希冀。他注视着的方向是楚舟和荒，但因为只是幻象，所以他看不见任何人，只能抽噎着睡过去。
荒看着那个孩子，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来，他轻声道，“天真。”
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希望预言能力能准确一点，希望村子里的人不要再打他。
荒的眼睛漆黑，像夜色中的古井深潭，淡淡想到——
那些希望，马上就会变成绝望。
时间再一次转变，又到了白天。
村子里的气氛热闹而又喜悦，楚舟总算是弄清了事情原委。
村子依海而生，但总受到海啸侵袭，在村子的人虔诚的祈求下，神明降下了恩赐。
——一个拥有预知能力的孩子。
他知道一切事情，所有将要发生的，小到窗边何时会落下蝴蝶，大到海啸会何时来临，他全都知道。
村中的人因此尊敬他，大家安稳地生活着。
楚舟却想到了那个夜晚中满身伤痕的孩子。
后来发生了什么?
又是夜晚。
楚舟看到那个孩子瑟缩在墙角，而房屋外灯火通明，有人渐渐聚在了门外，声音嘈杂，村子中的人全都来了。
他们停留在门外，满脸兴奋地商讨着什么。
楚舟只听见了“海神”二字，其他的，却是听不真切。
荒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房间里的孩子显然也听见了，满目惊恐，泪水不自觉的越流越多，他哽咽着，却不敢大声哭泣。
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
有人推开了门。
第136章 海神
“反正他已经失去预知能力了。 ”
“真是废物, 明明是海神的恩赐，却每次都预言错误。”
“不如就将他献给海神吧——”
终于有人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们已经忘了曾经有多么高兴于神的恩赐，也忘了在那孩子的指引下避过了多少灾祸, 只全都带着笑, 打开了关着孩子的门。
孩子瑟缩地看着他们，更往墙角缩去。
村民们手中举着火把, 带笑的面容在火光下异常诡异, 而透过那火光, 楚舟也看见了, 孩子的脸上满是泪水, 似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眼中满是惊恐。
“他们要做什么?”楚舟被那孩子的情绪所感染，面上也带了些紧张，问向身旁的荒。
荒冷眼看着这一切，听见楚舟问话，他甚至轻声笑了一下，只是声音中蕴含着深藏的冰冷，“他们要去以他们的方式, 平息灾祸。”
什么方式?
楚舟疑惑, 但荒没有再说, 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只是一会，他就惊愕地睁大了眼，震惊道：“这……”
村民们将孩子带了出去, 在漆黑的寂静的夜色里，一同走到了海边。
无风无月，天际一片黑暗，唯一的亮光，就是村民们手中的火把。
海水将所有的光芒都吞噬殆尽，漆黑一片，平静的海面上像是盘伏着一只凶猛的巨兽，正要将一切都吞食。
村民们先是对着大海，念念有词，祈祷着什么，随后他们又对着孩子说了些什么。
楚舟他们离得近了一点，但仍听不真切，楚舟只看到那孩子委屈地哭着，似乎想说话，但又被凶着闭了嘴。他哽咽着，眼泪留得很凶，泪眼朦胧地去看那些以往对他很友善的人，但那些人只冰冷地看着他，催促着他。
而后，终于有人不耐烦了，推了那孩子一把。
孩子浑身是伤，又瘦弱的没什么力气，被推就倒在了地上。但没有人扶他，所有人都冷眼看着，甚至连个表情都吝啬。
孩子终于懂了，没有人再需要他，也没人愿意帮他。
他哭着，缓缓地爬起身来，有细微的沙砾渗入伤口，但他也没有去管，只是看了众人一眼，细声呜咽着，朝黑暗的大海中走去。
楚舟看到那孩子被推倒时，眉头就紧皱起来，等那孩子向海中走去时，他脚一动，就要过去阻止。
但他没能过去。
楚舟回头，看到了箍在腕间，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那是属于荒的手。
“这只是幻象。”荒淡淡地说。
他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安慰，但楚舟即使知道这是幻象，也不忍心看那样一个孩子葬身于大海。
“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吗?”楚舟眉头蹙起，看着远处问。
那里，孩子已经走到了海水之中，朝更深处前进了。
“没有，”荒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问道，“为什么要阻止?”
“他根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伤害?”楚舟前面听到村民们的交谈时，已经隐隐地知道了，“就算他已经不能预言了，但他曾救过村民那么多次，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狠心。”
“是吗……”荒深深地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又说了一句，“因为已经没用了啊。”
他的语气十分冷淡，楚舟看了他一眼。
“因为对人类产生了感情，所以影响了判断，再也不能准确预言，才得到了这样的下场。”荒的面孔现出一种难言的疏离来，他说着，漆黑的眼里也尽是冰雪，“所以一开始就不该接近人类。”
但他这句话声音太轻，随风飘散，楚舟没有听到。
荒仍然捏着他的手腕，于是楚舟挣不脱。
但他也知道，即使能挣脱，他自己也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那孩子已经彻底走入大海之中了。
海面依然平静，无风无浪，似乎并没有因为吞噬了一个孩子而有所改变。
村民们也自觉献了祭品，以后便可以平息灾祸，都放松地回了村子。
没人看一眼大海，也没人再想起那个孩子。
等到一切都安静了，荒仍看着大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楚舟看了眼系统时间，还有近三个小时。他决定再等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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